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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王帳內燈火通明,染干鐵青着臉盯着桌上一支鐵箭,箭頭之毒已經被史蜀胡悉的血溶解,不再有碧鱗之光鐵箭桿上……“楊元慶之箭”五個字異常顯眼。
在王帳正中間,阿努麗和阿思朵跪在地毯上,阿思朵低着頭,一言不發,長子咄吉則站在大帳邊,一樣的臉色鐵青,惡狠狠地盯着兩個妹妹,他們兄妹三人是一母所生,平時關係非常親密,但此時,咄吉卻恨阿思朵幫助外人,毀了東厥稱黴草原的機會。
阿努麗上前一步道:“父汗,這件事是我唆使妹妹乾的,她不懂事,我卻明白,我願意接受父汗的一切懲罰。”
“不!”
阿思朵擡起頭道:“這件事和阿努麗無關,我偷聽到父汗和史蜀胡悉的談話,我喜歡楊元慶,我不要父汗殺死他,是我告訴了他,父汗的金箭也是我偷的,一切懲罰由我來承擔。”
“你大膽!”
旁邊的咄吉暴怒起來,指着妹妹大吼:“偷父汗金箭是死罪,你以爲只是小小的懲罰嗎?”
阿思朵的臉色刷地變得慘白,半晌,她一咬嘴脣道:“就算是死罪,我也願意!”
“好了!”
染干一擺手,打斷了他們羅妹三人的爭吵,他對阿思朵道:“草原上的雄鷹不會殺死自己的孩子,我也不會,但偷可汗金箭是滔天大罪,我如果不嚴厲處罰你,別的酋長會不服,我處罰你在別帳監禁三年。”
阿努麗大驚失色,失去自由是僅次於處死的懲罰,這太嚴厲了,她磕頭哀求道:“父汗,妹妹年幼無知,你饒了她這一次吧!”
阿思朵拉住了姐姐,“阿努麗,父汗在別帳監禁我……而不是地牢,已經是對我最大的恩恕,不要再爲難父汗了。”
她向父親磕了一個頭,“阿思朵願接受父汗安罰。”
染干點點頭……“收拾你的東西去吧!三年後,你依然是我最心愛的女兒。”
阿思朵向父親磕了三個頭,轉身走了,阿努麗不放心,追了上去。
咄吉望着妹妹走遠,心中氣也消去幾分,監禁三年,他心中也有點不忍。
“父汗……現在我們怎麼辦……帶兵去追嗎?”咄吉又轉身問父汗道。
染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史蜀胡悉死有餘辜,就算楊元慶不殺他,我也要殺他,你明白嗎?”
咄吉明白父親其實指的是自己私自派兵殺楊元慶之事,他不敢頂嘴,低下了頭。
染干見一向性子暴烈的長子竟然沒有頂嘴,眼中冷意也消去幾分,柔和了一點……他緩緩說道:“咄吉,你是我繼承人,我希望你不僅勇烈,更要有頭腦和眼光,你才能帶領部族走向強盛,我知道你不願意被隋王朝控制,其實我也不想,我更願意像朋友一樣和楊廣並肩而坐,而不是向他下跪稱臣,但現在不行,我們還不夠強大,羽翼還沒有豐滿,不能像雄鷹一樣傲視山巔,所以我纔沒有答應史蜀胡悉的建議,殺死楊元慶,他是隋使,我們不能殺他,但史蜀胡悉卻背叛了我,他讓楊元慶知道了我的不義,隋王朝遲早也會知道。”
“可是父汗,泄密是的阿思朵,不是史蜀胡悉。”
染干搖搖頭,“阿思朵只是個孩子,心地單純,一心想救情郎,我不會真的怪她,但史蜀胡悉卻是有私心,當初他在哈利湖私自接受達頭的賄璐,我沒有追究他,而這一次他爲了得到乙失鉢的重謝,便要借你的手殺死楊元慶,你知道他爲什麼要親自去殺嗎?因爲殺了楊元慶,他就直接拿他的人頭去薛延陀請賞,不會再回來,你被他利用了。”
咄吉滿臉羞愧,再次低下頭,他本想說,再去追殺楊元慶,把他殺在半途,可現在他不敢再說。
染干彷彿知道兒子的心思,他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想讓我追殺楊元慶,半路把他殺死,義成公主也不會知道,如果你還這樣想,那剛纔我的話就算白說了。”
“咄吉愚鈍,請父汗明示!”
染干點了點頭,又繼續道:“如果楊元慶不知情,我或許能殺他滅口,可他已經知情,他那麼傻地等我去追殺他?他必然已有準備,而且他們有騎駝,可以在深雪中奔行,我們卻不行,更重要是,楊元慶並沒有和我們撕破臉皮,還有緩和的餘地。”
咄吉愕然,“父汗怎麼知道他沒有和我們撕破臉皮?”
染干拾起楊元慶的鐵箭,“他只射死了史蜀胡悉,而沒有殺你的人,這就是他沒有撕破臉皮,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隋使,更知道事情還沒有嚴重到隋和突厥決裂的程度,殺死史蜀胡悉只是他的一個警告,你明白了嗎?”
咄吉低下頭,“我明白了。”
“去吧!以後不要這樣魯莽,和我商量一下?”
“是!”
咄吉躬身退出了大帳。
染干眯着眼盯着帳頂沉思,現在他又有了新的想法,如果他聯合契芯,先把薛延陀幹掉倒也是可以,還有隋軍可以配合,然後他再調頭吃掉契芯。
看來他還是有必要把女兒阿迷先許配給契芯歌楞的兒子,只是楊雲……慶那邊……
染干嘆了口氣,但願他能逃過薛延陀人的截殺。
天已經大亮,經過兩天的疾速行軍,他們已經遠遠離開了突厥牙帳,不用再急着行軍,隋軍士兵便放慢速度,在雪原上緩行。
又走了十幾天,他們已經漸漸靠近陰山,時間已經過了新年,現在應該是大業元年了,大隋上下都沉浸在新帝開牙,的盛世喜悅之中,這一支隋軍還艱苦地在茫茫的雪原上跋涉。
這天下午,在一片不大的森林旁,隋軍紮下了營帳,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數千裡再沒有別的顏色,這對人的心理是一和巨大的壓力,遠處已經有一條黑線,那就是陰山,過了陰山再走四五天,他們便可以回家了。
不過森林邊時常出沒的黃羊和馬鹿卻給他們帶來一和生機之感,使他們心中不至於那麼感到孤獨,隋軍士兵食物充足,帶有大量的牛羊肉,足夠他們食用一個月,隋軍士兵也箭下留情,不想去傷害這些給他們帶來生機感受的草原生命。
漠北草原的好處就是森林較多,奔行百餘里便能遇到一片不大不小的森林,給他們提供的足夠的燃料取暖。
隋軍士兵們點燃了二十堆篝火,開始聚在一起燒烤羊肉,煮茶喝酒,談笑聲喧天,保持着樂觀而旺威的精力。
另外兩百人卻在遠處訓練騎射,他們在駱駝身上生活了近一個月,每個人都能非常熟練地駕馭駱恥,一路上他們騎駱駝練習騎射,分成兩軍進行對陣演練,贏取彩頭,以解除旅途的枯燥無聊,這一個月,他們已經成爲了一支優秀的駱駝騎軍,讓楊元慶生出了訓練一支騎駝騎兵的念頭。
楊元慶坐在一塊大石上,遠遠地望着士兵們訓練騎射,心裡卻在想着別的事情,他們現在面臨着兩個威脅。
首先便是驂耽食料,雖然人的糧食充足,但驂耽的草料卻成了問題,儘管驂驂耐性很強,但必須也要定期補充,幾天前他們給駱駝餵了一點從雪地下挖出來的草根,不料部分騎駝開始出現不適,還倒斃了三頭騎駝,讓衆人不敢再喂雪下草根。
只能派斥候出去尋找突厥人穹帳,看看能不能找到草料。
其實楊元慶想得更多卻是薛延陀,阿思朵告訴他,史蜀胡悉還出了一個計策,就是把他的消息泄露給薛延陀,讓薛延陀在半路截殺他,楊元慶認爲染干極可能會採用這條計策,在突厥牙帳追殺他,應該是史蜀胡悉擅自所爲。
自己畢竟是隋使,殺了他,義成麼主會知道,染干就無法向隋朝交代,染干是一竹,很慎重之人,不到迫不得已,他絕不會這樣做,而把消息泄露給薛延陀卻極有可能,這樣更隱蔽,染干同時也能收買薛延陀,而且他還可以把這件事賴給已被自己殺死的史蜀胡悉,是史蜀胡悉擅自所爲。
楊元慶目光投向了百里外的陰山山線,他可以肯定,薛延陀已經枕戈以待,等待着他自投羅網。
“將軍!”
遠處傳來士兵的喊聲,“他們回來了!”
楊元慶一回頭,只見胖魚帶着數名士兵騎着駱駝從遠處疾奔而至,楊允慶站起身,從胖魚滿臉笑開花的臉上,他便知道他們必有收兌
胖魚自從離開突厥牙帳,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格外賣力,一路上的斥候之事他都搶着幹,拼命討好自己。
楊元慶也不知道他和尉遲談得怎麼樣,不過這小子真想贏得心上人,道路還很艱難漫長,尉遲的婚約就是他最大的坎,他不一定邁得過去。
“將軍!”
胖魚狂奔而至,高聲喊道:“西面三十幾裡外,我們發現一個契芯人小部落,有幾百人。”
楊元慶一怔,他以爲是突厥人部落,怎麼會是契芯人部落,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過只要有部落就有草料,他們的駱駝得救了,他一揮手令道:“弟兄們都起來!我們去契蔣部落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