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慶沒有想到蕭銑會來拜訪自己,這着實出乎他的意料,但驚訝之‘色’只在他眼中一閃而過,他立刻笑了起來,“蕭兄這個縣令當得可不合格啊!天涯海角‘亂’跑,上次在西域,這次在江都,那下一次呢,會在塞外嗎?”
蕭銑也眯着眼笑道:“按朝廷規定,縣令不準離鄉,楊御史會就此治罪於我嗎?”
“蕭兄既然敢來見我,還怕我治罪嗎?”
兩人對望一眼,都心領神會地笑了,楊元慶一擺手,“蕭兄請吧!我們去書房一敘。”
兩人來到了書房,分賓主落座,蕭銑開‘門’見山道:“我先爲四年前之事,向楊將軍道歉。”
楊元慶知道他指的是陳胤被殺一事,看來蕭銑承認他是幕後主使了,楊元慶沉‘吟’一下道:“有些事情,我們心裡明白就行了,不要把它說破,說破了我很難辦。”
蕭銑點點頭,他明白楊元慶的意思了,索‘性’也開誠佈公道:“我希望能在江都之事上,給楊將軍提供幫助,我有足夠的人手。”
“那你打算怎麼幫我?”楊元慶笑問道。
“很簡單,楊將軍給我指一個地方,我會把一些東西放進去,總之,一定會讓楊將軍滿意。”
楊元慶注視着他,問道:“你爲什麼要幫我?”
蕭銑淡淡一笑,“就算是爲了還楊將軍一個人情吧!”
楊元慶知道他言不由衷,不過他確實需要第三方來做一些事,南華會不是王世充,王世充爲了自己的利益可能會出賣他楊元慶,但南華會則不會,想到這,楊元慶從桌上取出一張紙,遞給蕭銑道:“就這座山莊。”
蕭銑看了一眼,起身告辭了,“楊將軍,今晚上我就能把一切安排好,祝楊將軍大功告成!”
楊元慶也拱拱手笑道:“那就多謝蕭兄!”
......
送走蕭銑,楊元慶回到書房,只見書房外楊三郎帶着一名中年文士正等候着見自己,便走上前笑道:“就是此人嗎?”
楊三郎附耳對楊元慶道:“此人在江都號稱鬼筆,極善模仿筆跡,他有個徒弟名叫趙穗,在郡衙做文吏,現在已經不知所蹤,此人姓賈,或許公子能用着他。”
男子跪下磕頭,“小民賈正意叩見御史大人!”
楊元慶打量他一眼,便道:“進來吧!”
楊三郎帶着中年文士進了書房,楊元慶命他在小桌前坐下,隨手取了一封自己的信件,遞給他道:“這是我的信,賈先生模仿一下,我來看看。”
“是!”
賈正意將楊元慶的信鋪開,仔細地看了一邊筆跡,又用手在空中比劃了一陣子,便提起筆,揮毫疾快,幾乎是一氣呵成。
寫完,他放下筆笑道:“小人獻醜了!”
楊三郎將信呈給了楊元慶,楊元慶愣住了,若不是上面墨跡未乾,他就以爲是自己的信,他又將自己原信仔細地對比一遍,不由歎爲觀止,完全一模一樣,連他本人都分不清。
“不愧是鬼筆,果然是名若其筆。”
楊元慶讚歎一聲,他取出幾封從張瑾的信,這是從張雲易的書房中搜到,他遞給了賈正意,“你替我寫一封信,就用此人的筆跡。”
賈正意沒有接,而是撲通跪倒在地,磕頭哀求道:“我願爲楊御史效勞,只懇求楊御史能饒小人一命。”
楊元慶笑了起來,“你怎麼知道我要殺你?”
“小人有個徒弟,在郡衙當文書郎,他前幾天給我說,他替太守寫了一樣東西,當天晚上他就失蹤了,小人知道,十有八九是被滅口,肯求楊御史饒小人一名,小人家裡還有妻子兒‘女’。”
楊元慶瞥了他一眼,淡淡問道:“聽你口音也不像是江都人,倒像是幽州一帶口音。”
賈正意垂淚道:“小人其實是雁‘門’郡人,去年雁‘門’郡徵發三萬民夫修建長城,名單上有小人的名字,小人便帶着妻兒逃到江都,收了幾個徒弟養家度日。”
楊元慶點點頭,“我手下確實缺少幾個做事的文吏,你以後就跟着我吧!替我整理文書,把你妻‘女’也帶上,我不會虧待你。”
賈正意心中狂喜,不僅得到一份不錯的差事,而且還不會被殺人滅口,這纔是最重要的。
“小人願意爲楊御史效勞!”
楊元慶取出一張紙,上面是他需要的內容,遞給賈正意,“就按剛纔我給你幾封信的筆跡,用這個內容寫一封信,明天上午前寫好,我需要。”
賈正意連忙躬身道:“請楊御史放心,一定辦到!”
“你以後不妨叫我楊將軍。”
“是!楊將軍。”
楊元慶笑了笑,對楊三郎道:“把賈先生帶去安排一個院子,需要什麼,儘管提供!”
楊三郎行一禮,帶着賈正意下去了,楊元慶又凝神想了片刻,如果僅僅只是扳倒張雲易,那殺韋德裕便已經足夠定他的罪,但想動張瑾,份量還是不夠,必須要再下狠手,現在已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
次日一早,楊元慶帶着司隸大夫薛道衡,以及數百騎兵,向江都城西南方向疾奔而去,在江都城的西南方向,一路上都是低緩的山巒起伏,片片森林,一條小河蜿蜒流淌,風景格外秀麗,奔出僅十里,便看見了佔地數千畝的一組建築羣,紅牆黑瓦,飛檐斗拱,氣勢壯觀,這裡便是大隋皇帝在江南最大的行宮江都宮,長長的圍牆延綿近二十里。
但楊元慶要來的並不是江都宮,他們從宮旁的官道疾馳而過,繼續向南前行,向南一路上都是農田村舍,寬闊的官道已經消失,只剩下狹窄的田間小道。
但衆人馬不停蹄,繼續奔馳,大約又奔行了近二十里,前方出現了一座莊園,莊園不大,佔地數百畝,遠處是一座二十幾戶人家的小村莊,聚居着租種這座田莊的佃戶,在莊園中,有一座黑‘色’兩層樓宅子,大約一畝地大小,孤零零地矗立在田野裡,顯得有些詭異。
“楊御史,我們在這裡做什麼?”薛道衡不解地問道。
“這裡是張瑾的莊園,叫做隱莊,不被外人所知,在韋御史的奏摺上有,我見韋御史對它標有一個重點圓圈,我估計韋御史在這座田莊裡發現了什麼,而且張瑾給兒子張雲易的信中,也提到了這個山莊,信上說,莊內物什要他小心保管,若有不測,立刻毀去。”
楊元慶將一封張瑾的信遞給了薛道衡,“薛大夫自己看吧!這是從張雲易書房中搜到。”
薛道衡看了看這封信,是張瑾的字跡,他見過,很蒼涼粗獷,薛道衡眉頭皺了起來,“張瑾會在莊園內藏了什麼?”
“搜一搜就知道了。”
楊元慶一揮手,“給扯底搜!”
數百騎兵衝進了莊園內,開始大肆搜查,薛道衡看了看北方,從這裡甚至能隱隱看見江都宮的佛塔頂尖,他有些驚訝道:“這裡離江都宮未免太近了一點。”
“相距只有二十里,令人生疑啊!”
這時,一名騎兵上前稟報:“啓稟楊御史,這座莊園的管家已經逃匿,中間的宅子裡空空‘蕩’‘蕩’沒有人。”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士兵的喊聲,“楊御史,我們發現了東西!”
楊元慶和薛道衡催馬向空宅而去,只見宅‘門’大開,士兵們從地下室內擡出來一隻只大木箱,堆滿了院子,足足有二十大箱,木箱右上角寫着‘張府’二字。
“撬開箱子!”
楊元慶一聲令下,士兵們紛紛上前撬動箱子,‘嘩啦!’一聲金屬聲響,從一隻大箱子裡滑落出上百件兵器,有刀矛和軍弩。
“這邊也是兵器!”
“這邊也是!”
士兵們紛紛叫喊,二十隻大箱子裡全部都是各種違禁兵器,士兵們一一清點,編制記錄,僅軍弩就有五百把之多,加起來有三千件兵器。
楊元慶倒吸口氣冷氣,對薛道衡道:“薛大夫,張瑾竟然在江都宮附近‘私’藏兵器,居心叵測啊!”
薛道衡有些害怕了,他遲疑着道:“雖然藏有兵器,但我們並沒有查到張家養有‘私’軍,拿這麼多兵器給誰用?”
楊元慶瞥了他一眼,冷冷道:“看來薛大夫是有點健忘,兩家船行養了一千五百名打手,這不是‘私’軍是什麼?”
薛道衡後退一步,眼中‘露’出恐懼之‘色’,他很清楚這份奏摺寫上去的後果是什麼?一旦皇帝認可,那可是滿‘門’抄斬之罪,這個未免太嚴重了。
“薛大夫,按照我們的約定,由你來寫奏摺,我把所有的證據全部給你,還有證人。”楊元慶注視着他道。
薛道衡心中發虛,他嚥了一口唾沫,道:“楊御史,事關重大,僅我一人寫,恐怕說服力不足,不如讓御史臺和司隸臺合寫,就算是御史和司隸聯合調查彈劾,楊御史看怎麼樣。”
楊元慶點了點頭,“那我們就一言爲定!”
.......
一個月後,由御史大夫楊元慶和司隸大夫薛道衡聯合執筆的彈劾報告送到了京城,彈劾左驍衛大將軍張瑾在江都宮附近‘私’藏兵器,並利用船行豢養一千五百‘私’軍,江都太守張雲易暗殺御史韋德裕掩蓋罪行,人證物證確鑿,張雲易已經認罪畫押,不過張雲易卻在半路上畏罪自殺。
這份奏摺在朝廷引發軒然大‘波’,皇帝楊廣極其震怒,不顧張瑾連聲喊冤,下旨將張瑾於午‘門’外杖斃,其全家良賤五百餘悉數沒爲官奴,送嶺南充軍,張氏家族其餘各房受到牽連者多達萬人,這樁發生在大業四年年底的大案成爲當年第一大案,震驚了大隋王朝。
就在張瑾被杖斃,滿‘門’抄家的第二天,皇帝楊廣下達第二份旨意,升封左驍衛將軍楊元慶爲左驍衛大將軍,五原郡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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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