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萬多士子的靜坐請願終於得到了迴應,紫微閣五名相國都出面向士子們保證,一定會讓秋試公平。
“請相信我們,這是北隋的第一次科舉,我們一定會樹立公平的旗幟,讓我們這次科舉經得起後人的考驗,請相信楚王殿下給大家的承諾!”
這是蘇威站在高處向四周的士子們大聲呼籲,他崇高的官場威望贏得了士子們的敬重,他誠摯的呼籲也收穫了一陣陣激烈的掌聲。
“這次主考官,紫微閣一致同意由前兵部侍郎李綱擔任,他在大隋就是以公正嚴明的著稱,請大家相信我們的決心,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後天就是正式科舉,我祝大家每個人都考出好成績,大家回去吧!”
在紫微閣五相的一致保證和幾十名大臣的反覆勸說下,請願的士子們終於被說動了,緩緩散去,他們三三兩兩走回太原城。
楊元慶站在自己官房的窗前,遠遠地注視着士子們的離去,在過去被名門士族統治的幾百年中,這些草根士子從來沒有機會像今天這樣聚在一起要求公正、要求平等,今天他們卻辦到了,他們展示了集體的力量,讓太原王氏、聞喜裴氏這些門閥不得不低頭讓步,爲什麼以前辦不到而現在卻能辦到,關鍵是有了科舉制度。
只要把上層制度設計好,那麼這些草根力量就自然而然地有機會團結起來,保護自己的利益。和名門世家對抗,完全不用他楊元慶去苦口婆心勸說服名門士族們讓步,完全沒有必要讓他去操心,真正能後名門士族們對抗的,不是他楊元慶,而是千千萬萬小戶寒門士子,或許這就叫水到渠成。
這時。杜如晦走了進來,“總管,你找我嗎?”
楊元慶轉過身。點了點頭:“先坐下吧!”
杜如晦坐下來笑道:“總管感覺到喪氣嗎?回來第二天便遇到了這種幾萬人的遊行請願。”
“還好不是軍隊,要不然我今晚就別想睡覺了。”
楊元慶將身子靠在後面的軟墊上,表情顯得很輕鬆。似乎幾萬人的遊行並沒有影響他的心情。
杜如晦注視着他的表情,眼睛裡慢慢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我感覺,士子們的遊行好像遂了總管的心意,我感到你的幸災樂禍。”
楊元慶仰頭哈哈笑了起來,“老杜,你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麼?”
“因爲我實在是很瞭解你,大業初年,你勸魚俱羅推行科舉時,我便知道。你其實是主張公平取士。”
杜如晦用一種同情甚至憐憫的目光注視着楊元慶,他嘆了口氣,“元慶,其實我很明白你的苦衷。”
“你明白我什麼苦衷?”楊元慶臉上的笑容消失,目光淡淡地注視着杜如晦。
“士族!”
杜如晦用一種果決的語氣。毫不遲疑道:“我知道你並不喜歡山東士族,就像你不喜歡關隴貴族一樣,你憎恨一切門閥,你想打碎他們,但現在你又不得不用他們,從這次科舉便可看出來。我能感覺到你發自內心的喜悅,對幾萬士子們,你恨不得撲上去,把他們一一摟在懷中,他們替你解決了一大難題。”
楊元慶搖了搖頭,難怪裴矩總說杜如晦很有朝氣,現在他深刻體會到了杜如晦的‘朝氣’,猜測上位者的心思,而且還要把它說出來,這可不是一個混了十幾年官場的人該做的事。
不過楊元慶也不希望他身邊的每個人都像裴矩一樣老謀深算,像蘇威一樣老氣橫秋,偶然有一個有‘朝氣’的心腹也未必是壞事。
他微微一笑,“好了,我們不談此事,我找你來,是想問問軍屬東遷的事情,現在進展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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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萬餘士子的遊行請願在太原城引發了軒然大波,這件事成爲所有人談論的焦點,有人歡喜,有人反感,有人贊同,有人反對,但更多的人是把它當做一件奇聞來談論,幾萬士子的遊行請願,似乎從前聞所未聞,
隨着士子們歸來,幾十萬圍觀的太原民衆也漸漸散去。
在太原城東有一家客棧叫阿寶客棧,是一家檔次較高的客棧,乾淨舒適,三十間客房都是上房,房間寬敞明亮,物品考究,夥計伺候周到,在太原城頗有名氣,當然,名氣大意味着價格也很高,這裡的房錢是一般客棧的三倍。
儘管如此,這家客棧還是住滿了人,這裡的客人大多是從各地來的名門世家,他們對環境居住要求較高,至於房錢,他們家財雄厚,身上帶有豐厚的盤纏,足夠他們負擔得起。
士子們的遊行使很多人都跑去看熱鬧了,隨着士子們歸來,他們也陸陸續續返回客棧,這時在客棧不遠處走來了七八名士子,爲首卻是一箇中年男子,身材瘦高,面容白淨,留着黑鬚,穿得也很考究,穿一身亮藍色的綢緞長袍,頭戴三樑冠,看得出這名中年男子是幾名士子的長輩,而不是管家之類的陪同人物。
後面六名年輕士子都身着淺色儒袍,一個個精神飽滿,神采奕奕,他們是范陽盧氏派來參加太原科舉的六名盧氏子弟,三名嫡子,三名庶子,前面的中年男子則是他們四叔,名叫盧策,他是洛陽南隋內史令盧楚之弟,目前,范陽盧氏的家主便是洛陽宰相盧楚,但在家族中的具體主事之人,則是盧楚的二弟盧豫,三弟盧昭出任涿郡司馬,四弟盧策便是這位帶隊來太原參加科舉的中年男子,主管盧家財務。
盧家對這次太原科舉既謹慎,同時也極爲重視,謹慎表現在他們不敢派主要的子弟來太原參加科舉。擔心引起羅藝的不滿,而重視便是派盧策這樣的家族重要人物來作領隊,表現了盧家的態度。
“四叔,這些士子游行請願,什麼反對門閥,要求公平,你說北隋朝廷會受他們要挾嗎?”
盧策沒有理睬身後小輩們的疑問。另一名盧氏子弟又忍不住道:“四叔,前幾天裴相國接見咱們,你說楚王殿下什麼時候也能接見一下我們。表示對范陽盧氏的重視,我是說....接見四叔。”
盧策回頭狠狠瞪了他們一眼,“你們都給我閉嘴。現在先回去收拾東西,然後去吃飯,吃完飯去王學讀書,老老實實靠本事參加考試,不要整天想着盧家怎麼樣?”
幾名子弟都不敢吭聲了,他們一路快走,很快便來到了客棧門口,卻見客棧門口站着很多士兵,盧策心中不由一愣,
他剛走進大門口。早等在這裡的客棧掌櫃飛奔迎出來,焦急得連聲道:“盧先生,快去!快去!楚王殿下已經等你多時了。”
盧策頭腦裡‘轟!’地一下,頓時變成一片空白,楊元慶竟然親自來客棧找他了。他也顧不得吩咐子弟,慌慌張張地跟着掌櫃向內院跑去。
一間院子門口站在幾十名親衛,全身盔甲,手執兵器,戒備森嚴,盧策連忙上前拱手:“在下盧策。楚王殿下讓我來見他。”
一名校尉點點頭,放他進去了,卻把掌櫃攔在外面。
其實掌櫃有點誇張了,楊元慶並不是等待多時,而是剛剛到,此時他正坐在房間裡慢慢喝茶等候,他這幾年也學會耐心,整天焦急不安的人不會有什麼成就,只有學會等待和忍耐,纔會使他的人品散發出芬芳。
這時,一名親兵在門外稟報:“總管,盧先生來了。”
“請他進來!”
門開了,親兵帶着盧策走了進來,盧策上前深深施一禮:“盧策參見楚王殿下!”
楊元慶微笑着一擺手,“盧先生不必客氣,請坐!”
盧策心中有些忐忑地坐下,一名親兵端來兩杯熱茶,盧策手中捧着茶杯,不知該說點什麼,楊元慶卻笑道:“我記得好像見過先生,很抱歉,時間太久,我有點記不起了。”
楊元慶在擔任幽州總管時曾經去過盧府三次,見了不少盧家的人,他印象深刻的便是盧楚和家族主事之人盧豫,其他人都有點記不清,這個盧策他只覺得有點面熟。
盧策欠身笑道:“大業七年涿郡防止疫病流行,殿下親自帶人送石灰來盧府時,便是我接收的石灰,殿下還有印象嗎?”
楊元慶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想起來了,好像就是這個盧策,他呵呵笑道:“原來是故人!”
盧策又道:“這次太原科舉,我們盧家極爲重視,還專門派人去洛陽請示家主,家主說可以參加,就在我們商量準備派最優秀子弟前來時,羅藝卻上門拜訪,明確要求盧家放棄這次科舉,哎!”
盧策嘆息一聲,“我們還不敢得罪羅藝,只能派幾名偏房子弟前來,楚王殿下,我們真的很抱歉!”
“這沒什麼,我能理解,其實博陵崔氏也是一樣,派了五名偏房子弟前來,他們也是擔心竇建德的壓力,我一直認爲,態度是第一重要,盧家能派先生領隊前來,這種態度就令人讚賞。”
得楊元慶誇獎,盧策很是得意,他捋須笑道:“殿下居然親自來客棧拜訪,可見對盧氏的關懷,我一定會轉告二哥,也會報告家主。”
楊元慶此次前來,也不僅是來探望盧策那麼簡單,他有更深的想法,他知道這個盧策是盧楚親弟,在盧氏家族地位頗高,負責家族的錢財收支,非常精明能幹,在元弘嗣做幽州總管時,曾出任倉曹參軍事,後來母憂去職,楊元慶便想讓他成爲自己和范陽盧氏的一座橋樑。
楊元慶沉吟一下,便笑道:“我們北隋的太府寺少卿一直空缺,缺乏一個合適的官員,我覺得先生很適合此職位,不知先生是否願意屈就?”
盧策一愣,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府寺少卿,那可是從四品高官,竟然讓自己擔任嗎?他看了看楊元慶,見他一臉嚴肅,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他狠狠咬一下嘴脣,頓時從夢中驚醒,他確認自己不是做夢,心中驀地轟然大喜,站起身向楊元慶深深施一禮,“盧策願爲楚王殿下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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