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失鉢在四天前便開始在陰山進行截殺部署,突厥可汗染干派人送來的一個消息使他得知他的仇人楊元慶並不在大利城,而正從突厥牙帳回來的途中。
無論如何,楊元慶都要越過陰山才能返回大利城,乙失鉢發過誓言,他一定要用楊元慶的人頭來祭祀他的兩個兒子,現在他的機會到來,爲了截殺仇人,乙失鉢幾乎動用了薛延陀所有的力量,他用蒼鷹傳令,在渡過陰山的各個隘口部署十幾萬薛延陀軍隊,凡越過陰山的隋軍,務必殺戮殆盡。
在殺子之仇的強烈刺激之下,乙失鉢已經漸漸失去了理智,忘了草原大局,忘記了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契苾人,也忘記對薛延陀心懷叵測的東西突厥。
乙失鉢的長子夷男穿着皮甲和皮盔,策馬在薛延陀大營內騎馬疾奔,他眼睛裡充滿了憂慮,充滿對父親固執的擔憂,在他前方的一片空地上,擺放了數十架製作簡陋的攻城雲梯,還有幾座儼如巨人般矗立在空中的巢車,幾百名薛延陀工匠正在一個角落叮叮噹噹的打造撞城車,薛延陀從突厥那裡學到了一部份攻城器械的製作技術,這是他們第一次用於攻城戰。
乙失鉢正騎馬視察這些攻城武器的打造,一個月時間他已經打造了數百件攻城武器和大量的箭矢,再過二十幾天,等草原上冰雪稍稍消融,而黃河還沒有解凍之前,他要大舉進攻大利城,他親眼看見大利城的內城並沒有完工,這讓他充滿了信心,他要血洗大利城,報仇雪恨。
“父汗!”
長子夷男老遠看見了父親,他大喊着奔了上來,乙失鉢極爲不高興地看了一眼兒子,眼中有了反感之意,夷男總是勸自己放棄殺子之仇,可他的兒子被刺鐸所殺,他卻從來沒有忘記過。
“又有什麼事?”乙失鉢極不耐煩地問道。
“父汗,我剛剛得到消息,契苾已經在金山以南集結,他們準備對我們宣戰。《 ”夷男急得滿頭大汗。
乙失鉢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這件事我早知道了,又怎麼樣?”
夷男急得大吼起來,“父汗,你既然知道,你爲什麼還要得罪隋朝?陷自己於腹背受敵!”
乙失鉢大怒,他拔出長矛狠狠地將夷男從馬上打翻下地,用矛尖指着他的胸膛大罵:“你這個孬種,你兩個弟弟被楊元慶殺了,你不想報仇,還怕得罪他,你還是草原男人嗎?”
“我不是孬種,父汗,你被仇恨矇蔽的眼睛,你會毀了我們薛延陀!”
夷男氣急,他猛地撕開皮袍,露出胸膛,嘶聲大吼道:“父汗,你殺了我吧!我寧願被你殺了。”
旁邊十幾名大將急忙奔上前,將夷男拖了下去,他們見乙失鉢氣得渾身發抖,連忙勸夷男,“大王子,你不要再觸怒可汗了,你就忍忍吧!”
“我忍夠了!”
夷男掙脫了衆人的拖拽,衝到乙失鉢面前大喊:“薛乞羅是死在戰場,哪家兒子沒有死在戰場,刺鐸去當強盜殺人放火,他的死是咎由自取,現在大敵當前,你卻計較這些個人恩怨,你究竟想讓薛延陀爲你的仇恨付出多大代價?”
“你這個混蛋!”
乙失鉢心中殺機迸發,他拔出刀猛地一刀向兒子脖子劈去,衆人早有防備,一擁而上,抓住了乙失鉢的胳膊,抱住了他的腰,對夷男大喊:“大王子,你快走啊!快走啊!”
夷男長嘆一聲,翻身上馬,猛抽一鞭戰馬,向西方奔去,乙失鉢盯着他背影,良久,他冷冷道:“從現在開始,夷男不再是薛延陀可汗繼承人,改由我的侄子沙祿獵爲薛延陀可汗繼承人。”
他調轉馬頭,向自己的大帳而去,老遠聽他大喊:“不殺楊元慶,我乙失鉢誓不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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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五百頭駱駝匯合在一起,一千名契苾戰士和五百隋軍精銳結成了一個臨時軍事同盟,向陰山進發,他們將共同面對薛延陀軍隊的截殺。
契苾軍的裝備基本和西突厥一致,頭戴厚厚的脫渾帽,身穿皮袍,外面緊裹着皮甲,武器是弓箭、戰刀和長矛,個個身材高大,形容彪悍,對駱駱駕馭得極爲嫺熟。
在隋契聯軍向陰山進發的同時,察裡兄弟也率領幾百人的部落開始向北遷移,他們也意識到了靠近陰山並不安全。
陰山山勢雄渾圓緩,在漫長的數千裡的山體中,有着大大小小几十個可以越過陰山的隘口,但進入這些隘口還要行走數十里才能越過陰山,陰山內分佈着盆地、山谷和高山草場,森林茂密,動物衆多,可以藏軍的溝壑比比皆是。
正是因爲陰山內地形複雜,隘口衆多,薛延陀纔出動了十幾萬軍隊在近千里的範圍來攔截楊元慶一行。
和陰山北面的深積雪相比,陰山南面雖然也有積雪,但沒有那麼深,騎兵可以在雪原上行走,只是無法縱馬疾奔,只能緩緩前行。
這天傍晚,一隊由五千人馬組成的薛延陀騎兵緩緩越過了一片高山草原,來到一座兩邊森林茂密的盆地前,再前方是一座山谷,似乎發生過雪崩,山谷內的積雪足有一人多深,他們根本無法過去,出了這條這條長三裡的山谷,就越過陰山了。
冬天騎馬翻越陰山極爲艱難,短短几十里程,他們便走了兩天,士兵們都筋疲力盡了。
領隊頭領是一名萬夫長,他見士兵們都已疲憊,便一揮手,“大家就地紮營吧!”
在盆地內的一片空地上,衆士兵紛紛就地紮營,四處取柴點火取暖,幾名軍官圍住萬夫長道:“我們下一步怎麼辦,是回去嗎?”
“當然回去!可汗要找的人沒有從這條路走,我們留在這裡做什麼?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回去。”
“可是這是條主要通道,萬一他們.....”
“萬一你個頭!”
萬夫長一巴掌拍去,他一指被雪崩湮沒的山谷,“看那個山谷,他們過得來嗎?”
軍官都不再管這事,他們轉換了話題,“萬夫長,聽說可汗改立沙祿獵爲繼承人了,這事是真的嗎?”
萬夫長嘆了口氣,“夷男有眼光,有頭腦,是我們薛延陀興盛的希望,那沙祿獵荒淫殘暴,真不知可汗是怎麼想的?”
“我看可汗是想報仇昏頭了,居然要去進攻隋朝。”
“你說得沒錯,可汗是被仇恨矇住眼睛了,我們真正的敵人他不準備迎戰,卻把十幾萬人派來找一隊隋軍士兵,哎!真的是無法說他了。”
萬夫長無奈的嘆息一聲,他站起身對衆人命道:“早點休息,養足精神明天回去,還有巡哨和警戒,注意晚上防備狼羣。”
薛延陀軍隊都累得筋疲力盡,也無心再燒火烤肉,胡亂吃一點乾糧,便轉進營帳睡覺去了。
天色漸漸黑盡了,薛延陀大營內一片寂靜,士兵們都已經沉沉入睡,一隊巡哨在附近來回巡邏,遠處,左右兩座大石上各蹲着一名崗哨,緊裹着毛毯,但還是被寒風凍得哆哆嗦嗦。
在距離薛延陀大營約三裡的一片森林內,楊元慶騎在戰馬之上,正冷冷地注視着遠處的大營,五千敵軍,乙失鉢開張便送給他一份大禮。
“楊將軍,我們分頭先把哨兵幹掉!”契苾烈笑道。
“好!崗哨我們幹,巡邏隊交給你們。”
楊元慶和契苾烈一擊掌,楊元慶一揮手,幾名隋軍神箭手便跟着他奔了出去,他們動作敏捷,不多時便奔到離兩座崗哨不太遠的地方,藏身在一塊大石後,他手一指左邊,兩名士兵飛奔而去,躲在另一塊大石背後。
楊元慶抽出一支箭,在箭上又塗一點毒藥‘帕帕木’,他已發現這種毒藥是對付崗哨的利器,一箭射中,崗哨來不及叫喊便當即斃命。
他張弓搭箭,又看了看兩名士兵,他們也塗了藥,準備就緒了,楊元慶給他們二人做一個手勢,他們同時拉弓放箭,兩名山石上的崗哨悶哼一聲,一人從石上摔下,一人死在石上。
巡邏隊在盆地的另一頭,約十幾人,他們騎馬來回在雪地內巡邏,當他們巡邏到一片積雪較厚的地方時,忽然,地上積雪騰空而起,將十幾名巡邏士兵從馬上撲下,一刀便砍掉人頭,乾淨利落,十幾名巡邏兵,一聲慘叫都沒有。
楊元慶這纔看清楚了,原來是二十幾名披着白色斗篷的契苾士兵,他們伏地時,和雪地顏色完全一致,根本看不出來。
楊元慶不由豎起大拇指讚了一聲,這種僞裝色伏擊方式果然與衆不同,他帶領兩名士兵迅速奔回,翻身上了駱駝,他正要下令出擊,契苾烈卻拉住他,向他搖搖頭。
“怎麼,哪裡不妥?”
契苾烈指了指楊元慶和他手下的駱駝道:“你的駱駝是商駱駝,沒有經歷過踏營的混亂,會受驚的,我們的駱駝則受過專門訓練,你們在外圍負責攔截殺戮。”
這句話讓楊元慶點了點頭,他才知道,原來駱駝也和戰馬一樣,也有專門的訓練。
“好!我們去南面攔截。”
楊元慶一揮手,五百名隋軍士兵催動駱駝跟着他向南面奔去。
契苾烈見他們漸漸走遠,他緩緩抽出雪亮的戰刀,戰刀向前一揮,一千契苾勇士猛踢駱駝,駱駝開始奔跑起來,漸漸越奔越快,如瘋如狂,一千駱駝騎兵手舞戰刀,如洪水奔涌,向三裡外的薛延陀大營猛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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