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剛面對隋軍前堵後追以及糧食即將斷絕的強大壓力,他終於做出了一個無奈的決定,放棄了兩萬軍隊,率領三千精銳騎兵避開隋軍的圍堵,向南穿出了隋軍包圍圈,沿着黃河向東奔逃。
宋金剛心裡很清楚,和隋軍對戰,他沒有半點取勝的可能,不僅全軍潰敗,而且他的三千精銳騎兵也會喪失殆盡,使他沒有了任何本錢,保留三千精騎,至少他在竇建德面前還有說話的餘地。
宋金剛一路向東奔逃,兩天後,他率軍逃到了共縣並在那裡駐紮下來,共縣是河內郡最東面一個縣,再向東走三十幾裡便進入河北汲郡。
宋金剛心裡也明白,他無論如何不能離開河內郡,他要給竇建德一個進入河內郡的藉口,如果他放棄河內郡,竇建德也將棄他如敝履。
汲郡和北面的魏郡緊靠河內郡,但這兩個郡又都有特殊之處,汲郡的黎陽倉被瓦崗軍佔領,而魏郡的安陽城又是洛陽隋廷在河北的一塊飛地,除了這兩個城池外,汲郡和魏郡的其餘地方都已是竇建德的勢力範圍。
竇建德此時尚未稱帝,自立爲長樂王,都城在河間郡南部的樂壽縣,經過數年征戰,整個河北地區除了北部的幽州外,其餘河北各郡幾乎都是他勢力範圍,擁有雄兵四十萬,成爲黃河以北的第一大勢力。
竇建德心裡清楚,他雖有雄兵數十萬,但他聲望及實力還不足以登基稱帝,謀士宋正本也勸他勿爲出頭之鳥,低調謀發展。
竇建德便聯繫青州徐元朗、東海孟海公、鄱陽林士弘、南陽朱桀以及江淮杜伏威等各路義軍,共同推舉瓦崗李密爲義軍盟主,而此時,竇建德的兵力和地盤已經不亞於李密。
隨着楊廣在江都身死,李密進攻洛陽失敗,遭遇王世充反擊。被迫放棄興洛城遷都滎陽,中原的格局發生了鉅變,竇建德也變得不再像從前那樣安靜了。
就在他虎視眈眈中原之時,宋金剛派人來和他聯繫,願獻河內郡,這簡直就是上天安排給他的重禮,讓竇建德喜出望外,河內郡向南渡黃河可直抵洛陽和滎陽。可以說是懸在兩都的一把刀。而向北可以進入河東地區,具有舉足輕重的戰略地位,竇建德決心奪取河內郡。成爲他逐鹿中原的第一步,爲此他不惜封宋金剛爲河內郡王,而他自己也不過是長樂王。足見他對河內郡的重視。
此時竇建德已經接到宋金剛的緊急求援,他立刻令大將王伏寶爲先鋒,率三萬騎兵急赴河內郡支援宋金剛,他自己則親率五萬大軍,隨後啓程,趕往河內。
夜幕漸漸降臨,竇建德的軍隊在襄國郡鉅鹿縣以南的曠野裡紮下了大營,行軍一天,士兵們都疲憊不堪。早早地倒頭睡覺了,竇建德的王帳內依舊燈火通明。
竇建德站在地圖前沉思不語,從大業六年在老家漳南縣殺官造反以來,竇建德已在河北闖蕩了六年多,已從剛開始打家劫舍、殺人如麻的土匪頭子,慢慢變成一個胸懷雄心壯志,擁有天下視野的一方梟雄。
和楊元慶一樣。竇建德也有着自己的理想抱負,他要把大隋天下變成一個沒有貪官污吏,沒有橫徵暴斂,耕者有其田,農民可以安居樂業的世間天國。這是他的理想,他也這樣去做。在他的努力下,河北各地已經沒有了高雞泊、豆子崗時代的搶掠殺戮,土匪不再兇殘,人民漸漸開始休養生息。
竇建德當然很清楚,河內郡其實是楊元慶的勢力範圍,宋金剛所佔,不過是河內郡一小塊,但竇建德需要的只是一個藉口,他要以救宋金剛爲名佔領河內郡這個戰略之地,即使和楊元慶翻臉,他也在所不惜,在他看來,和楊元慶翻臉是遲早之事,與其翻臉無所得,不如先奪取河內郡。
就在竇建德在地圖前久久沉思之時,有士兵在門口稟報,“王爺,王伏寶將軍緊急送信前來。”
“把信給我!”
竇建德心中有種不妙的感覺,難道河內郡發生大變了嗎?一名士兵匆匆走進大帳,將一封快信呈給了竇建德。
竇建德心中忐忑地將信打開,急急看了一遍,頓時大罵起來,“沒用的東西,才三天就丟了河內郡嗎?”
信中說宋金剛不戰而敗,已逃到共縣,這讓竇建德極爲惱火,竟然是不戰而敗,他還指望宋金剛把隋軍頂在太行山以北,不準隋軍進入河內郡,沒想到這才三天便一敗塗地。
恨歸恨,但他還是得面對現實,竇建德剋制住怒火,沉吟片刻,便令道:“請宋先生來見我。”
很快,帳外傳來幾聲咳嗽聲,一名中年文士走了進來,他身材瘦高,容貌清秀,皮膚蒼白無光,顯得精神不太好,彷彿大病初癒的樣子,此人便是竇建德的謀士宋正本,人送外號‘病諸葛’。
宋正本原是饒陽縣令,博學有才氣,被竇建德俘虜後重用他爲謀士,對他言聽計從,士爲知己者死,宋正本從此忠心耿耿地輔佐竇建德,爲他統一河北立下了汗馬。
“卑職參見王爺!”
宋正本進帳深深行一禮,竇建德極爲看重他,連忙道:“這麼晚還打擾先生休息,真是抱歉!”
“卑職在帳中看書,還未休息。”
竇建德請他坐下,又關切地說:“秋冬交替,特別容易感恙,聽士兵說先生總是咳嗽,我打算從京城請最好的醫生給先生看一看,不可大意了。”
宋正本心中感動,笑了笑道:“也是一些老毛病了,每年都這樣,王爺不用再費心,我自己會好好保養。”
“先生若需要什麼,儘管開口。”
“多謝王爺,不知王爺找卑職來,有什麼事嗎?”
竇建德把信遞給了他,“先生請先看這封信。”
宋正本接過信看了一遍,沉思不語,竇建德便小心翼翼問:“先生以爲,這河東郡是否可以打?”
宋正本嘆了口氣道:“其實任何事情都不會只有利而無弊,關鍵是權衡利弊,就看王爺怎麼權衡這個河內郡的利弊。”
竇建德點點頭,“願聽先生之言。”
宋正本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揹着手凝思良久,回頭對竇建德道:“其實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考慮,楊元慶的下一個目標在哪裡?是想越過太行山爭奪河北,還是想渡過黃河取弘農郡,抑或是進軍關中?總之,我知道他練兵幾個月後,必然會有動作,王爺以爲他會攻打哪裡?”
竇建德想了想道:“他原來是幽州總管,在幽州有人脈,我覺得他取幽州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卑職也是這樣認爲,畢竟取關中他不一定站得穩,取弘農會造成兩隋相爭,如果兩線作戰,他兵力也不足,所以取幽州的可能性最大,他的下一個目標應該是魏刀兒,而王爺現在和他爭奪河內郡,很可能會使他目標轉向王爺。”
竇建德沉吟一下道:“先生的意思是讓我放棄爭河內郡嗎?”
“非也!”
宋正本搖搖頭笑道:“我只是在分析利弊,這是弊的一面,王爺是否做好了和楊元慶全面對抗的準備?”
“那利的一面呢?”竇建德眼中閃過一絲期盼的神色。
“利的一面從短期說,可以奪取河內郡這個戰略地位極高之地,從長期來說,王爺或許能拿下河東,率先統一北方。”
竇建德有點明白宋正本的意思了,以河內郡爲跳板,進攻河東,統一河東河北,如果是這樣,他的霸業便成了一半。
雖然是這樣想,但做起來卻很難,且不說楊元慶實力強勁,他未必能打贏,而且河北北部還有羅藝、高開道和魏刀兒三股勢力,甚至還會面臨李密的趁機北上,這些因素他都要考慮,竇建德一時沉吟不語。
宋正本卻意味深長地笑道:“所謂遠交近攻,王爺應該和李淵結盟,我想,李淵一定會非常樂意。”
“爲何?”竇建德不解問。
宋正本指了指弘農郡,“李世民從這裡撤兵回關中,足見弘農郡對他們的重要,我認爲李淵一定對這裡非常感興趣,既然王爺在河內郡替他牽制住楊元慶,那麼他便可以從容不迫奪取弘農郡,我們和李淵之間的結盟,是符合雙方的利益。”
竇建德還是有點不理解宋正本的意思,他眉頭一皺道:“可是李淵取弘農郡,對我有什麼好處?”
宋正本眯着眼笑了起來,“李淵出關中取了弘農郡,李密不就不敢北上了嗎?”
竇建德這才恍然大悟,還是軍師高明,他緩緩點頭,“我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河內郡還是要打。”
宋正本捋須點了點頭,“是這樣,攻打河內郡利弊皆有,我認爲是五分一的利和四分九的弊,雖然很冒險,但可以一試。”
竇建德揹着走了片刻,箭已上弦,不可不發,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就依先生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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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竇建德起兵浩浩蕩蕩殺向河內郡,他的先鋒王伏寶率三萬軍抵達了臨淇縣,這裡是魏郡和河內郡的交界.
與此同時,楊元慶率三萬大軍也進入了太行陘,戰爭的陰雲籠罩在河內郡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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