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元慶並沒有走榆林道,而是過了黃河,沿着陰山南麓而行,大隋和突厥以陰山爲界,雖然隋王朝並沒有在陰山以南草原駐軍,也沒有隋民定居點,但陰山南麓卻是屬於隋王朝的勢力範圍。
楊元慶率領五百精銳騎兵一路朝行暮宿,向東奔馳,九天後,一行人過了定襄郡,即將進入馬邑郡北部,他已經得到消息,楊廣的車隊停駐在乞伏泊湖畔,離他們已經只有二百餘里。
這時,天色已經暗晚,親兵校尉張勝上前請示道:“啓稟總管,我們是就地駐營,還是連夜趕去乞伏泊?”
楊元慶向四周打量一下,現在他們還在定襄郡境內,北方是巍巍起伏的大青山餘脈,像一條巨蟒,橫亙在茫茫的草原之上,南面數裡外是一條大河,波光如鏡,那就是北方邊塞著名的金河,他看見小河邊,有一片佔地十幾畝的樹林,便馬鞭一指道:“就在樹林歇息一晚,明曰一早出發。”
騎兵們催促戰馬,向東南方向的樹林駛去,白樺樹林內很安靜,樹木並不密集,陽光能照射到地面,顯得並不陰森,地面鋪面了厚厚一層落葉,士兵們紛紛找空地搭建帳篷,二十幾名斥候分佈到樹林四周巡哨,幾名哨兵更是爬上大樹放哨,儘管這裡是大隋的國境內,但畢竟已經到了草原,大家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帳篷內點燃了蠟燭,楊元慶借光看了看地圖,現在他們所在的地方正好就是後世的呼和浩特,現在還是一片茫茫的大草原。
楊元慶回頭看了一眼出塵,她也穿着士兵的盔甲,盤腿坐在幾張羊皮上,已經摘去頭盔,正在梳理黑瀑般的秀髮。
“出塵,一路行軍的艱苦,能承受嗎?”
出塵回頭嫣然一笑道:“還好吧!從前也是一樣風餐露宿,經常在樹上過夜,已經習慣了。”
她又問:“元慶,你的述職報告寫完了嗎?”
“嗯!還剩最後一點,我準備今晚寫完。”
楊元慶從皮囊中取出奏摺,坐下來慢慢思考,他還想再寫一寫西突厥發生的內亂,他已接到情報,西突厥射匱可汗大敗處羅可汗,西突厥內部有統一的跡象,楊元慶沉吟一下,他需要斟酌一下用詞。
這時,帳外傳來巡哨士兵的稟報,“稟報總管,巡邏的士兵發現有異常!”
楊元慶一怔,放下筆走出大帳,問道:“發現了什麼異常?”
“西面發現一支二百餘人的隊伍,好像是使臣,但不是大隋使臣,好像是....高麗使臣。”
楊元慶心中有些奇怪,高麗使臣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心念一轉,他便明白了,高麗使臣一定去京城撲空,又轉道北上來見皇帝。
“不去管他們!”
楊元慶揮揮手,又轉身回帳,走到帳門口他停住了腳步,似乎想到了什麼,又回頭問:“他們有隋軍士兵,或者是京城官員護送嗎?”
“回稟總管,都沒有!”
楊元慶有些疑惑了,這可是在隋境,如果是從京城過來,或者是從中原過來,一般都會有官員陪同或者士兵護送,這支使臣怎麼會沒有?
“走!看看去。”
楊元慶令人牽來戰馬,翻身上馬,帶着三百騎兵奔出森林向西而去。
黑夜中,騎兵一路風馳電掣,約行了十幾裡,找到一名巡哨,巡哨稟報道:“他們在五里外向北行進。”
楊元慶心中疑惑更濃,明明皇帝在西面,他們卻向北行進,這有點南轅北撤的感覺,難道.....他們是去突厥?
心念一動,楊元慶立刻想到了這個可能,對方是去見突厥,繞過了隋朝皇帝的聖駕,所以是向北行軍。
想到這裡,他立刻催馬西北方向追去,騎兵們追出七八里,果然遠遠發現了一支隊伍正鬼鬼祟祟向北疾行,約兩百人左右,在黑夜趕路,無疑是有不可告人的企圖,這時,對方也發現了他們,立刻加快速度向北奔逃。
但使臣隊伍載有重物,怎麼也跑不過楊元慶的精銳騎兵,三百騎兵縱馬疾奔,只片刻便漸漸追上了使臣隊伍,楊元慶抽出一支鐵箭,張弓搭箭,月光下,他看得清清楚楚,他拉滿弓一箭射去,箭如黑色閃電,‘嚓!’一箭射斷了使臣手中的旌節杆,使臣大驚失色,放慢了馬速。
他旁邊護衛的高麗軍官見旌節杆竟然被射斷,頓時勃然大怒,也張弓搭箭,雙腿夾馬,轉身一箭向楊元慶咽喉射來,箭勢極爲強勁。
“好箭法!”
楊元慶一聲喝彩,拔刀迎箭劈去,‘咔嚓!’將箭劈爲兩段,但他刀上卻依然能感受到箭力強勁。
這一箭使楊元慶對那名軍官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難道是他?
楊元慶一聲喝令,“攔住他們!”
三百騎兵飛馳上前,瞬間便將對方使臣攔住了去路,這時,楊元慶已經看清楚了,確實是高麗使臣,爲首使臣戴着高麗王朝特有的筒子高帽,而旁邊的護衛軍官長得高大威武,雖然六年不見,但楊元慶還是一眼認出了他,正是在長安宮廷和他比過箭的蓋蘇文。
“是什麼人擅自在隋境穿行?”楊元慶厲喝道。
使臣不認識楊元慶,以爲他們是定襄郡的巡邏士兵,而蓋蘇文卻忽然認出了楊元慶,他愣了一下,正想告訴使臣,卻來不及了,使臣上前拱手誠懇道:“在下高麗國戶部尚書乙支文德,奉大王之命覲見隋帝。”
使臣乙支文德說一口流利的漢語,蓋蘇文暗叫不妙,這不是巡邏士兵,這是豐州總管楊元慶,他一定也是去覲見隋帝,這一對質豈不是暴露了他們,但乙支文德已經說出口,無法再更改了。
蓋蘇文只得乾笑一聲,上前拱手道:“楊將軍,咱們六年未見了,久聞楊將軍威震中原,平步青雲,可喜可賀!”
“哥哥,他就是楊元慶?”蓋蘇文身邊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
楊元慶這才發現蓋蘇文身邊的小將竟然是個女子,大約十六七歲,身材細高,長得小鼻子小眼,滿臉冷煞之氣,既然叫哥哥,那她就是蓋蘇文的妹妹。
蓋蘇文連忙歉然道:“這是家妹嬌嬌,不懂禮儀,請楊將軍見諒。”
“哥哥,你不要對他低聲下氣,他想讓我稱他將軍,除非他能勝過我手中之刀。”
這個少女正是蓋蘇文幼妹,名叫淵蓋嬌嬌,又稱爲蓋嬌嬌,她傲慢地瞥了一眼楊元慶,一臉不屑,手中擺弄着一把八尺長的滾繡刀。
楊元慶沒有睬她,又對高麗使臣乙支文德道:“貴使既然要見大隋皇帝,應當是往東走,在乞伏泊,爲何向北行?”
乙支文德聽蓋蘇文叫對方楊將軍,他便知道對方不是巡邏兵,他心中有些發慌,連忙道:“我們不知,這就轉道向東。”
楊元慶回頭使個眼色,一名士兵跳下馬,上前撿起符節,遞給乙支文德,楊元慶歉然笑道:“剛纔是誤射,很抱歉了。”
“不妨事!不妨事!”
乙支文德連連擺手,對隨從道:“我們向東走!”
他催馬便向東行,急急慌慌而走,蓋蘇文向楊元慶一拱手,笑道:“楊將軍,後會有期!”
“一路保重!”楊元慶微微回禮。
高麗少女蓋嬌嬌卻哼了一聲,頭高高昂起,不理睬楊元慶,楊元慶身邊的親兵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待他們走遠,親兵校尉張勝笑道:“那小娘好自作多情,總管根本就沒睬她,她卻自作傲氣,以爲自己長得美貌麼?我看像只黃鼠狼。”
衆騎兵‘轟!’地大笑起來,楊元慶卻沒有笑,這支高麗使臣的出現令他疑惑,他們去突厥做什麼?
他不放心樹林中的營地安全,一揮手,“回營地!”
衆騎兵紛紛掉頭,向自己營地方向奔去。
........高麗使臣向東奔行了約十幾裡,便慢慢停了下來,乙支文德回頭問蓋蘇文,“剛纔那隋將是何人?”
蓋蘇文對蓋嬌嬌道:“你說吧!”
此時蓋嬌嬌已經完全沒有了剛纔的傲慢,而是一臉嚴肅,她躬身道:“剛纔隋將便是隋王朝頗有名氣的楊元慶,前太尉楊素之孫,校檢左驍衛大將軍、銀青光祿大夫、五原郡公,現任豐州總管兼五原郡太守。”
“原來是此人,我有所耳聞,蓋嬌娘不愧是大王在隋朝的第一耳目。”
蓋嬌嬌見乙支文德有些不把楊元慶放在心上,便冷笑道:“此人不僅武藝超羣,更是智謀高明,替隋帝屢屢扳倒重臣,如果尚書輕視他,遲早會敗在他手中。”
乙支文德一驚,又苦笑着搖搖頭道:“可是我現在和他並沒有什麼關係,重不重視他又有什麼關係?”
蓋嬌嬌毫不留情道:“可是剛纔尚書說錯話了,你不應該說去見隋帝,他和隋帝一對質就知道你在說謊,反而欲蓋彌彰,使隋帝懷疑我們此行目的,乙支尚書實在太大意了。”
乙支文德被她說得惱羞成怒,恨聲道:“我又不知他是楊元慶,你明明知道,也不及時告訴我,是我的錯誤嗎?”
蓋蘇文見乙支文德臉上有些掛不住,便斥責一聲妹妹道:“不準對乙支尚書大人無禮!”
乙支文德想到他們是淵太祚的子女,這口氣只得嚥下,便道:“算了,既然已經發生,也無可挽回,我們趕路吧!”
蓋嬌嬌望着他的背影,冷哼一聲,低聲自言自語:“大王怎麼會派這麼愚蠢的人來出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