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已經宵禁,到處是一隊隊手執銅棒的金吾衛士兵,任何行人不準出現在大街上,但坊裡卻沒有禁止,可以隨意通行。
楊峻騎馬離開了延壽坊,向皇宮方向進發,但他剛走出坊門沒有多遠,一隊金吾衛士兵便將他攔住了。
因爲楊峻身着官服,金吾衛士兵沒有立即將他拿下,爲首校尉冷冷道:“不管是什麼人,違反宵禁命令者皆要被抓捕,就是當朝相國要必須返回家中。”
楊峻取出銀牌,遞給校尉,“我有這個,可以通行嗎?”
校尉拿着‘齊王令’飛奔去請示,不久便回來,一擺手道:,“你走吧!”
士兵們閃開一條路,楊峻催馬向北奔去,他一連過了三次盤查,每次都要去確認,足足花費了近一個時辰,纔來到了東宮。
東宮前也是戒備森嚴,三千羽林軍將東宮護衛得異常嚴密,在東宮內部,薛萬鈞和羅誠兩人各率三百侍衛,防護在李建成所在的顯德殿前。
楊峻有進東宮的特別令牌,一路暢通無阻,很快便來到了顯德殿臺階前,卻被羅誠攔住了去路。
羅藝雖然在漢中投降了隋軍,但羅誠卻沒有受到父親的牽連,李建成對他依然信任如故,依舊任命他爲侍衛郎將,和薛萬鈞一起,成爲護衛李建成的兩員大將。
“楊洗馬是要見太子嗎?”
羅誠拱拱手,很誠懇地說道:“現在是非常時期,不能隨意見太子。”
楊峻連忙道:“事關重大,我必須要見太子,有緊急大事要稟報太子殿下。”
“請稍候!”
羅誠進去稟報了,不多時走出來拱手道:“殿下請楊洗馬進去。”
楊峻連忙走了進了顯德殿,此時顯德殿內燈火通明,不僅有太子李建成在,還有三十幾名忠於李建成的重臣,甚至包括原本和李建成結仇的裴寂,因爲齊王事件,也和李建成走到了一起。
大臣們是被李建成接到東宮躲避可能發生的災難,李建成最終和羽林大將軍長孫順德達成了妥協,長孫順德雖然不聽從李建成的調令,但出於職責,長孫順德還是答應出三千軍隊保護東宮,這就表明了長孫順德中立的立場,不支持兵變。
這樣一來,東宮內就變得相對安全,李建成便將他的心腹大臣們接到東宮加以保護。
在書房內,柴紹、王圭等幾名大臣正在和李建成商議對策,秦王軍隊最後的全軍覆沒讓他們心中都無比沉重,但齊王李元吉在這個時候依然要倒行逆施,喪心病狂地要篡位登基,同樣激起了大臣們的憤怒,現在他們並不是爲了保衛唐王朝,而是爲了維護唐王朝最後的尊嚴。
李建成也有一種直覺,既然唐軍已經被擊潰,那麼齊王就不會再等秦王入城,他極可能今明兩天就會行動,這讓李建成心中十分緊張。
這時,門口有宦官稟報:“殿下,楊洗馬來了!”
“讓他進來!”
在李建成接進東宮的三十幾名大臣中,並沒有楊峻,這其實就說明了李建成對楊峻的態度,已經將他排除自己的心腹範圍,也說明了李建成對楊峻骨子裡的不信任。
不過楊峻並不知道,三十幾名大臣都在後殿,他從前殿進來,沒有看見這些大臣,若是看見了,他的心情必然是極爲複雜。
楊峻快步走進了書房,躬身施禮道:“微臣楊峻參見殿下!”
“楊洗馬免禮。”
“謝殿下!”
楊峻剛剛直起腰,旁邊柴紹卻奇怪地插口問道:“外面軍隊巡邏嚴密,楊洗馬怎麼能過來?”
這句話提醒了李建成,他也奇怪地看着楊峻,他也想知道原因,楊峻怎麼能過來?
楊峻嘆了口氣,便原原本本將兄弟楊嶸來找他之事說了一遍,中間卻隱瞞了李淵已經駕崩的消息,楊峻也不知這件事是真是假,他不敢亂言。
說完,他又取出銀牌,雙手呈上,“殿下,這就是我一路能穿過巡查金吾衛的原因,請殿下過目。”
李建成接過令牌看了一眼,頓時臉色大變,他和柴紹對望一眼,兩人眼中都露出了緊張之色,如果齊王下令宵禁,段德操執行命令,這沒有問題,但問題是齊王卻擁有通行的特權,拿一隻齊王令便可以暢通無阻,那齊王的私軍驍勇豈不是一樣能在長安內暢行嗎?
這就說明段德操已經開始喪失底線,逐漸淪爲齊王的走狗了,李建成又問:“你兄弟說齊王今晚就要動手,是指他要攻打東宮嗎?”
“這個....具體方案微臣兄弟也不知,他不是核心人物,不過根據他接到的命令,今晚三更時三千驍勇全部出動,應該是攻打東宮。”
李建成點點頭,“這件事你做得很好,先下去休息吧!”
“多謝殿下誇獎,微臣先告退!”
楊峻剛下去,一直沉默的王圭便道:“殿下,此人說的事情有點蹊蹺。”
“什麼蹊蹺?”
王圭冷笑一聲,“殿下認爲楊嶸那種人可能看見齊王殺人機密名單嗎?還有這面‘齊王令’竟然是銀製,按照等級分配,金牌是齊王所持,銀牌應該是幾個核心人物所持,像楊嶸這種角色,最多拿一面銅牌,但他居然拿出兩面銀牌,還慷慨送給其兄一面,殿下不覺得奇怪嗎?”
李建成點點頭,王圭說得確實有道理,他目光凝視着王圭,“那你的意思是.......”
“微臣姑且推測,這其實是齊王之計,借楊峻之口來告訴殿下一些事情。”
李建成眉頭一皺,不解地問道:“可是....他說了什麼?沒有什麼意義啊!我當然知道齊王不是今晚就是明晚要動手。”
旁邊柴紹一拍掌,“我明白了!”
李建成和王圭一起向他望去,柴紹重重哼了一聲,“齊王就是故意借楊嶸可以暢通無阻之事來讓我們曲解,讓我們以爲段德操已經投降了齊王。”
柴紹拾起齊王令,冷冷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面齊王令是有條件的,說不定一共就只有兩面可以通行,至於驍勇上街之類,肯定是不允許。”
“柴將軍說得對。”
旁邊王圭也補充道:“齊王想要對殿下下手其實並不容易,東宮有羽林軍嚴密把守,他根本進不來,如果他率驍勇強行攻擊,則會引來更多的羽林軍,那麼他怎麼對殿下動手?只有一個辦法,把殿下引出去,比如引進宮裡去。”
李建成明白了,他點點頭,也接口道:“所以齊王利用楊峻來給我傳一條消息,段德操已經投降了齊王,讓我相信,齊王會用段德操的軍隊來發動兵變,或許他的驍勇可以暢通無阻來攻打東宮,是這樣嗎?”
“正是如此!”
話音剛落,門外有侍衛急聲稟報,“殿內,宮中有人緊急送信而來!”
李建成和柴紹幾人對望一眼,配合得真是默契啊!
李建成快步走出大殿,一名宦官正焦急地來回踱步,看見李建成出來,他撲上來跪地大哭,“殿下!聖上....聖上崩了。”
儘管李建成知道這裡面有詐,但消息突來,還是令他心中悲痛萬分,淚水撲簌簌落下,一下子癱坐在臺階上,他忽然捂住臉,失聲痛哭起來,這時,後殿裡的幾十名官員也聞訊出來,聽說聖上駕崩,頓時一起大哭起來,整個顯德殿前悲聲一片。
宦官又哭道:“聖上駕崩,後宮無人做主,聖上屍寒於牀,懇請殿下去處理聖上後事。”
柴紹點點頭,“你去回去,殿下馬上就到。”
宦官抹去眼淚,回宮去稟報了,柴紹和王圭連忙扶起李建成,將他攙扶回書房,這時柴紹低聲道:“殿下先不要傷心,這必然是假信,騙殿下進宮,聖上很可能還在。”
李建成嘆了口氣,“雖然知道是齊王之計,可聽到這個消息,還是讓我悲從心來。”
“殿下,這是人之常情,但現在不能悲傷,必須要商議對策,微臣建議,將計就計。”
李建成快步走到地圖旁,研究進宮線路,他想知道,齊王會在哪裡埋伏,以對付自己。
這時,王圭用手指點了點玄武門,“殿下,必然是在玄武門!”
“爲何?”
“原因很簡單,一是東宮進內宮最近的一條路便是走玄武門,殿下心急如焚,走玄武門的可能性最大,其次玄武門外禁苑是羽林軍的駐紮之地,殿下既然獲得羽林軍的部分支持,那殿下走玄武門的可能性就更大,所以微臣幾乎敢斷言,伏兵就藏在玄武門內,等待殿下入宮,殿下只要進入玄武門,他們會立刻關閉宮門,把羽林軍隔絕在外。”
“可是玄武門也是羽林軍鎮守,這又怎麼說?”
王圭嘆了口氣,“殿下忘了嗎?齊王妃之兄楊彥卿也是羽林軍郎將,羽林軍內,齊王一樣可以收買。”
李建成負手沉思良久,一咬牙道:“這是他喪心病狂,不給父皇善終,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說到這,李建成轉身吩咐柴紹,“你立刻去一趟禁苑羽林軍軍營,找到長孫順德,告訴他,父皇已經駕崩,我需要得到他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