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天下各郡一樣,上洛郡也是盜匪叢生,造反之民多如牛毛,在上洛郡內形成了十幾股亂匪,大多佔山爲王,多則數千人,少則數百人,其中以熊耳山的杜少陽最爲有名。
楊玄感的造反軍也藏身在上洛郡中,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年,在去年初,楊智積得到消息,楊玄感可能躲在上洛縣,他率兩萬軍前來掃蕩,卻一無所獲,楊玄感和他的族人就彷彿在空氣中消失一般。
去年夏天,楊智積染病去世,他的軍隊也被調去攻打高麗,圍剿楊玄感的事情便不了了之,楊廣只是下令各地郡兵嚴加抓捕,至今沒有任何消息。
只是楊廣做夢也想不到,楊玄感竟是以一種奇特的方式躲藏在上洛郡中。
上洛郡郡治上洛縣,位於丹水上游,距離長安兩百餘里,這是一座擁有四千餘戶人家的上縣,和別的郡縣一樣,亂匪肆虐使上洛郡的大戶人家紛紛逃入城池,使上洛縣人口暴漲,從四千餘戶陡然增加到一萬餘戶,十幾萬人口,太守張濟的壓力劇增,他兩次向朝廷申請增加郡兵,最後朝廷批准他募兵三千,使上洛郡的郡兵數量達到五千人,有力防範住了亂匪的侵襲。
上洛縣城內已擁擠不堪,大街上到處是隨意搭建的帳篷,這些都是赤貧人家,無錢租屋,稍微有點家產的人家都會租賃房屋,條件好的,可以租賃一個獨院,條件差一點的,一般是租賃一間屋,全家人擠住在一起。
儘管條件很差,但至少能在亂世中保全性命,太守張濟也不錯,每天都會組織大戶和寺院賑粥,官府自己也會擺出粥攤,使赤貧人家勉強能活下去。
這天上午,太守張濟和平常一樣,帶着十幾名心腹上街巡視,張濟年約三十四五歲,皮膚白淨,舉止文雅,典型的白面書生,他父親張行舟是軍中文官出身,早年做過楊素的行軍司馬,後來因生病而家道中落,去世時連棺材都買不起,還是楊素得到消息,派人送來錢才得以安葬。
張濟帶着十幾人走到一條僻靜的小巷前,他給隨從們使個眼色,衆人心領神會,繼續去巡視,張濟則匆匆進了小巷,一直走到底,來到一扇朱漆大門前,這是一座佔地約三畝的中宅,藏身在深巷僻靜處。
張濟敲了敲門,片刻,有人問:“是誰?”
“是我,張太守。”
門吱嘎一聲開了,一個小童探頭出來,笑道:“老爺剛剛在說,使君會來,果然來了。”
“呵呵!他知道我是這時候巡街。”
張濟走進了院子,一名中年男子從房間走出,一尺長鬚飄然於胸,此人正是楊玄感,他得到張濟的庇護,躲在上洛郡已經兩年。
當初楊玄感敗退時還有上萬軍隊,但他也知道,軍隊內龍蛇混雜,人心不齊,遲早會出賣他,他便散盡軍中錢糧,將軍隊解散,他則帶領兩千餘忠心於他的人馬以及幾十名族人躲進了上洛郡。
楊玄感自恃身份,自然不會落草爲寇,他找到了上洛郡太守張濟,他記得張濟的父親張行舟曾是父親楊素的手下,他本不敢抱太大希望,不料張濟卻記舊恩,不僅收容了他和族人,還將他的兩千軍隊安插爲上洛郡兵,這樣便使楊玄感完全消失,他的軍隊甚至還配合楊智積進行剿匪。
這一躲便是兩年,楊玄感一直在等待東山再起的機會。
“達之兄今天怎麼會來?”楊元感拱手笑問道。
張濟指了指房間,“去裡面說吧!”
兩人走進房間坐下,小童給他們上了茶,楊玄感先問:“士兵們還好嗎?”
“明公放心,大家都很好,謝映登不錯,不僅武藝高強,而且很有帶兵能力,楊巍也是一員猛將,明公有這樣的大將,這是明公之幸。”
“是啊!他們確實沒有讓我失望,只可惜這樣的人才還是太少。”
“只要明公再起事,人才自然就會絡繹而來,我覺得三戶之內,必有忠信,關鍵是要善於用人。”
楊玄感點點頭,便將話題轉到正事上:“達之找我有什麼事嗎?”
張濟心中有點緊張,連忙道:“今天一早接到兵部牒文,朝廷將派右屯衛將軍宇文化及將率一萬軍來上洛郡剿匪。”
“宇文化及?”
楊玄感眼中露出一絲輕蔑的冷笑,他又問:“除了宇文化及還有別人嗎?”
“還有光祿大夫裴仁基。”
張濟有些緊張道:“上次宇文化及去南陽郡剿匪,盤剝了十幾萬吊錢,他是借剿匪爲名,前來收刮錢財,明公覺得我應該如何面對?”
楊玄感低頭不語,他並不是考慮宇文化及來做什麼?而且宇文化及帶來的一萬軍隊令他怦然心動,如果能得到這一萬軍,那麼他的實力就會大漲,只是裴仁基作戰經驗豐富,想對付他卻不容易。”
“他什麼時候來剿匪?”楊玄感又問。
“他要稍微準備一下,牒文上說,要半個月後,也就是九月中旬左右。”
張濟還以爲楊玄感是爲宇文化及到來之事擔憂,便笑道:“明公不用擔心,上洛縣城內富戶頗多,上次南陽郡給了他十五萬吊,這次我也讓大家湊十五萬吊錢打發他,他不就是爲錢嗎?哪裡是真的來剿匪。”
“不!”
楊玄感搖搖頭,“我其實是想要他的一萬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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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天氣漸漸涼了起來,皇帝楊廣已經回京半個月了,但就在他回京後僅僅十天,黎陽發生了一件震驚天下的大事,李密率領瓦崗軍攻克黎陽倉,奪取了這座存糧數百萬石的大糧倉,瓦崗軍在黎陽倉宣佈放天下糧,河南河北十幾個郡的百萬民衆聞風而至,官府不敢過問,郡兵藏匿刀槍,各郡青壯踊躍從軍,使瓦崗軍在短短數天內招募了十幾萬精兵,瓦崗寨的總兵力達到了四十萬之衆,聲勢浩大。
黎陽倉失守不僅震動中原,也使京城陷入極度恐慌之中,糧價一夜之間,從從鬥米四百錢漲到鬥米八百錢,因此請病假不上朝的官員達百人之多。
這也是李密的第一次公開露面,他以關隴貴族的身份宣佈自己爲瓦崗寨第二號人物,便如畫龍點睛一般,使瓦崗寨這條臃腫的巨龍一下子活了起來,引得天下矚目。
宣政殿廣場上,內史侍郎蕭瑀快步疾走,滿臉憂慮,從雁門郡回來後,他發現形勢開始惡化了,不僅是各地造反愈演愈烈,更重要是,他發現各地官府送來的奏摺銳減,天下似乎一下子太平下來,這纔是最令人可怕之處,說明各地郡縣開始和朝廷離心了。
而瓦崗軍攻克黎陽倉便是一個重大轉折,標誌着瓦崗軍的的性質開始從簡單的造反掠食,轉向爭奪天下,這就是李密的野心暴露出來了。
蕭瑀嘆了口氣,他只覺得內憂外患同時爆發,大隋帝國在風雨中飄搖,但此時他卻顧不上糧價,顧不上郡縣離心,也顧不上瓦崗軍的轉變,他現在有一件更加火燒眉毛之事,急待解決。
清晨上朝時,他被幾十名禁衛軍官兵攔住車輛,質問他聖上何時兌現雁門縣的封賞,他這纔想起來,聖上答應過將士,守城者將給予重賞,現在半個月過去了,一點消息都沒有,他也有點急了,必須要立刻提醒聖上。
蕭瑀來到御書房前,在幾十名宦官站在門外,一個個神色緊張,提心吊膽。
“發生什麼事了?”
一名宦官慌忙擺手,“蕭相國趕緊回去,聖上在大發雷霆,已經杖斃了三名內侍,誰也不敢進去。”
“爲什麼?”
“不知道,好像是雲定興進去以後,聖上的怒火便開始爆發了。”
蕭瑀一驚,“那雲定興呢?”
宦官指了指御書房,小聲道:“生死不知!”
蕭瑀搖搖頭,向御書房走去,就算聖上再發怒,自己也要把這件事說出來。
御書房內,雲定興跪在地上,額頭磕出了血,他依舊一動不敢動,楊廣滿臉鐵青,揹着手來回踱步,他現在需要龍舟去巡視江都,而從前的龍舟都在兩年前被楊玄感焚燬,只能再造新船,現在已是九月,他必須趕在結冰前出發,偏偏這個雲定興卻死活說造不出來。
楊廣停住腳步,回頭怒吼:“你給朕一個明確的答覆,到底什麼時候?”
“陛下,最快也要四個月。”
“不行!朕等不了,最多兩個月,龍舟若建不成,你就等着掉腦袋吧!”
雲定興急得砰砰磕頭,“陛下,再寬延臣一個月,兩個月,臣真的造不出來啊!”
楊廣盯着他眼睛,陰**:“三月後就要結冰了,莫非你和亂匪有勾結,想把朕困死在洛陽嗎?”
雲定興萬般無奈,只得抹去額頭上的血,泣道:“臣就算累死,也一定在兩個月內造成。”
“那是你的事,朕不管!不管死多少人,朕只要船!”
雲定興起身拭淚而去,要在兩個月內造好幾百條大船,他除了將船工們全部累死外,再也沒有別的辦法。
就在這時,蕭瑀出現在門口,小心翼翼問:“陛下,臣可以進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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