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眳走了,楊元慶依然揹着手在房間裡踱步,趙元眳的讓步使他接管幽州權力出現了轉機,他便可以順利接管幽州大權,但現在他在考慮一個更重要的問題,誰纔是楊廣的臥底,先前他一直以爲是趙元眳,現在看來,趙元眳顯然不是。
楊元慶認可崔弘升的推論,以楊廣多疑的性格,他不可能那麼放心地讓元弘嗣在幽州掌握軍權,連自己的豐州,他都還要派一個楊師道去監視,更不用說戰略位置極爲重要的幽州。
楊廣肯定在幽州放有眼線,那麼這個人是誰?此時在楊元慶心中,這個楊廣的臥底比趙元眳還要讓他緊張,此人就像插在衣領上的一根針,稍不留神就會狠狠刺他一下,這個人,他無論如何也要找出來。
楊元慶在房間裡慢慢踱步,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這個人肯定會有所行動,至少他會把自己遇刺之事報告楊廣。
‘咚!咚!咚!’
這是關閉城門的鼓聲,城門其實早已關閉,但亥時的鼓聲卻依舊要敲響,這鼓聲就像敲在楊元慶心中,他腦子裡電光石火般地閃過兩個字:‘城門!’
這就是他的突破口,楊元慶立刻喊道:“張勝!”
片刻,親衛首領張勝奔了進來,“請大將軍吩咐!”
楊元慶將自己的金牌遞給他,“你帶幾個弟兄去四座城門,去給我調查一下,城門關閉後,還有哪些人進出?要調查仔細一點。”
“卑職遵命!”
張勝接過金牌便去了,楊元慶的心被吊了起來,城門雖然關閉了,但蘇烈帶着親兵們還是能進來,可見城門並不是絕對地不準人進出,只要是官方或者軍方人物,一樣可以進出,元敏不是也進來了嗎?
現在他關心的是誰出去了?
大半個時辰後,張勝給他帶來了消息,從關閉城門到現在,只有一個人出去,此人是鷹揚郎將韓馳派出去執行公幹。
‘韓馳!’
這個結果讓楊元慶不敢相信,有點令人匪夷所思,可細細一想,卻又合情合理,監視元弘嗣,還有誰比韓馳更合適的人呢?
楊元慶眯着眼睛想了一會兒,不管韓馳是不是楊廣的臥底,這個人都絕不能留在自己身邊。
........次日,天不亮,總管府的鼓聲便轟隆隆敲響了,這是幽州總管府的傳統,每天清晨卯時正舉行例會,二十幾年來雷打不動,幾任總管都嚴格遵循這個規定,到了楊元慶這裡也不例外。
總管府的長史、司馬、錄事參軍、主薄以及各曹參軍,還有從城外軍營趕來的二十餘名鷹揚府郎將,一共四十餘人濟濟一堂。
新任幽州總管楊元慶坐在正堂上,目光嚴肅,桌案上放置着令箭兵符以及一把幽州總管劍,在他身後則站着十六名執法軍校。
‘咚!咚!咚!’隨着三聲鼓響,卯時正到了。
長史趙元眳率領數十名總管府文武官員,一起上前施禮,“卑職參見總管!”
這是楊元慶第一次執行幽州總管之權,他雖然年輕,但在豐州擔任總管多年,馭下之術早已駕輕就熟,他慢慢掃了衆人一眼,銳利的目光使每個人的心中都有點忐忑。
良久,他才緩緩對衆人道:“明年開春便有遼東戰役,幽州作爲戰地後方,擔負着後勤給養的重任,在這個關鍵時刻,聖上派我來主管幽州,同時總督遼東之戰的後勤輜重,我肩上壓力很大,還需要在座諸位的大力協助。”
開場白說到這裡,楊元慶停住了話頭,按照一般的慣例,新上任總管在第一天的例會上都會有所表示,談一談今後的打算之類,像段振文上任時便是許諾提高糧餉,加強伙食,保證士兵兩天能吃上一頓肉,段振文確實辦到了,衆人對楊元慶也同樣充滿期望。
尤其楊元慶在豐州經營茶葉和蒲桃酒,使很多軍官都發了大財,這已是公開的秘密,那麼楊元慶到豐州來,能給他們帶來什麼好處?每個人都目光明亮地注視着楊元慶,難以掩飾內心的期待。
楊元慶微微一笑道:“我感覺在座諸位在期待什麼,或許大家都和我一樣,在考慮做一種薊縣蒲桃酒?”
大堂內轟地笑了起來,同時心中也生出一絲期待,薊縣蒲桃酒,會不會真有呢?
楊元慶的幽默使衆人都稍微放鬆下來,楊元慶又擺擺手,讓大堂內再次安靜,“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誰不想發財?我楊元慶也一樣,我可以告訴大家,只要我在幽州一天,我就會善待我的部下,立功者會重加賞賜,無論貴賤,一視同仁,不過醜話也要說在前面,我楊元慶治軍嚴整,有違犯軍令者,立斬不赦,絕不寬容!”
楊元慶的最後幾句話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使大堂上一片寂靜,每個人心中都沉甸甸的,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一個人,大隋老帥楊素,楊元慶頗有幾分其祖風範,楊元慶的上任訓話也就到此結束,下面是正式議事。
幽州總管府的例會開了二十幾年,已經有一套很成熟的規矩,比如不行跪拜禮,比如官員們站列,實行文左武右,其中長史和司馬有座位,從軍二十年以上老將有座位,其餘將官都站立,時間也不會太長,最多兩刻鐘,但今天楊元慶是首次上任,時間便稍稍長了一點。
“下面我有兩件大事要說!”
楊元慶看了一眼趙元眳,兩人目光相觸,彼此會意,昨晚他們已經達成了默契。
“第一件事是渤海造船,明年三月期限將到,目前還有八十艘船未造,工期緊迫,我決定由趙長史赴渤海監督造船,他不在期間,長史事務暫由我代理。”
楊元慶說完,趙元眳立刻起身道:“卑職遵命!”
大堂內十分安靜,楊元慶這個命令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畢竟不涉及自己的利益,很多人都心知肚明,楊元慶上任第一天便將長史調走,而由自己兼管長史之職,這無疑爲他下一步控制幽州創造了條件,只是大家有點奇怪,趙元眳就這麼坦然接受了任命,沒有一點反抗,有些反應敏捷之人,便立刻意識到,這必然是楊元慶和趙元眳之間事先有了默契。
這時,楊元慶看見了坐在將領中的幾名鐵衛,楊家臣等人一共有四人,鐵衛九人,在涿郡幽州城駐兵有五人,北平郡一人,赴遼東作戰三人,在涿郡五人中,四人擔任鷹揚郎將,一人爲鷹擊郎將,沒有資格來開例會。
除了四名鐵衛外,楊元慶還看到了當年隨他去代州作戰的大將侯莫陳乂,他是李景舊將,因爲元弘嗣關係不好,多年得不到提拔,李景暫管幽州軍後,他便被提拔爲鷹揚郎將,掌控幽州城門軍。
楊元慶暗暗點頭,又對衆人道:“第二件事便是聖上在年初下達了剿匪旨意,各地郡兵和鷹揚府都必須就地剿匪,幽州是遼東戰役的後勤重地,更是容不得半點損失,所以我決定調集幽州軍馬三萬人,首先剿滅上谷郡亂匪王拔鬚。”
這第二件事頓時激起大堂內一片竊竊私語聲,現在是天寒地凍的冬天,現在去剿匪,無疑難度極大,一名資格稍老的鷹揚郎將站起身抱拳道:“楊總管,現在是冬天,大雪封路,行路極爲不便,不如等到春天再出兵,楊總管以爲如何?”
楊元慶知道此人,叫做宋整,也在羅藝給他的名單之中,楊元慶冷冷道:“明天春天遼東戰役將爆發,還有什麼時間剿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豐州比幽州嚴寒十倍,豐州軍冬季依舊能作戰,爲何幽州軍就不行?我命令已下,誰敢抗令不遵!”
.........御書房,宦官李忠良快步從偏殿大門處走來,他手中拿着一封信,步履匆匆,一名又一名侍衛面前穿行,一直走到了御書房前,書房門口站着十幾名宦官,見他過來,皆紛紛讓開一條路。
李忠良看了一眼御書房大門,問道:“聖上現在方便嗎?”
一名小宦官躬身道:“聖上正在會見幾名相國,李公公稍等一下吧!”
李忠良點點頭,走進了御書房外房等候。
御書房內,楊廣正和七名宰相商議遼東備戰,宇文述、虞世卿、裴矩、裴蘊、獨孤震、楊達、蘇威,七名相國都到齊了,由宇文述彙報遼東備戰情況。
“陛下,一百一十三萬三千八百軍隊已經全部調集到涿郡,還有各地徵調的兩百三十萬民夫也抵達了涿郡和北平郡,各種物資、兵器和糧食都已經備齊。”
“糧食調集了多少?”
“回稟陛下,在涿郡調集了三百萬石,在遼東調集一百二十萬石糧食,一共四百二十萬石。”
“不夠!”
楊廣緩緩道:“還有兩個月才發動戰爭,至少還有三個月戰爭,三百四十萬人接近半年的消耗,這點糧食根本不夠,再從河南、山東、河北以及河東各郡官倉調集四百萬石糧食送去涿郡和遼東。”
旁邊裴矩躬身道:““可是陛下,去年河南、山東大旱,河北水災,三十八個郡都是顆粒無收,我們還要賑災,糧食很緊張。”
楊廣目光凌厲,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讓朕停止遼東之戰,是嗎?”
裴矩嚇得心中一顫,“臣不敢!”
虞世卿連忙道:“陛下,四百萬石糧食是有,臣昨晚覈算過,現在河南、山東、河北以及河東一百二十三個郡,共計存有糧食四百八十萬石,可是如果送糧,還得再徵調民夫。”
楊廣哼了一聲道:“送糧是你們和各地方官府之間的事,朕不管,朕只管一件事,明年二月底之前,再調四百萬石糧食去涿郡和遼東,各地官府誰敢誤了時間,太守斬!”
幾名相國都暗暗嘆息,虞世卿的四百八十萬石糧食,是把義倉的糧食都算進去了,如果真這樣執行,冬天的賑災就得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