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在進攻陳朝時,在岐亭鎮的長江狹窄之處建造了一條索梯,用粗大的繩索擰成,上面鋪上蘆葦木板,便形成一座簡易過江索橋,隋朝建立後,這條繩索橋又換成了鐵索橋,成爲聯繫長江南北的重要通道。
北周軍隊又同時在索橋南岸修建一座軍堡,名叫定蜀堡,一直到隋朝都有駐兵,隋末大亂後,這座軍堡也就漸漸荒廢了。
不過唐軍在佔領荊襄後,連接荊襄和巴蜀的夷陵道也就成爲了唐軍防禦的重點,不僅在宜昌縣駐兵三千,在定蜀堡內也駐兵三百,護衛這條連接長江兩岸的鐵索橋。
夜幕初降,一支五千人的唐軍正從北方浩浩蕩蕩開至,繞過岐亭鎮,直接踏上了鐵鎖橋,向長安南岸開去,安蜀堡的唐軍士兵沒有什麼懷疑,他們事先接到了荊州行臺發來的文牒,將軍王義將出任夷陵將軍,率五千軍駐防夷陵和宜昌兩縣。
安蜀堡無疑也是在王將軍的統帥之下,安蜀堡三百唐軍在校尉的率領之下,列隊在軍堡下,等候王將軍來檢閱。
唐軍的赤白戰旗在江風中飄舞,五千唐軍步履整齊,浩浩蕩蕩踏上了南岸,隊伍中一名大將銀盔鐵甲,騎在高頭駿馬之上。
安蜀堡校尉慌忙上前,單膝在唐軍主將面前跪下,“安蜀堡校尉李津參見王將軍。”
‘王將軍?’
王君廓冷笑一聲,他確實也姓王,只不過此王非彼王,他馬鞭一指校尉,“給我拿下……隋朝的宜昌縣並不是後世的宜昌,還要再向西數十里,位於今天的西陵峽的入口處,縣城便修築在黃牛山之後。
這一帶水急礁多、險灘密佈,兩岸山勢陡峭。道路險峻,峽谷北岸原本也有通道,但在幾年前山石崩塌,數千塊巨石摧毀了修建在懸崖峭壁上的一段棧道。需要耗廢巨大人力和時間才能修繕疏通。
而隋末亂世,地方官府無力修繕棧道,以至於這幾年只能從南面山道入蜀,修築在險要之處的宜昌縣也就成了兵家必爭之地。
宜昌縣並不大,在中原只能算是小縣,周長不過十里,城牆用巨石砌成。年代久遠,城牆上佈滿了青苔和藤蔓,和周圍的峽谷山地已融爲一體。
縣城內人口不多,只有千餘戶,由於縣城稍小,無法容納太多的軍隊,目前只有駐軍三千人,但就是這三千人。憑藉縣城的險要堅固,也足以抵禦數萬人的進攻。
楊元慶之所以派一萬騎兵之衆來攻打宜昌縣,其實還隱藏着更深的一層意思。那就是兵指巴蜀。
夜越來越深,已經到三更時分,宜昌縣東城頭上插滿了數十支火把,將城頭照如白晝,城門下方是數百級石階,慢慢向下收窄,遠處便是在懸崖峭壁上開鑿的山道,一直延伸到遠方。
城頭上,百餘名士兵在城頭來回地踱步,這座城池已經幾十年沒有遭遇敵人進攻。長久的平安養成了宜昌縣人一種漫不經心的作風。
不過李孝恭的嚴令還是多少使守軍們變得警惕起來,不敢再像從前那樣只留一兩名士兵守夜,夜裡巡邏的士兵增加到一百人。
忽然,幾名士兵警惕地向淹沒在黑暗深處的棧道望去,他們似乎聽到了一點動靜。
片刻,果然有噠噠聲從黑暗深處傳來。百餘名守軍頓時緊張起來,張弓搭箭,對準了遠處棧道。
“是馬蹄聲!”一名士兵聽出了噠噠聲的本源。 шшш⊙ ttκǎ n⊙ CΟ
只見一名唐軍士兵牽着戰馬從黑暗中走出,正沿着石階向上方城門走來。
“站住!”百把弓箭對準了他。
半夜三更一聲厲喝,將唐軍士兵嚇了一哆嗦,他停住了腳步,看了半晌才喊道:“我是奉命來送信的!”
一口純正的夷陵口音,城上士兵稍稍放鬆了緊張,一名當值校尉探頭出城問:“是從哪裡來?”
城下士兵拱手道:“奉王將軍之命前來送信,請問馬將軍可在?”
城上守軍都知道王義已被任命爲夷陵將軍,前幾天荊州行臺已送來關牒,校尉點點頭,吩咐左右,“放籠車!”
一隻八尺高,六尺寬的鐵籠子吱嘎嘎從城頭放下,夜晚開城從來都是大事,不會爲一個小兵隨意破壞規矩,那麼變通辦法就是籠車,士兵將馬拴在城外,走進了籠車,籠車吱嘎嘎又吊上了城頭,守軍們便帶着他向城內而去。
宜昌的守將名叫馬陵,原本是關中小匪首之一,李淵佔領關中後,關中匪衆集體投降了唐軍,各得封官,馬陵被封爲偏將,兩年前奉命駐守宜昌縣。
兩個月前,馬偏將娶了當地一個小戶人家的女兒爲妾,府邸就安排在離東城門不遠處。
時值三更,馬陵懷擁小妾睡得正沉,一陣輕微的敲門聲把他驚醒了,馬陵睡眼惺鬆,極爲不悅問道:“什麼事?”
“將軍,王將軍派信使到了。”
“哪個王將軍?”
“就是新任夷陵將軍王義。”
“狗孃養的夷陵將軍!”
馬陵低聲咒罵,無奈,他只得起身,旁邊小妾卻拉住了他,“將軍,不再多睡一會兒了?”
馬陵心中雖然惱火,但也不得不起牀,畢竟王義是他的上司,李孝恭治軍極嚴,如果他以下犯上,被李孝恭知道,非宰了他不可,馬陵嘆了口氣道:“來了一個夷陵將軍,得去見見。”
他穿好衣服,走到外間開門問道:“信使在哪裡?”
幾名親兵將信使帶了上來,信使單膝跪下行禮,“參見馬將軍!”
馬陵見他約四十餘歲了,一口夷陵話,便問:“你是哪裡人?擔任何職?”
這名信使自然就是那個老兵,從軍近二十年,早混成了兵油子,略略訓練一下,便像模像樣,“在下吳平。夷陵縣人,現在王將軍麾下出任校尉,奉王將軍之令給馬將軍送信。”
說完,他從懷裡取出一封信呈給馬陵。這封信倒是真的,是清晨隋軍斥候截獲的信件,是王義寫給宜昌守將馬陵的親筆信,信中意思是說,他的軍隊將駐守夷陵縣,讓馬陵去夷陵縣見他,或者他來宜昌縣視察。語氣很客氣,充滿了虛僞。
馬陵粗略識幾個字,大致看懂了信的意思,頓時長長鬆了口氣,王義駐紮夷陵縣就好,又問道:“王將軍現在到哪裡了?”
“回稟將軍,王將軍現在已經進駐夷陵縣,他有點感恙。就不能來宜昌縣視察了,特派周副將前來視察,已經在路上了。馬上就到宜昌縣。”
馬陵不認識什麼周副將,不過李孝恭手下戰將數百人,他不認識之人多得去,他沒有放在心上,但半夜來視察卻讓他不高興,他眉頭一皺,“這麼急趕來做什麼?”
信使苦笑一聲,“荊王規定了報告時間,我們路上耽誤了一點時間,再不報告就來不及了。馬將軍也知道荊王殿下的脾氣,那可不能含糊。”
這倒也是,李孝恭一向軍令嚴厲,說一不二,馬陵理解了王義的難處,便點點頭。“到城頭等候去……時間快到四更時分時,遠方棧道上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黑暗中人影簇簇,這是有軍隊來了,城頭上馬陵正等得不耐煩,遠處傳來腳步聲頓時令他精神一振,喝令道:“再點火把!”
城頭上又點燃了數十根火把,將火光照得更遠,不多時,一支千餘人的唐軍出現了,爲首一員大將,身材魁梧,濃眉深目,相貌堂堂,正是王君廓的副將周文驄。
周文驄最早是幽州軍的一名校尉,大業九年跟隨楊元慶去了豐州,現已積功升爲亞將,爵封永平縣侯,因爲王君廓在太行山爲盜匪時名氣很大,擔心這個馬陵認識,所以由周文驄出面,冒充副將。
石階上一名唐軍士兵已等候多時,他飛奔上前,施禮問道:“請問,可是周副將軍?”
“正是!”
周文驄冷冷答應一聲,取出令箭交給士兵,士兵上前就是來要令箭,這倒不是馬陵謹慎,而是李孝恭定下的軍規,令牒合一方可入城,牒就是官方文牒,由行臺兵部簽發,並蓋有行臺總管李孝恭的大印,一般會事先通知出任地方。
王義將出任夷陵將軍的性臺牒文早在兩天前便傳遍了夷陵郡各縣及軍堡,所以這個時候,就需要覈對令箭,令箭是李孝恭頒發,爲銀質令箭,各地都有圖樣。
士兵將令箭通過籠車傳上城頭,城頭上軍士取出令箭交給了馬陵,馬陵面無表情地接過令箭仔細看了看,令箭沒有問題,下方刻有編號,是第十四號令箭,和牒文上一致。
馬陵又深深看了一眼周文驄,這個周副將他不認識,不過看起來像北方人,此時,旁邊信使老兵的心緊張得快要跳出來了,他唯恐馬陵看出破綻,但馬陵卻一擺手,“開城門!”
城門轟隆隆地打開了,馬陵迎出城來,滿臉堆笑抱拳道:“讓周副將久等了,沒辦法,軍規嚴厲,不敢有半點大意,請周將軍莫怪!”
周文驄卻冷笑一聲,高聲宣佈道:“宜昌守將馬陵貪污軍糧,數額巨大,特奉荊王殿下之命前來調查,給我拿下!”
兩名衝上來五六名士兵,將馬陵手臂反剪,摁彎了腰,馬陵大怒,吼叫道:“無憑無據,我幾時貪污軍糧?”
周文驄哼了一聲,“你去給荊王殿下解釋吧!”
他一揮手,“進城!”
他手下一千士兵衝進了城池,城上城下的數百唐軍都驚得目瞪口呆,不知該怎麼辦纔好,眼睜睜地看着軍隊進城。
馬陵還在驚怒之中,他是有點不乾淨,但各地駐軍,哪個沒有問題?憑什麼就只抓他,這時,他忽然發現了不對,這些士兵一個個身材高大魁梧,根本不是巴蜀人和荊襄人的身材。
他心中疑惑,擡頭向周文驄望去,卻見周文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這一剎那,馬陵恍然大悟,他上當了,這是隋軍,他指着周文驄大喊:“你們。。。。。”
但他沒有機會了,一團破布塞進了他嘴裡,他嗚嗚着喊不出聲來,眼睛瞪得血紅,周文驄冷笑一聲,一鞭向他抽來,斥罵道:“渾蛋,還敢狡辯,給我帶下去嚴審!”
周文驄又對城頭喝令道:“所有校尉以上軍官都給我叫來,一個一個審問過關……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