竇建德帶領數十名文武大將在千餘親兵的護衛下騎馬一路奔馳,一口氣逃出五十餘里才慢慢停下來,此時天已經矇矇亮,竇建德心中不勝悲慼,他回頭望着千餘名親兵,想到十萬大軍就此覆沒,他忍不住悲從中來,蹲在野地裡放聲大哭。
大將們面面相覷,皆搖搖頭嘆了口氣,孔德紹翻身下馬,來到竇建德身邊,低聲安慰他道:“勝敗是兵家常事,王爺不要悲傷了,軍隊雖然沒有了,但主要將領都在,而且我們收拾殘軍,或許還能有幾萬人,現在還需要王爺振作精神,對付隋軍南下!”
衆大將都紛紛勸他,竇建德抹去眼淚,站起身對衆人道:“這一次失敗責任在我,我悔不該不聽各位之勸,盲目插手幽州戰局,我竇建德將記住今天之恥,以斷指明志!”
竇建德從靴裡拔出匕首,在衆人的一片驚呼聲中,他揮刀斬下了自己的左手小指,頓時血如泉涌,兩名親兵搶上來慌忙替他包紮,衆文武官員一起跪下“請王爺保重!”
竇建德嘆了口氣,將衆人一一扶起,這時,一名親兵指着北方大喊:“王爺,有騎兵來了!”
衆人一齊扭頭,只見北方朦朧的晨曦中出現一條黑線,此時大地開始微微震動起來,衆人都臉色大變,紛紛翻身上馬,幾名心急的大將已奔出十幾步。
“等一等!”竇建德大喝一聲,他目光凝視着北方,對一名親兵道:“去看一看!”
不等親兵上前,遠處已先奔來一隊騎兵,看裝束正是竇建德的軍隊,竇建德認識爲首之人,是劉黑闥的親兵校尉,他心中大喜,果然被他猜對了。
爲首校尉飛馬趕到。翻身下馬給竇建德單膝跪下“啓稟王爺,劉將軍率一萬騎兵歸來!”
所有人都長長鬆了口氣,原來是劉黑闥的騎兵。片刻劉黑闥率領一萬騎兵趕到,騎兵在一里外停下,劉黑闥飛馳上前,他是奉命去襲擊羅藝的大營,正好躲過了隋軍的夜攻,他從另一邊繞開大營逃回,卻在半路上遇到了竇建德。
劉黑闥上前抱拳道:“劉黑闥救援來遲。請王爺降罪!”
竇建德得了一萬生力騎兵,心中大定,他連忙問:“羅藝軍營怎麼樣?”
“稟報王爺,羅藝三萬大軍已經潰營,士兵都逃散了,大部分都帶着兵甲而逃,如果是河間郡的士兵,一定會逃回去。”
這個消息又讓竇建德歡喜起來。至少有兩萬多人帶兵甲逃回河間郡,再加上收攏一些殘軍,損失還不算太慘重。這時孔德紹上前建議道:“王爺,高陽縣有隋軍阻攔,我們必須繞道回去。”
一下子提醒了竇建德,他點點頭對衆人道:“從東面繞走,避開高陽縣的隋軍!”
一萬多騎兵護衛竇建德向東南方向疾奔而去……
涿縣南面的竇建德大營,天還沒有亮,戰爭剛剛停止,營柵已拆除,帳篷也已拔掉,隋軍士兵在大營內忙碌地收繳糧食軍械等物資。將戰死的敵軍屍體深埋,一隊隊俘虜被隋軍押送着前往隋營,數百名女護兵拎着急救箱在大營中忙碌地救治傷兵。
這時,楊家臣奔至楊元慶面前躬身稟報道:“啓稟總管,戰俘已清點完畢,一共四萬三千四百五十人。殺敵一萬兩千餘人,其餘敵軍都已逃遁,竇建德沒有抓住。”
楊元慶點點頭,望着四周肥沃而空曠的土地,對楊家臣道:“受傷者可以先留在隋營救治,其餘戰俘命他們就地在涿縣屯田,由你暫時率三千軍隊監管,告訴他們,只要竇建德覆滅,就會放他們回鄉與家人團聚。”
“遵命!”
楊家臣調頭奔去安排戰俘,楊元慶的目光又投向了遠處黑黝黝的涿縣縣城,他之所以沒有追趕竇建德,是因爲他此時的戰略重點並不是竇建德,而是幽州羅藝。
遠處一名斥候飛奔而至,躬身稟報道:“稟報總管,城中幽州軍已出了城門,向東北方向逃去。”
“這幫兔崽子,倒溜得快!”
楊元慶低聲罵了一句,立刻命令道:“三萬騎兵整頓,隨我追趕幽州軍!”
三萬騎兵正集中休息,得到了再戰的命令,他們紛紛上馬,跟隨着楊元慶向東北方向追去……
薛萬徹抓住隋軍和竇建德軍大戰的機會,率兩萬軍衝出城門,向東北方向奔逃,薛萬徹雖然內心已有投降隋軍的想法,但在沒有和他兄長薛萬千鈞達成共識之前,他不會採取任何行動。
逃出三十餘里後,天已經矇矇亮,薛萬徹見後面沒有追兵,便命令人馬休息半個時辰,士兵們在一片樹林內休息,一條小溪邊擠滿了喝水的人馬,薛萬徹坐在一塊大石上,慢慢咀嚼一塊乾肉,其實他此時的內心很矛盾,他親眼看見羅藝的大營被擊潰,讓他感到了一種跟隨羅藝的絕路,他知道羅藝已經完了,他們必須要另謀出路。
他也親眼看見隋軍殺入竇建德大軍的營盤,將竇建德軍殺得大敗,這讓他心中又是敬畏,又一種被解圍的感激,其實那個時候就是他投降的最好機會,但他躊躇良久,還是放棄這次投降的良機,他不願意自己的投降連累到兄長。
薛萬徹嘆了口氣,他只覺心中一片茫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纔好。
就在這時,所有人都停住了動作,臉上露出了一種不安和驚恐,彷彿他們感覺到了什麼,薛萬徹也感覺到了,大地在微微震動,但他的驚愕只在一瞬間,薛萬徹驀地從石頭是跳下大喊:“是騎兵,是敵軍的騎兵來了!”
“將軍,來不及了!”
一名士兵指着遠處大喊,薛萬徹也看見了,一條黑線正向這邊迅疾推至,一種爲將者的勇烈在薛萬徹心中爆發,此時他已經把投降的念頭拋得無影無蹤,他厲聲大喊:“軍隊上馬,準備迎戰!”
騎兵紛紛上馬,他的五千重甲騎兵也迅速穿甲帶盔,戰馬也披上甲冑,騎兵在馬伕的協助下上了馬,將繫帶綁緊,馬伕其實也是普通騎兵,他們也隨即上馬,在平原上列隊,準備和隋軍決戰。
楊元慶率領三萬騎兵疾奔追至,他遠遠看見兩萬幽州軍已列隊備戰,他舉起手,騎兵隊開始放慢速度,又奔出一里,也停了下來“列隊!”
隋軍也開始迅速整隊,楊元慶隨即派一名親兵上去和薛萬徹答話,親兵飛馬奔到幽州軍近前,數十名士兵將他團團圍住,親兵高聲道:“我奉總管之命來向薛將軍傳遞一句話。”
薛萬徹深深向隋軍望了一眼,原來楊元慶就在追兵之中,他緩緩催馬上前問道:“楊元慶要你來傳什麼話?”
“我家總管希望將軍能夠明白大勢,不要爲一時的頭腦發熱,而害了幽州軍將士的性命,總管還說他也曾主管幽州,他不願意同室操戈。”
薛萬徹心中嘆了口氣,低頭不語,親兵又道:“總管還說,如果將軍猶豫,他願和將軍打一個賭,他以五千騎兵對陣五千重甲騎兵,兩刻鐘內擊敗重甲騎兵。”
薛萬徹一怔,眼中不信之色“如果楊總管輸了怎麼辦?”
“總管若輸了,他放你們回去,絕不再追趕,如果他贏了,降或不降,隨便將軍!”
薛萬徹沉思良久,毅然道:“好,那就一言爲定!”
轟隆隆的鼓聲在曠野中敲響,五千重甲騎兵列隊緩緩出戰,楊元慶注視着對方,輕輕搖了搖頭,他知道薛萬徹其實已有投降之意,只是面子上有點放不下,非要和自己打上這麼一仗,他纔會找個臺階投降。
王君廓上前躬身道:“總管,這一戰請讓卑職去打!”
楊元慶搖了搖頭“你不知我的戰術,我實際上只用一千騎兵便可破他,你替我壓陣,看我如何擊潰這支重甲騎兵。”
他從懷中取出一隻號角,仰天勁吹,‘嗚——’
低沉的號角聲響徹原野,隨即數十聲號角跟着響起,一千親衛騎兵跟着楊元慶緩緩出陣,列成方陣,一千支長矛霍地舉起,密集如森林,一步步向曠野中奔去。
五千重甲騎兵已出現在三裡之外,他們依然是百人一排,排成四十九隊,五千支長槊冷冷指向隋軍,朝霞照在冰涼的盔甲,變成一種瑰麗的赤紅色,森嚴的騎兵陣內透出一種強大的殺機。
這時,薛萬徹已經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妙,他看出隋軍是有備而來,竟然只有一千騎兵出戰,但箭已上弦,不容他不發,他只得一咬牙令道:“出擊!”
‘咚!咚!咚!’急促的戰鼓聲敲響,五千重甲騎兵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吶喊,開始發動了,一隊隊鐵騎以一種勢不可擋的排山倒海之力向隋軍騎兵衝去。
“殺啊!”楊元慶一聲狂吼,揮動破天槊疾奔而出,一千騎兵也跟着一聲吶喊,縱馬衝出,跟着主帥向五千重甲騎兵迎面衝去……
在三裡寬的曠野中,兩支騎兵隊越衝越近,眼看要撞在一起,所有士兵都不忍地扭過頭,就在這時,意外卻發生了,一千隋軍騎兵就像破海而出的兩條黑龍,忽然一分爲二,向兩邊疾奔而去,迅速分爲兩隊,與重甲騎兵側身而過,引來兩邊士兵一片驚呼,薛萬徹卻慢慢閉上了眼睛,他知道重甲騎兵的最大弱點已經被楊元慶抓住,重甲騎兵徹底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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