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江都的中秋之夜顯得格外冷清,夜幕剛降臨,大街上便空空蕩蕩,沒有一個行人,早在一個月前楊廣便下達了宵禁的旨意,禁止一切人夜間出門,這是因爲虞世基向他告密,有不少大臣趁夜間秘密聯絡,恐有不軌之事發生。
這個消息令楊廣極爲不安,他心中明白人心不穩,卻又無計可施,只能用宵禁的辦法禁止大家夜間出門聯絡。
但宵禁卻治標不治本,夜間聯絡沒有了,大臣們便白天串門,甚至在朝房中公開討論何時返回洛陽,大臣和侍衛們要求回京的呼聲越來越高,逃亡潮不斷髮生,也無力阻止,楊廣的軍隊已從十萬人銳減一半,只剩下五萬餘人。
隨着江都糧食漸漸罄盡,眼看一場更大規模的逃亡風潮即將到來,在萬般無奈之下,楊廣只得向衆臣承諾,只要洛陽的戰事稍稍平息,他就率大家走長江水道通過襄陽返京。
楊廣的這個承諾稍稍平息了衆怒,使他能度過一個安靜的中秋之夜。
夜幕降臨,天空沒有一片雲,一輪圓月在這一碧無際的大海里航行,孤獨地撒下一地清冷的光輝,地上、水面以及宮殿樓閣都罩上了一層銀白色的面紗。
江都宮觀月樓內已準備了一桌宴席,楊廣帶着一家人飲酒賞月,除了妻子蕭氏外,還有兩名比較寵愛的妃子,今天是中秋夜,連被冷落多年的次子楊暕也出現在宴席上。
楊暕今年已經三十餘歲,過度的酒色使他顯得十分蒼老。儼如四十餘歲人,他的嘴角總是掛着一種嘲諷的笑意,這種嘲諷是針對他的皇帝父親,他說自己會毀掉大隋江山。那他自己呢?
楊暕坐在母親蕭後身旁,他一杯杯地喝着蒲桃酒,沒有一點節制,不到半個時辰便已經喝了兩壺酒,看得蕭後直皺眉頭,她想呵斥,可又怕丈夫注意到兒子的荒唐,只得低聲道:“不要再喝了!”
楊暕卻似乎什麼都沒有聽見。依然端起酒壺給自己倒酒,蕭後伸手按住了他的酒壺,楊暕卻倔強地將酒壺從母親手中奪過來。
坐在他對面的丹陽公主楊芳馨眼中閃過一絲怒色,她站起身一把將他酒杯奪走。怒斥道:“母后讓你不要再喝酒了,你沒聽見嗎?”
酒席上大家都在各自想着心事,楊芳馨這聲怒斥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楊廣擡頭看了女兒一眼,眉頭微微一皺。“丹陽,你在做什麼?”
“父皇,皇兄在不停地喝酒,母后勸他。他還不聽。”
楊芳馨畢竟還年少,她不懂蕭後的擔憂。果然,楊廣注意到了楊暕。他這才發現楊暕竟蒼老得和四十幾歲人一般,眼瞼浮腫得嚇人,這明顯是酒色過度的表現,楊廣心中不悅,拉長了臉道:“暕兒,母后讓你少喝酒,你爲何不聽?”
楊暕狠狠瞪了妹妹一眼,又伸手從身後宮女的盤子裡拿了一隻酒樽,不理睬父親的問話,繼續倒酒,蕭後急了,拉了他一下,用一種哀求的語氣道:“父親在問你話呢!”
楊暕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這個天下我已看不下去了,不如一醉求個清靜。”
楊廣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桌子,“給朕滾出去!滾!”
蕭後對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恨得心中滴血,她站起身狠狠給了兒子一記耳光,大哭了起來,“你想死就去死吧!我也不管你了。”
燕王楊倓連忙給幾個侍衛使個眼色,侍衛們會意,上前將楊暕半請半硬拖地帶了下去,遠遠地還傳來楊暕充滿了嘲諷的笑聲。
楊廣臉色鐵青到了極點,眼中閃爍着殺機,蕭後太瞭解自己的丈夫,她心中惶恐不已,踢着長裙走到楊廣面前跪下,低聲飲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丹陽公主楊芳馨也知道自己闖了禍,她也走到蕭後身邊跪下,燕王楊倓、趙王楊杲,以及楊廣的兩個寵妃也一同跪了下來。
中秋宴的氣氛被毀了,楊廣怔怔地望了衆人半晌,最後他長嘆一聲,站起身拄杖離去,月光下,瘦弱的背影顯得他格外地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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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芳馨心情沮喪地回到自己的小宮殿,進了房間,賭氣地將帽子和披風都扔到地上,坐在桌前生悶氣,她在生自己的氣,恨自己不懂事,把中秋夜的氣氛破壞了,使得好不容易纔聚在一起的家人都不歡而散,要是她不多管兄長的閒事,那事情不會發生。
她忽然狠狠揪自己頭髮,“我怎麼這樣傻呀!”
“公主,事情已經發生,就不要再自責了。”她的貼身婢女玉兒在一旁膽怯道。
玉兒就是楊元慶在六合城內發現的那個小宮女,楊元慶後來託沈光將她送回了皇宮,她回到皇宮後便將楊元慶救她之事一五一十告訴了公主,每隔一段時間,她都會念一遍,讓楊芳馨有點聽煩了。
楊芳馨伸出手指堵住耳朵嚷道:“煩死了,你能不能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
“是!小婢告退了。”
玉兒轉身要走,楊芳馨卻叫住了她,“不要走!”
“公主還有事嗎?”
楊芳馨嘆了口氣,憂心忡忡問:“玉兒,你說父皇一生氣,會不會把二哥殺了?”
“不會的!”
玉兒蹲在她旁邊勸道:“公主不是說過,老虎都不吃自己的孩子,何況人?聖上只不過很生氣,再說皇后娘娘就這麼一個親生兒子,聖上再怎麼也要給娘娘一個面子。”
楊芳馨一轉念,或許真是如此,她伸食指在玉兒的鼻子颳了一下笑道:“你這個小娘懂什麼叫面子?”
她心中終於稍稍鬆了一口氣,這時她想到另一件事。便問:“我昨天讓你弄的東西,你弄到沒有?”
玉兒嘻嘻一笑,從牀榻下抽出一隻箱子,打開來。裡面竟是一套驍果的盔甲。
楊芳馨眼中一陣驚喜,連忙問:“哪裡搞到的?”
“是沈大哥給我的,一套最小號的盔甲,公主試試看。”
楊芳馨頓時大感興趣,連忙將盔甲拿出來,給自己穿上,大小還真的勉強合適,玉兒一邊給她繫帶子。一邊問:“公主要穿盔甲做什麼?”
“這個你別管,劍呢?把劍給我。”
玉兒把寶劍給她,楊芳馨抽出鋒利的短劍,赫赫舞了兩下。又走到鏡子前左右打量,鏡子裡已經不再是剛纔那個嬌滴滴的公主,而是一個英姿勃勃的少年將軍,她覺得滿意極了,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現在她就只缺一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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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都城的宵禁中,唯一能在大街上出現的,只有巡邏的驍果衛,目前江都城的驍果衛一共五萬人。楊廣在一個月前重新整頓,分爲左右內三軍。左軍由虎賁郎將司馬德戡率領,共兩萬人。右軍由右屯衛將軍陳棱率領,也是兩萬人,內軍則是左衛大將軍宇文成都統帥。
晚上,一隊驍果騎兵出現在宇文化及的府門前,爲首大將正是虎賁郎將司馬德戡,而身後一名驍果將領卻是宇文智及,宇文智及是將作少監,他不能上街,只能扮作驍果衛出門。
兩人走上臺階,也不用稟報,直接進了府門。
房間裡,宇文化及在和他的謀士柳慶商議最後的大事,有了柳慶的幫助,宇文化及開始一步步謀劃奪位,奪位的關鍵是要掌握軍權,或許是老天要成全宇文化及,三個掌握軍權的大將中,司馬德戡是宇文智及的結義兄弟,而陳棱是他父親宇文述的心腹愛將,因擊敗李子通而得到重用。
現在宇文化及最難辦的人就是掌握內軍的宇文成都,宇文化及本人是沒有什麼主意,全指望謀士柳慶給他出主意。
柳慶揹着手走了幾步道:“公子,宇文成都本姓不是姓蕭嗎?能不能把他和蕭銑聯繫起來。”
不等宇文化及回答,門口有親兵稟報:“二公子和司馬將軍來。”
“請進!”
門開了,宇文智及和司馬德戡走進了書房,宇文智及笑道:“大哥請我們來,是不是要一起喝酒賞月?”
宇文化及搖搖頭,“請你們來,是一起商量如何對付宇文成都,柳先生已經有了一點方案。”
宇文智及和司馬德戡對望一眼,兩人異口同聲道:“先生有何方案?”
房間裡四人都笑了起來,柳慶道:“我剛纔給大公子說,宇文成都本姓是姓蕭,能不能把他和蕭銑聯繫起來。”
“妙計!”
司馬德戡拳掌相擊,連聲讚道:“先生不愧是號稱巴蜀鬼才,果然是高明之極,宇文成都和蕭銑本來就是遠房族兄弟,此計可用。”
宇文智及也問道:“那具體該怎麼做呢?”
柳慶沉思片刻,慢慢眯起眼睛陰陰笑道:“其實很簡單,比如蕭銑派人來給宇文成都送信,信的內容不要是要初次會晤,而是要寫‘上次請公考慮之事如何了?’等等模棱兩可的話,而這個送信之人偏巧被司馬將軍手下抓住了,司馬將軍緊急向聖上稟報,我想聖上就算非常信任宇文成都,但此時也暫時不會再讓他掌軍權,你們說此計如何?”
三人鼓掌大笑,“果然是妙極!”
司馬德戡又問:“可是我們沒有蕭銑的信,無法模仿他的筆跡。”
宇文化及想了想道:“蕭銑原來是羅縣縣令,或許戶部那邊有他從前寫的報告,可能要花時間尋一尋。”
柳慶搖了搖頭,“完全沒有必要,我們不知蕭銑的筆跡,楊廣也同時不知蕭銑的筆跡,這種事情對於他是寧可錯殺三千,不能放過一人,恐怕等他派人查出真相時,事情早已經解決了。”
“好!”
宇文智及咬牙道:“事不宜遲,我們今晚就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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