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慶走出郡衙,只見一名青衣男子站在衙門外,楊元慶隱隱記得他好像是裴蘊身邊的家僕。
男子連忙上前施禮,“參見姑爺!”
“有什麼急事?”
“老爺命我給姑爺送一封信。”
男子取出一封信呈給了楊元慶,楊元慶接過信,是裴蘊是親筆信,他抽出信看了一遍,果然就是那件事,不出他所料,裴世基要利用張須陀對自己發難了,楊廣派出的人叫宇文皛,這個人自己不熟悉。
“姑爺,小人還有話要說。”
楊元慶點點頭,“進衙門來說吧!”
他將裴蘊家僕帶進了郡衙,來到一個空房間裡,楊元慶又命侍衛首領張勝也進來。
“你叫什麼名字?”楊元慶笑問道。
“在下姓童,叫童五郎。”
“你說吧!”
童五郎躬身道:“這個宇文皛是皇帝身邊的貼身侍衛,也是官宦子弟,傳聞和宮女有染,名聲極不好,此人貪財好色,且膽小如鼠,是一個庸碌之輩。”
楊元慶點點頭,又問:“還有什麼情報?”
“還有此人和我同時出京,他們約二百餘人,騎馬走陸路,他們中還有一名宦官,是去黎陽倉宣旨,小人和他們一直走到河間郡,我從清河郡直接下來,他們卻往魏郡方向去了,估計是去黎陽倉。”
張勝在桌上鋪了一張地圖,楊元慶看了片刻,又回頭笑問道:“還有什麼消息嗎?”
“還有就是老爺讓我轉告姑爺,千萬不可大意,虞世基此人極爲陰狠,一旦被他抓住把柄,他絕不會放手,其他就沒有什麼了。”
“一路辛苦了。”
楊元慶回頭吩咐道:“賞二百吊錢!”
“多謝姑爺賞賜!”
童五郎行了一禮,跟張勝下去了,楊元慶又仔細地看了一遍裴蘊的信,裴蘊在信中暗示他,不要讓這個宇文皛到齊郡,言外之意就是讓自己在半路解決這個宇文皛,楊元慶心中也是這個想法。
他又來到地圖前,研究這個宇文皛的路線,過黃河的渡口很多,渤海郡、平原郡、清河郡、武陽郡和汲郡,前三個月匪患嚴重,宇文皛肯定不會走那邊,那麼就是武陽郡和汲郡,童五郎說,他們中有一名宦官要去黎陽倉宣旨,黎陽倉位於汲郡,緊靠黃河和永濟渠,那麼宇文皛從汲郡過黃河的可能性極大,但也不排除他又調頭去武陽郡過河,自己得做兩手準備。
這時,張勝走了進來,楊元慶轉身對他道:“你速派幾名弟兄去東郡和東平郡,務必找到這隊侍衛的行蹤。”
張勝答應一聲,轉身去了,楊元慶的目光又投向地圖,如果半路上截不到這隊侍衛,那隻能是利用宇文皛的弱點來對付他了,抓住他的把柄,反告一狀。
從黎陽倉過了黃河,黃河對岸便是東郡,也就是歷史上有名的濮陽,這天中午,在衛南.縣以北約二十里的官道上,一隊由四百多匹戰馬和二百多侍衛組成的隊伍正浩浩蕩蕩向衛南.縣挺進。
爲首穿着紫袍,頭戴烏籠紗帽的年輕男子正是欽差大臣宇文皛,宇文皛的祖父宇文慶和宇文述一樣,也是宇文家奴,賜姓宇文,但宇文慶卻立下赫赫戰功,是北周名將。
宇文皛年約二十五六歲,雖然外表繼承了先祖遺風,長得面容英俊,身材魁梧,是一個風流倜儻的美男子,頗受婦人歡迎,但他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絝子弟,從小在宮中長大,市井裡有他污穢宮闈的傳聞,但只是傳聞,卻沒有什麼證據。
正如童五郎對楊元慶所言,宇文皛貪財好色,對他而言,這種以欽差身份出使地方,無疑就是一次大發其財的機會,以皇帝對他的信任,是不會追究這種小事。
包括他的二百名手下,一個個都貪慾熾熱,特地人人配雙馬,一匹馬專門用來託運他們沿途勒索的財物。
宇文皛在別的方面是庸碌無能,但在撈錢、玩女人方面卻是高手,他心裡有數,第一不能坐船,永濟渠沿途荒涼破敗,毫無油水可言,第二不能走匪患區,如清河郡、平原郡、渤海郡等等。
他們一路慢慢悠悠而來,穿州過縣,每個人都收穫頗豐,宇文皛已經撈了五千兩黃金和無數珠寶首飾,下一路還有東郡、東平郡、濟北郡和齊郡,這些都是人口衆多的富郡,最後他要好好敲詐一筆張須陀,再按宇文述的意思,給他按個貪贓大罪,讓他人財兩失,想到這,宇文皛得意地眯眼笑了起來。
“頭兒,找個地方吃午飯吧!”
幾名侍衛怪叫道:“跑了一路,肚子裡颳得慌。”
宇文皛眉頭一皺,向四處打量一眼,前面是衛水,四周只有幾個村莊,沒有什麼酒肆客棧。
“就忍忍吧!咱們到了縣裡,讓縣令擺三十桌酒席,一人再配個歌姬舞女之類,好好享受一番。”
“頭兒,還有二十里啊!”
這一次是大羣侍衛一起叫了起來,這時,一名侍衛眼尖,指衛水南面喊道:“你們看,前面官道上是不是有一座酒棚?”
衆人一起望去,只見前方一里外,緊靠衛水邊的官道旁,確實有一座酒棚,衆人一聲歡呼,縱馬向酒棚奔去。
片刻,大羣軍馬奔到酒棚前,酒棚裡的十幾名夥計掌櫃皆對望一眼,一名年輕的夥計迎了上去,“歡迎軍爺們光臨小店!”
宇文皛見酒棚很簡陋,用竹竿和油氈搭成,佔地約半畝,地上鋪有席子,擺了十幾張長桌,可以容納百餘人,裡面有四五十人用餐,有男有女,大多是客商打扮,見他們到來,很多人都緊張地站了起來。
宇文皛馬鞭一指,惡聲令道:“把這些人統統趕走!”
十幾名侍衛衝進去,用皮鞭劈頭蓋臉抽打,“滾!統統滾開!”
幾十名食客嚇得跌跌撞撞而逃,年輕夥計急得跺腳大喊:“喂!你們還沒有給錢!”
“別嚎了!把官爺們伺候好了,有你的賞錢。”
大羣侍衛迅速坐滿了酒棚內的位子,馬就拴在外面的木樁上,宇文皛拍桌子喊道:“有酒肉沒有?”
“回稟官爺,上午剛殺了一頭驢,昨天進了幾十壇酒,不過不是好酒.”
“別囉嗦,全部端上來!”
十幾名夥計慌忙去擡酒端肉,宇文皛打量一眼旁邊伺候他的夥計,見他長得目清眉秀,隱隱有一種書卷氣,不像夥計,倒像大戶人家的讀書人,便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姓徐,叫做徐業,本郡人。”
“嗯!看你模樣像個讀書人,怎麼做了酒保?”
夥計苦笑一聲道:“盜匪橫行,家裡被搶掠一空,父母姐妹都死了,我流落衛南,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眼看要餓死,多虧酒鋪掌櫃收容,做夥計混口飯吃。”
宇文皛眉頭一皺,“東郡也有亂匪?沒聽說啊!”
“有!南去兩百里外,四縣交界處,有一座大山叫瓦崗山,兩個月前,千餘名盜賊佔山爲王,稱爲瓦崗寨,首領叫做翟讓,帶領手下四處打家劫舍,小人家都是毀在他們手上。”
宇文皛一驚,“他們會到衛南.縣來嗎?”
年輕夥計搖搖頭笑道:“官爺放心,他們現在力量還小,最北也只到韋城縣,離這裡還有一百多裡。”
宇文皛這才稍稍放下心,這時,夥計們端着酒肉上來了,驢肉切成拳頭大塊,先用鹽水煮,然後澆上醬汁,噴香撲鼻,頗爲誘人,酒卻不怎麼樣,又黃又渾,像馬尿一樣,宇文皛看得直皺眉,這能喝嗎?
年輕夥計苦笑道:“小店的酒都是賣給過往苦力客商,不可能進好酒,官爺就湊合着喝吧!”
宇文皛倒了一小杯,嚐了嚐,‘噗!’地吐掉了,罵道:“又酸又臭,真他娘跟馬尿一樣。”
他是養尊處優之人,這種酒他是不會喝,不過肉很不錯,這是嫩驢肉,肥而不膩,回味醇厚,他一口氣吃了三大塊,豎起大拇指讚道:“不錯,京城寶鼎記的驢肉也沒有它香。”
別的侍衛卻不在意酒不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猜拳斗酒,喧譁聲不絕,宇文皛吃得高興,他斜眼瞥了一眼面前這個年輕夥計,年紀也就十七八歲,眉清目秀,皮膚白皙,他便動了邪念,笑眯眯道:“我說你這個讀書人,做什麼夥計,我身邊正好缺一個管文書的書童,你就替我做事吧!”
年輕夥計怯生生問:“官爺是......”
宇文皛握住他的手,曖昧地笑道:“我姓宇文,是欽差大臣,皇帝派來的,懂嗎?跟着我可以吃香喝辣,有高頭駿馬騎,豈不快活!”
年輕夥計慌忙跪下磕頭,“徐業謝官爺!”
宇文皛呵呵一笑,就在這時,他眼前一花,頭劇烈眩暈起來,隱約見周圍侍衛全部倒下了,他心中暗叫不妙,卻已經晚了,身子一歪,翻滾在地上。
酒棚內二百名侍衛全部,剛纔被趕走的客人都笑嘻嘻回來了,有人拍手笑道:“曼陀羅酒果然喝得妙!”
年輕夥計面沉如水,猛地一腳向宇文皛踢去,罵道:“瞎了你的狗眼,竟敢打老子徐世勣的主意!”
這是掌櫃走上前施禮,“三當家,怎麼辦?宰了他們嗎?”
“不能擅殺!”
徐世勣是瓦崗寨的三當家,精通兵法謀略,他們的探子早在魏郡就盯上了這羣侍衛,放蕩不羈,毫無警惕,有四百匹好馬,還有無數金銀財寶,徐世勣便奉翟讓之命前來攔劫這支隊伍。
他上前翻出了宇文皛懷中聖旨,又找到他的魚牌,沉吟一下道:“這些人的身份不同尋常,不得傷及性命,大家剝了他們的衣服換上,把他們塞進船中,帶回瓦崗。”
有人跑到河邊吹一聲口哨,幾十條棚船駛紛紛靠岸,衆人將侍衛剝去衣服,反綁起來提進船中,衛水可以直通瓦崗寨。
徐世勣換上宇文皛的官袍,將魚牌掛在自己腰間,對衆手下笑道:“從現在開始,我叫宇文皛,你們都叫我宇文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