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慶愣了一下,得罪皇后,怎麼可能,但一轉念,他便明白了,是齊王的問題。
“回稟殿下,我從未見過皇后娘娘,何來‘得罪’二字,不過今天我又見到齊王了。”
楊昭剛來沒有多久,對發生在府門口的事情並不知曉,但他剛進府不久,便有一名宦官告訴他,皇后娘娘對楊元慶頗爲不滿,這讓楊昭嚇了一跳,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聽元慶話中有話,楊昭坐起身,注視着楊元慶問:“今天又發生了什麼事?”
楊元慶便將府門前發生的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包括楊暕的言語、表情還有他派人刺殺自己,都一五一十說了,但至始至終,楊元慶的表情都很平靜,在驛站親眼看見楊暕對兄長的羞辱後,楊元慶對此人不符合親王身份的行爲已經見怪不怪了。
但對那個黑大漢刺殺自己,楊元慶卻沒有把握,他感覺那個黑大漢似乎不是奉命刺殺自己,如果是刺殺,他不會提醒自己,更像一種武藝較量。
楊昭卻很緊張,尤其聽到薛舉刺殺楊元慶一事,他竟忍不住低低罵了一聲,對楊元慶道:“你不瞭解他,他從小做事就不擇手段,如果他決定要殺你,他就會用一切卑鄙的手段,甚至包括你現在桌上喝的酒,他都可能下毒,你千萬不可大意。”
“卑職一定會小心。”
其實楊元慶也是一陣頭痛,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讓他怎麼防得住?這時。楊昭從身旁取出一件黑漆漆的比甲,遞給楊元慶,“這是從賀若弼府中抄來,應該獨孤家族的一件寶衣,有一定防禦作用,你穿在身上,說不定能救你一命。”
楊元慶也沒有客氣,接過了這件黑色背心模樣的東西。其實這件衣服更像隋朝女人的內衣,只不過這衣服的質地非絲非麻,也不是棉線,倒有點像某種金屬絲織成,非常細密。這東西能成防身之寶嗎?
楊昭似乎明白他的心思,苦笑一聲道:“這是一個西域拜火教教徒當年獻給西魏皇帝,後來宇文泰又賜給獨孤信,一直被他家族保管,事實上,它能不能防身,大多數人都不清楚,我只聽說。它堪比明光鎧,僅此而已,你也不要把它看得太神秘,不過,就算和明光鎧一樣,也很不錯了,我也穿不上它,就送給你了。”
“多謝殿下!”
楊元慶小心將它疊好。掖在腰間,這時,門口一名宦官稟報,“殿下,皇后派人來了,指明要找楊元慶。”
楊元慶冷笑一聲,這個楊暕就像一個無賴惡少。在外面捱揍了,回去就向母親告狀,除了刺殺和告狀外,他還有什麼本事?
“我陪你一起去!”
楊昭知道怎麼回事,他掙扎着要坐起身。楊元慶一把按住他,笑道:“殿下就不要去了,殿下去了,或許問題會更嚴重。”
楊昭想了想,確實也如此,那他的母親,他去爲楊元慶求情,只會更加惹惱母親,母親會認爲自己眼中,兄弟還比不上外人。
他心念一動,忽然有了辦法,便笑道:“那你去吧!不用太擔心,我母后雖然嚴厲,但她有原則,她從來不殺人,更不會殺朝廷大臣,只是她會訓斥你,你就忍着,不要和她頂嘴,給我一個面子。”
楊元慶搖搖頭,“我不會和大隋皇后頂嘴。”
他站起身要走,忽然心念一動,便將腰中劍解下,雙手遞給了楊昭,“這柄劍請殿下替我保管。”
楊昭暗贊楊元慶心細如髮,楊元慶知道見皇后要解劍,一旦解劍給了皇后侍衛,能不能把劍再拿回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楊昭接過劍,輕輕撫摸黑玉劍柄,這是父皇的劍,他也渴望能擁有,但他知道,這柄劍是因爲楊元慶在仁壽宮的救駕之功而賜,賜劍屬於私人賞賜,只有救駕這種大功,纔會得到。
“你放心吧!我會替你保管好。”
楊元慶行一禮,便轉身離開了房間,他一走,楊昭便掙扎着要起身,“你們扶扶我,我有要緊事,快點!”
......
門口站着一名身材高胖的宦官,年約三十餘歲,身着寬大的宦官錦袍,頭戴三樑冠,看樣子在宮中頗有地位,一臉傲慢,見楊元慶出來,他極不耐煩道:“你就是楊元慶嗎?”
楊元慶向他拱拱手,“我便是!”
“跟我來吧!皇后娘娘召見你。”
宦官轉身向主殿方向走去,此時蕭皇后其實還沒有正式被冊封爲皇后,正式身份還是太子妃,但在宮中,上上下下都已經稱她爲皇后,大家都知道,娘娘封皇后是必然之事。
宦官一指左首,那邊是一條小路,“走這邊!娘娘等得急,我們須快一點。”
楊元慶跟着宦官繞過次殿,沿着小路向主殿方向而去,楊元慶也知道這條小路,是通向主殿的捷徑。
小路兩邊種滿松柏,此時天色已經昏暗,隱隱可以聽見遠處傳來的音樂歌舞聲,賓客們都已經進殿,使四周變得很安靜。
小路兩邊,一棵棵高大的松柏彷彿穿着尖袍的黑巫師,列隊凝視着他們,一隻烏鴉忽然從松柏後飛起,‘嘎!嘎!’叫了兩聲,向遠處飛去,充滿深秋季節的蒼涼,一路上寂靜無人,只有他們腳下的樹枝在沙沙作響。
楊元慶加快腳步,走進了一扇小門,進入到一座小院內,小院四周牆角長滿藤蔓荊棘,東北角的荊棘下有一口廢井。
院中鋪了一條石板路,從對面門出去,直通對面小門,石板路上佈滿青苔,幾乎沒有踩踏的痕跡,顯示着這是一座被廢棄的小院,沒有人往來。但透過對面的小門,已經可以看見主殿後門,依稀還能看見後門兩邊站着的幾名侍衛。
小院裡迴盪着那個宦官令人厭惡的聲音,他的聲音很尖利,再加一點傲慢的口吻,聽着讓人很不舒服。
“第一次見娘娘必須下拜,第一次見娘娘必須下拜,你記住了嗎?”
他又重複了一遍。就好像楊元慶會在這個問題上犯錯誤,楊元慶瞥了他一眼,厭惡地說道:“這些我知道!”
“不要打斷我的話!”
宦官的聲音變得更加刺耳,語氣裡充滿了誇張的憤怒,大聲尖叫道:“對娘娘也是一樣。娘娘最反感別人打斷她的話!”
楊元慶着實厭惡這個宦官的聲音,更反感他那種帶一點歇斯底里的尖叫聲,他將頭扭了過去,這時宦官的小眼睛裡射出一道惡毒的光芒,迅速瞥向楊元慶,他忽然一指前方,“楊將軍,那人是你祖父嗎?穿金甲的那個。”
楊元慶一驚。順着他手指望去,就在這時,宦官的另一隻手上忽然出現了一把鋒利的匕首,猛地一刀向楊元慶的腰間捅去。
楊元慶只覺腰間一陣頂痛,他一扭頭,看見了腰間雪亮的匕首和宦官那驚駭的目光,幾乎是一種戰場上的本能,楊元慶抓住他的手。將他腕骨扭斷,隨即一拳砸在他咽喉上,‘咔嚓!’一聲,喉骨竟被砸碎,宦官痛苦地蜷縮成一團倒地,慘叫聲也喊不出來。
楊元慶的軍服已經被刺破,他伸手到腰間。慢慢從腰下摸出了被他疊成方塊的防身寶衣,他疊了八層,直接掖在腰帶上,非常僥倖,宦官一刀正好刺在這件寶衣上。儘管這是寶衣,但還是被鋒利的匕首刺穿了兩層,說明這件所謂的寶衣還是防不住近距離的刺殺,或許能對付遠距離的冷箭,五十步以上,但無論如何,這件寶衣救了他一命。
楊元慶蹲下身,一把撕開了宦官的袍子,從他腰間的革帶上摳下一塊小銅牌,這是宦官銘牌,以證明他的身份,正面是姓名、職務和等級,背面是他的服侍場所,楊元慶翻過銘牌,背面果然是一個‘齊’字,這不是皇后派來的人,而是齊王派來暗算他的宦官,真就像晉王所言,齊王爲殺他已不擇手段。
楊元慶翻轉過宦官身子,這才發現他竟已窒息而死,這讓楊元慶有些意外,他本想把這宦官交給晉王,卻沒想到這宦官的身體這麼脆弱,一拳就了帳。
他沉思片刻,見四下無人,便拎着屍體快走幾步,撥開荊棘,露出荊棘下的廢井,井口一邊已經坍塌,井壁長滿了青苔,蠕動着幾條蝸牛,楊元慶直接將屍體塞進井中,半晌才傳來‘咚!’一聲悶響,井很深。
楊元慶拍了拍手,眼中殺機迸射,既然齊王想卑鄙殺他,那他就以殺止殺,看誰更狠更毒。
一棵大樹後,一名正巧躲着灌木叢里拉肚子的小宦官看到了這一幕,他嚇得將手塞進嘴裡,眼睛裡驚恐萬分,他緊緊躲在灌木叢中,一動也不敢動。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緊接着前方門口出現了幾名宦官,一個個急急匆匆,楊元慶心念一轉,便高聲問道:“你們去找誰?”
“我們去找楊元慶,這位將軍認識他嗎?”
楊元慶慢慢走上前,一拱手道:“我就是楊元慶!”
爲首宦官臉色肅然,他立刻取出一面玉牌,高舉宣道:“傳皇后娘娘口諭,宣飛狐縣子爵楊元慶覲見!”
這纔是真正的皇后派來的宦官,應該是不認識他纔對,剛纔那名宦官居然認識他,這就不正常,而且他也沒有玉牌。
楊元慶當然不用關注這個,這應該是晉王的手下來驗證,應該是驗證了,他們纔去稟報晉王,楊元慶猛地停住腳步,暗叫一聲‘不好!’他拔足就向後奔去,幾名宦官急喊:“楊將軍,你去哪裡?皇后娘娘在等你。”
楊元慶奔跑如迅雷,他已經發現這裡面的不對,剛纔那名宦官既無太后的信物,也不是太后身邊熟人,那晉王的人爲什麼要替他稟報,他們久在宮中,會不知這裡面的規矩?
這說明晉王身邊也有齊王的人,這樣的話,晉王可就危險了。
楊元慶一路疾奔,片刻便跑到了剛纔晉王召見他的地方,正好看見侍衛首領於慶嗣從側門裡面走出。
“於將軍!”
楊元慶叫住了他,於慶嗣愣了一下,“皇后娘娘不是召見你嗎?這麼快就結束了?”
“這裡面有個問題!”
楊元慶上前附耳對他說了幾句,於慶嗣臉色一變,眼中頓時又驚又怒,居然有這種事,他們一直不知,還好,既然露出了馬腳,就可以查出來,這也是一種運氣,若不是齊王想殺楊元慶,他們也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晉王身邊居然有人被齊王買通。
他拍了拍楊元慶肩膀,心中感激不盡,“多謝將軍通報,這件事我會立刻處理好,你先去見皇后娘娘。”
楊元慶向他一抱拳,轉身對幾名氣喘吁吁跑來的宦官笑道:“辛苦幾位了,我們走吧!”
走了幾步,楊元慶又想起一事,他藉口如廁,走進側門脫去衣服,迅速將那件寶衣貼身套在自己身上,他現在是半點也大意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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