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裡被塞了滿滿的十幾本書卷,紙質低劣,畫工粗糙,封皮上一朵盛開的菊花,連個題字都沒有。卻被這丫頭以布帛包的極爲小心,寶貝一樣獻了上來。
“靈兒一路上在小書販手裡花了大價錢買來的,據說可是珍藏本!”
蘭蕭探過來個腦袋,他自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一聽珍藏本瞬時來了興致。喬青很大方的分了他一本,順便也給了無紫非杏一人一本,大白探出小肥爪子也偷了一本,四人一貓倚着牛車同時翻開,反應卻是決然不同。
無紫非杏歎爲觀止,看的是津津有味,不時交頭接耳討論上一番。
大白兩隻肥爪子捂着眼睛,從毛絨絨的白毛縫隙裡看的貓眼鋥亮。
喬青摸着下巴評頭論足,朝小丫頭點頭讚一句:“不錯。”
祈靈託着腮樂不可支。
一根手指伸過來,顫巍巍指着她。蘭蕭秀逸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你你你……你們你們……斯斯斯斯文掃地!”
小丫頭撇撇嘴:“不識貨。”
“嗯,甭理他。”喬青點頭呼應,眨眨眼,擡起頭:“不過,你的這珍藏本畫的是……”
無紫非杏也擡起頭:“有點眼熟啊?”
大白仰起貓臉:“喵嗚?”
祈靈越加得意,大眼睛亮閃閃:“那,這一本,我給它取名爲《王爺和鬼醫不得不說的故事》;還有這一本哦,畫的最是傳神,《同居六日之香豔版》;對了,這本靈兒喜歡,書名取的真真**——《不如不遇修羅色》,道盡了一對不容世俗所接受的癡男怨男一見鍾情糾結搖擺走投無路進退維谷之後毅然決然選擇斷袖分桃的偉大情事!”
喬青眉骨跳了兩下。
捏着手裡這一本香豔如骨的插畫本,兩個男人,一個面戴修羅鬼面,一個身着四爪蟒袍,正以凡人所不能理解的高難度扭曲姿勢進行着某種對於植物菊花的深入探討:“你確定不是偉大**?”
祈靈捂着嘴笑不停:“吳大哥,你真有意思,這些東西我大哥只看了一眼便跳腳了。”
喬青隨手翻着,她自然不似這裡的人羞澀,不過……越是翻,越是不樂意。看到最後一本一張絕美的臉頓時臭了。蘭蕭的臉也是臭的,見她表情不善總算好了少許,還算有點兒廉恥之心。無紫非杏對視一眼,雖然不知道自家公子生什麼悶氣,不過肯定不是蘭蕭那麼的理想主義。讓她們相信一向無恥的公子有廉恥之心?不如相信母豬會上樹!
蘭蕭板着張脣紅齒白的臉,正要繼續對祈靈進行說教。
便見喬青皺着眉毛冷哼一聲,極其不滿:“憑什麼這穿蟒袍的在上面?”
“你你你……你說什麼?”
備受打擊的少年已經讓這羣人給氣磕巴了:“這這這……這不是重點!”
喬青一揚眉,冷着臉瞥他一眼,這怎麼可能不是重點?不信邪的再翻了一遍,每一本都是如此。她對這斷袖春宮沒什麼意見,哪怕她是主角都無所謂,但是關鍵每一本她都被壓在下面,這是什麼意思?瞧不起老子啊?
忽然,她耳尖微動,黑眸一轉,落到遠方一片微微晃動的草叢。再在四周留有把守卻完沒發現的武士身上掃了一圈,轉頭問:“你聽見有聲音沒?”
回答她的,是蘭蕭的腦門磕向車板。
砰——
他沒聽見有別的聲音,卻真真實實聽見了自己三觀碎一地的聲音。瞧着喬青理直氣壯的模樣,白眼一翻,氣暈了。
無紫非杏一齊向暈倒的蘭蕭致以了最崇高的慰問,可憐見的,都讓公子給折磨成什麼樣了。
“吳大哥,你想看……”祈靈無視了蘭蕭,半張着嘴巴還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修羅鬼醫在上,玄王爺在下?”
喬青眨眨眼,覺得這邏輯不太對,她可不想看宮無絕被她壓在下面!但是既然這民間香豔春宮已經有了,那必須是她在上宮無絕在下!尊嚴問題不容挑釁!腦中轉了幾圈,喬青勉爲其難點了點頭:“可以這麼說。”
“嘶……”
祈靈倒抽一口冷氣,盯着喬青半天,怎麼也沒想到兩人之間的關係是這麼的,這麼的……顛覆。小丫頭弄不懂了,在她的認識裡這吳大哥就是玄王爺,哪有人喜歡被旁人壓的?只能說,這是……真愛啊!祈靈撓撓頭:“雖然靈兒很崇拜修羅鬼醫,但是更崇拜吳大哥,還以爲吳大哥喜歡這一種呢。被壓的也有,靈兒沒拿出來罷了。”
眸子一彎,喬青笑眯眯揉她的頭髮:“哦?崇拜修羅鬼醫什麼?”
兩人一貓仰頭望天,公子又開始自戀了。
“可多着呢,靈兒跟大哥一到這大燕的地界,就聽了好多修羅鬼醫的傳說。大燕的人也太不老實,明明滿大街都是穿紅衣服的,崇拜她崇拜的不得了,偏偏嘴上還不承認。”小丫頭撇撇嘴,樂顛顛地勾住喬青的胳膊:“還有啊,前些日子不是鬧出來了一個謀害皇上的罪名麼,以靈兒看根本是那玄雲宗陷害。修羅鬼醫那麼驕傲的人,哪會想要什麼皇位啊,後來果然那罪名不了了之了。對了對了,這些天聽說不知有多少人去盛京刺殺她,之前的全無聲無息被她解決掉了,後面這一波一波的,根本連她的影子都沒瞧見。”
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喬青聽的很舒坦。
小丫頭神秘兮兮伸出一根手指:“失蹤了!”
“失蹤了?”
“是啊,修羅鬼醫先失蹤,幾天之後玄王爺也失蹤了!不過吳大哥在這裡,靈兒知道你的下落,可那修羅鬼醫到底去了何處,就根本沒人知道了!”
喬青一挑眉梢:“你說玄王爺也失蹤了?”
祈靈抓頭:“玄王爺不就是吳大哥你麼,修羅鬼醫走了幾天之後,你就從玄王府離開了啊。”
宮無絕在她走後幾天也走了?喬青摸着下巴,按理說從盛京到玄雲宗本不需要這麼長的時間,到現在爲止,離着那六十大壽還有三個月呢,他就是走兩步退一步都趕的上。這麼早出門幹嘛?
某個少年自然想不到,宮無絕是來逮她的。
她只思索了一瞬,便丟去一邊,興許那人是有事兒呢。失不失蹤的,關她鳥事兒:“還有玄王爺被壓的,拿出來瞧瞧?”
祈靈小麻雀一樣飛回馬車,靠近的時候踮起腳尖,像是生怕把車內睡了的祈風吵醒。喬青搖搖頭,那祈風可是紫玄,發現不了才叫奇怪了。一掃遠處那窸窸窣窣的草叢,對無紫非杏吩咐了幾句,順便把暈了的蘭蕭一腳踢下去,抓過毛絨絨的大白放到頭底下當枕頭。
不一會兒,祈靈抱着另一個寶貝樣的包袱回了來。
跑到近前,看着遠方一片草叢處溜達着的無紫和非杏:“吳大哥,無紫非杏姐姐去哪?”
“她們倆睡不着,在附近走走。”
祈靈也沒多想:“修羅鬼醫在上面的比較少,那,就這三本,吳大哥若是喜歡靈兒便送你了。靈兒得趕緊回去了,大哥剛纔差點要醒了,若是他醒來瞧不見我,會罵人的。”
喬青翻開看看,很滿意,揣進衣服裡。
待到祈靈走了,喬青一掃那邊,無紫非杏正暈倒在草叢邊。
……
朝陽從地平線下跳躍起來,染紅了一線天上漫天雲霞,下方的車隊稀稀拉拉起了牀,準備繼續趕路。
卻發現,喬青不見了。
那輛牛車還好好的躺在那裡,一旁蘭蕭摔得五體投地至今未醒,倒是另外的三人一貓,不見了蹤跡。祈靈昨夜睡得晚,起牀的時候還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一見眼前這情況瞬間清醒了過來:“大哥,吳大哥是不是被山匪抓走了!”
抓走了?祈風聳聳肩,是自動跟着山匪走了還差不多。昨夜他在馬車中便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人數不多,稀稀拉拉三四個人,以他猜測不過是先來探探路的小賊,並未放在心上。這會兒那少年便不見了……以她的能耐,莫說只是幾個探路小賊,就是整個寨子裡的山匪,若非她自己願意,又能奈她何?
一旁祈靈皺着眉毛急的團團轉。
這時候,蘭蕭終於迷迷糊糊醒了過來。
一眼瞧見四下裡圍着滿滿的人,他爬起來,紅着臉:“諸位,可是有事?”
“睡睡睡!吳大哥都被山匪抓走了你還睡!”祈靈扯着他胳膊一通搖晃:“昨晚發生了什麼事?你一點都沒察覺麼?”
蘭蕭一個高蹦開,口中連連念着“男女授受不親”,在祈靈恨不得敲爛他腦袋的張牙舞爪下,終於想了起來:“我不知道,昨晚暈過去之後,一覺睡到了現在。唔,怎麼睡的這麼沉……”
祈風更肯定了他的猜測,估計那少年離開前點了他的睡穴。
“怎麼辦啊大哥,山匪窮兇極惡,吳大哥勢單力薄,怎麼對付那成羣的山匪。咱們去找她吧!”
“不行!”
走過來的卓大小姐想也不想斷然拒絕。她們一行車隊上可是送給玄雲宗宗主的壽禮,若是出了什麼岔子誰來負責?雖然不知那些山匪爲何會抓個窮酸小子而放過了這一行車隊,但是躲過一劫總是好的:“祈公子,對方有多少人馬誰也不清楚,若是貿然去救,非但找不到那窮……那吳公子,反倒會連累了咱們。”
“誰說要你去了?”
祈靈冷笑一聲,她是天真,可不是傻。多少女人打着她大哥的主意,這些年可見的多了。
卓大小姐被刺了一句,難堪的攥起了腰間的鞭子。該死的小丫頭,等她當上了她的嫂嫂,定要好好教訓她:“若是祈公子去救人,咱們怎會拋開同伴獨自前行?靈兒妹妹這話可見外了……”
“少攀親沾故了,誰是你妹妹!”
祈靈斜着眼睛看她,一點兒面子都不留。
卓大小姐在這目光下一瞬心驚。一直以爲這丫頭片子傻乎乎的沒點兒本事,這一眼過來她也有點招架不住。她卻不知道,祈靈再天真,也是她所不能想象的家族裡出來的千金。平日裡調皮那是當着喜歡的人,對上外人,這貴家千金的氣勢又怎是她這小家族能比的。
卓大小姐看向祈風,見他絲毫要呵斥祈靈的表現都沒有。死死壓住把這賤丫頭撕成碎片的衝動,賠上笑臉:“我的意思是說,哪怕救人,也該從長計議。省的爲了一個人,而犧牲了無辜的大家。”
“從長計議?”
“是了,從長計議,若我說,不如咱們先走出這一線天,待到安全離開之後再帶齊人馬折返救人。”
“嗤……”
“嗤……”
兩聲嗤笑同時響起,一個屬於救人心切的祈靈,一個屬於向來唯諾的蘭蕭。
雖然兩人都對喬青有信心,那紫玄的等級可不是吹出來的,但是山匪的人數究竟有多少,山寨裡會不會有機關,又有沒有受到暗算,這還真不好說。她一個人再強,又如何能對付得了成羣的惡棍。此時聽見這冠冕堂皇的推託,同時冷笑一聲。祈靈拉住祈風:“大哥,莫要和她多說,咱們快去找吳大哥。”
祈風嘆氣,最是拿這個妹妹沒辦法:“你知道山匪的老窩在哪裡?”
“祈公子,老奴可能知道。”
老管家走出來,卓大小姐一愣,勃然大怒:“七叔!”
他卻不理,只道:“這一線天附近有個黑風寨,已經是多年之前的事兒了,當時朝廷加大剿匪力度,這附近的寨子盡都零零散散的解散了,留下了黑風寨獨大。那寨子三面環山,易守難攻,位置極爲隱蔽,朝廷下了大功夫才剿滅了所有的山匪。就這麼一直太平到近幾年,前些日子又開始有人在此地被劫,想來那些新來的山匪若要紮寨,最有可能的便是紮在了當年的舊址上。”
祈風點點頭:“那便如此,勞煩管家帶我等上山看看。卓姑娘便和衆人留在此地稍候。”
卓大小姐原本一肚子的火氣,聽見祈風發了話,勉爲其難點了點頭。
老管家帶着祈風祈靈和兩人的一衆武士手下,後面再跟着個被喬青丟下的蘭蕭,便上了山。
其實這倒是蘭蕭冤枉她了。
喬青被蘭震庭交代了不準讓兔子掉毛,這種闖狼窩的事兒她便直接把蘭蕭給留了下來。反正有祈風等人在,待他跟着出去了一線天,她這邊也解決了山匪,到時候自會匯合。喬青打算的很好,卻沒想到祈靈會拽着她哥哥上山來尋,更沒想到祈風也有點好奇她到底意欲爲何,一來二去便集體上了山。
以至於,她正被五花大綁擡上山的時候,便聽見了後面跟上來的動靜。
“嘿嘿,沒想到下山探探那些人的路子,能綁到這麼水靈的兩個妹子!”
牙齒漏風的漢子推着輛破板車上往上走,一旁還跟着四個小弟,板車上躺着的正是被綁成了糉子一樣的喬青和無紫非杏。三人被一路推着,曬着懶洋洋的晨曦,險些都要睡着了。
“虎頭,你眼瞎了吧?妹子算啥,這漂亮的少年賣給兔爺館兒,金子銀子可數不盡!”
“是是,大哥,這少年可真是美啊……”
虎頭吸着哈喇子伸出狼爪,想掐一掐喬青的臉,睡着的少年忽然翻了個身。這一掐掐了空,他正要繼續,被大哥一把拍下來:“要死了!還沒上山就敢動,忘了大當家的吩咐了?山下的貨都是大家的,你這會兒碰了,小心一會兒受刑!”
虎頭立馬縮回了手,想起大當家的玄氣和手段,再不敢放肆。
一路上也只得過過嘴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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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青闔眸聽着,倒是對那大當家起了點兒興致,聽上去像是個賞罰分明之人。掀起點兒眼皮瞧了瞧,狹窄的山道蜿蜒而上,這會兒才走了有三分之一,乾脆真的閉上眼睛睡起覺來。
不知過去多久,板車一個顛簸,喬青悠悠轉醒。
亂哄哄的划拳喝酒聲鑽入耳朵,讓剛剛起牀的她還處於迷茫中回不過神。天已經擦黑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山壁包圍中的巨大山寨,從門口一眼掃進去,偌大的廣場足有百丈見方,每隔數米便架起一個高高的垛臺,手持兵弩的山賊雙目炯炯守衛着,倒是訓練有素。
虎頭等人沒把她醒來當回事,直接對迎上來的人說:“大當家在哪?咱們擄了三個人!”
“人?什麼人?”
那人一掃還躺着的無紫非杏,和半支着身子姿態慵懶的喬青,眼睛瞬間亮了:“正好,大當家的正犒勞兄弟們呢,推進去推進去,說不準當家一個高興,便賞給咱們了!”
“好咧!”
幾個人樂呵呵的推着板兒車往前走,後面的人笑罵着:“格老子的,老子咋沒這麼好的運氣!”
板車一直推到盡頭處,燈火通明的一個大殿,在外面就聞到了濃郁的酒氣,亂哄哄的划拳聲笑罵聲吵的剛剛睡醒的喬青一頭懵。幾個人一進去,場內便靜了下來。
“大當家,咱們擄來了三個人!”
“推進來看看!”
這聲音沉厚帶着股煞氣。喬青打量一週近十張擺滿了山珍海味的桌子,上百人的山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此時全都直着眼望着板車上的她們三人。唯有一個男人,半倚着碩大的椅子,手持酒壺掀起點兒眼皮懶洋洋的覷過來。
喬青險些要吹一聲口哨,好個狼一樣的男人!
那人極高極壯,只圍了塊斑駁的虎皮,露出肌理蓬勃的肩頭。濃眉,高鼻,深眼,帶着點兒異族人的氣質,由眉間至下頷斜亙着一條深深的疤痕,非但掩不住英俊的眉目,反倒添了幾分野性的氣質。
滿殿人吸着哈喇子無聲無息,眼中灼灼綻放着興奮的光芒。
唯有他,眉峰皺起,雙目寒厲如刃,笑的極其危險:“這就是你們擄回來的人?”
着重強調了“擄”這一字。
既然人家已經發現了,喬青也不裝,直接玄氣一震,震碎了周身綁成糉子一樣的麻繩,大大方方走下了板車。旁邊虎頭等人一愣,見這牢固的麻繩就這麼棉花一樣被震的七零八落,再看這不急不緩毫不擔憂的姿態,心下大驚也知闖了大禍,趕忙退到一邊跪下。
無紫非杏也跟着站起來。
男人嗤笑一聲:“還有頭頂的朋友,也下來吧。”
輕拂衣袂的聲音劃過,祈風帶着祈靈等人從屋頂落下來。他們在路上便發現了喬青,見只是幾個小賊,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喬青是故意被擄來的。一路並未出聲,悄無聲息的跟着摸了進來,想着看喬青準備怎麼做,便一齊匿到了屋頂上。
沒想到,這男人竟然發現了!
喬青也意外,這男人倒是敏銳,當初在萬厄山,連她都沒能第一時間察覺出祈風的氣息。
有意思!
一行人站在大殿正中央,四面山匪立馬抄起傢伙將他們團團包圍,如臨大敵。祈靈拉着她的袖子,有些怕的縮了縮脖子。喬青拍拍她的手,安撫下小丫頭緊張的情緒。一邊祈風看的大翻白眼,他和這小子同樣的玄氣等級好麼,自家妹子竟然有危險了先找個外人。
“閣下等人硬闖山寨,意欲爲何?”
男人笑的隨意,白亮的牙像是野獸的利齒。
喬青四下裡看看,當日老管家曾說有不少人失去了蹤跡,再結合一路上虎頭等人的談話,這些人應該都被留在了寨子裡,等着找個時間賣出去,或者贖回去:“被擄走的人呢?”
祈風一愣,心說傳言果然不可盡信,一直聽聞修羅鬼醫邪肆狷狂,根本不將人命放在心上。當日萬厄山亦是如此,她並未表現出對奪寶之人丁點的憐憫。這會兒竟然是爲了救人獨闖山寨?
這念頭一起,祈風大搖其頭,靠,怎麼可能!
那男人也是一愣:“你來救人?”
他也不介意,隨手一揮,便有手下去了後堂,片刻的功夫之後,一行被五花大綁的人拉了上來。這羣人有的剛被關來,有的已經呆了幾日,一聽說有人來救,像是見了救星一樣的喊着。
“我是航城李家的大少爺,閣下若救我出去,李家定當答謝!”
“救救我們啊,我們是茂城劉家的人!”
“我是四方城……”
一個個錦衣玉食的老爺少爺們第一時間報出了自家的名諱,轟轟吵嚷着被那大當家一眼看的嚥了下去。
喬青掏掏耳朵,聽那男人狂野大笑。他走下大椅,站起的身姿顯得更是高。喬青估摸了一下,以她這等頎長的身形和這囚狼站在一起,恐怕只達他胸口。一高一矮,越來越近,喬青只抱起手臂仰頭瞧他,分毫沒有低人一等之態。
囚狼站定在她前方一米處,一伸手:“想救人,還得問過我囚狼手中的槍!”
有人遞上了他的武器,一把極長的銀槍。
他接過來,隨手舞了個槍花,槍點地,縈繞着藍中帶紫的光芒。
喬青皺皺眉,一邊祈風側着頭像是在思索,兩人對視一眼,皆沒想到這男人竟是處於藍玄巔峰。囚狼……完全陌生的一個名字,在大陸上沒有任何的記載,二十多歲的藍玄巔峰,天賦可說直逼姑蘇讓。喬青沒見過翼州四大公子的另外三人,但是可以肯定,姑蘇讓絕不是玄氣最低的一個,也就是說,這男人除去毫無所知的身家背景,單看玄氣,足以位列其中。
而他,竟是龜縮在大燕一個小小的山寨裡打家劫舍……
祈風靠近她:“不好對付。”
喬青點點頭,的確是。這囚狼一握上銀槍,氣勢完全變了,周身散發着一種身經百戰的炙熱戰意。若是碰見玄氣低微者,只這戰意就能讓人心驚退卻。只看周圍這些山匪,此刻已經汗流浹背,在這股氣勢之下險些站不住腳,一個個崇拜的望着他們的大當家。
更不用說另一邊的肉票了,白着臉抖着腿差點暈過去。
“你不會是真來救人的吧?”
喬青沒回答,只朝祈風打了個眼色,他會意,拉着一臉擔憂的祈靈和蘭蕭退到後方。
祈靈直擰麻花辮:“大哥,吳大哥能行麼,這人看起來好厲害的樣子!”
祈風也不確定,最起碼,如果是他和這囚狼戰一場,並不能保證完勝。像他們這種家族裡的人,大多玄氣深厚,對戰經驗不足。他勝在玄氣,這囚狼以勝在經驗。而喬青……祈風不確定她是否身經百戰,卻是知道,她只在前一陣子此突破了紫玄,真要說起來,在玄氣的深厚上比他還要稍弱一籌。
“五五之數吧。”
“那怎麼辦,大哥你去幫幫吳大哥吧?”
小丫頭急的快要哭了,這對話落入喬青耳裡,讓她心頭一暖。回頭對祈靈眨了眨眼睛,從衣兜裡掏出個肉鼓鼓的球,丟過去。祈靈下意識的接住,才發現是大白。這貨一路鑽在喬青衣服裡,這會兒好像是醒了,掀着眼皮瞅一瞅四周情況,看見自己窩着的位置,貓眼瞬間亮了。
大白在祈靈的胸口拱啊拱……
喬青翻個白眼,這好色的賤貓。
回過頭,朝囚狼一揚下頷,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囚狼挑起濃眉,刀刃一般的眼中迸射出凜然的寒芒,冷聲不屑:“你要單獨和我對打?”
喬青謙和微笑:“不是對打,是我揍你。”
……
一陣的沉默之後,四周爆發出鬨堂大笑:“大當家,給這黃口小兒個顏色瞧……”
叫囂聲還沒完,大笑聲全部梗在了嗓子眼兒裡,張大的嘴巴足以塞下去一個鴨蛋。衆人揉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場景,只覺得自己在白日做夢!
現在的情況是:
囚狼趴在地上,面色鐵青。
喬青坐在他的背上,翹着二郎腿,環視一週笑眯眯:“兵器可以放下了,大家都是斯文人,坐下來好好聊聊。”
丁玲桄榔……
手中武器的落地聲一聲接着一聲,膽子小的險些一屁股坐地上。聽着這一招撂倒他們藍玄巔峰大當家的少年笑語晏晏口稱自己是斯文人……你坐是坐下了,可你坐的是哪裡?望着乖乖趴在地上,連反擊的能力都沒有的囚狼,衆人只覺心口狂跳,渾身戰慄。
喬青拍拍囚狼的頭,就像剛纔拍祈靈一樣溫柔:“現在,咱們可以談談了?”
“你使詐!”
囚狼咬牙切齒吼出一句,方纔那一瞬,他承認這少年玄氣驚人,但是導致一招敗北的原因還是因爲她下了毒——在他根本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下了毒!他一槍擊出的瞬間,手臂痠軟無力,被這少年一招繳械,一腳踢翻,一屁股坐下。
媽的!
他囚狼這一輩子就沒這麼鬱悶過!
哪怕當年沒有力量的時候,被人凌辱被人欺,那段黑暗到地獄的日子裡,他心中燃燒的是恨。卻不像現在,簡直被這少年笑吟吟的樣子氣到吐血!鬱悶,極端的鬱悶。囚狼正要再罵,便聽喬青一巴掌拍上他腦袋,像是教訓一隻暴躁的大狗:“安靜點兒,老子今天被喳喳的心煩。”
“噗——”
祈靈忍不住噴笑出聲,跑上來舉着雙臂歡呼:“吳大哥,你太厲害了!”
蘭蕭和祈風一齊扭過頭,爲祈靈這邏輯深深汗顏,這小子明明是下了毒,卑鄙無恥啊,竟然也能得到歡呼?
喬青眯着眼睛望向以爪子死死勾住祈靈胸口,眯着貓眼舒坦的拱來拱去的大白,大白一哆嗦,兩爪瞬時鬆開,呈直線型墜落地面。砰一聲,摔了個七葷八素眼冒金星。
“吳大哥?”
囚狼開始沒想過這人的身份,此時聽祈靈喚出口,思索到近些時日來瘋傳的那個人。皺眉問:“吳大哥……吳?吳珏?你就是那個化名吳珏的玄王爺?”
喬青不回話,祈靈已經笑嘻嘻滿面自豪:“沒錯,吳大哥就是玄王爺!哼,哪怕吳大哥不用毒,你也贏不了!”
四周那羣肉票們也有近幾日才被綁上寨子的,自然也聽說過那萬厄山上卑鄙無恥的玄王爺。還有沒停過萬厄山的,全大燕誰不知道一字並肩王?這會兒全都激動了起來:“玄王爺,原來是玄王爺啊!玄王爺救命啊!”
祈風蘭蕭無紫非杏,再一次扭過了頭。
這小子,又一次把屎盆子給扣人腦門上了。
“哼,沒想到大燕堂堂一字並肩王,竟會幹出此等卑鄙之事!”
聽着囚狼的咬牙切齒,喬青垂下眸子,冷笑一聲:“囚狼,老子剛纔還敬你是條漢子,你倒是自己先扇自己一巴掌。輸了就是輸了,少他媽給老子找藉口,我就是下毒,我就是使詐,有本事你也下一個給老子瞧瞧,你也使個詐看看我能不能上當!”
囚狼一噎,到口的反駁正要說出,卻又咽了下去。
他本來便不是會使詐的人,這少年一毒下來他連發覺都沒有,這難道不是實力麼……換一個方面說,就這少年的玄氣,紫玄,根本他就望塵莫及。越是想,臉色越是紅,囚狼半天沒說話,終於頹然的自嘲道:“好,是我囚狼技不如人,這些人,你帶走吧。”
喬青眨眨眼:“誰說我要救人了?”
囚狼一愣,山匪們也愣住,四周歡呼求救聲頓時寂滅下來。祈風搖搖頭,果然,修羅鬼醫什麼時候有這麼好心的時候了?然而聽完了喬青下半句,他險些眼前一黑栽下去。他想了一萬種可能,就是沒想到這小子是想黑吃黑!
喬青大喇喇一揮手,吩咐一衆山匪:“這些日子擄走的財物,交出來吧。”
囚狼哭笑不得:“堂堂玄王爺,還差這麼幾個銀子不成?”
喬青理所當然:“老子差不差錢關你屁事?”
言外之意,我擺明了就是要搶劫,你管我有錢沒錢。
旁邊的肉票們簡直要哭了:“玄王爺……那我等……”
“唔,你們啊……”喬青摸着下巴思索着,黑眸骨碌一滾,在衆人戰戰兢兢的鬱悶中,片刻後道:“一個人頭十萬兩銀子,想必以諸位的身價,也不算埋汰了各位。哦?航城李家的大少爺?茂城劉家的人?四方城……”
喬青一個個數過去,數一個,那些人的臉就黑上一分,一個個豬肝杵在那裡,恨不能咬掉了自己的舌頭。嘴賤啊嘴賤,剛纔急着報什麼名諱!有人弱弱問出聲:“王爺,那我等被擄走的準備送去玄雲宗的賀禮……”
“那是囚狼劫走的,關我什麼事兒?不過嘛……如果你們要讓我幫忙討回來,這勞務費……”
“不必,不必,多謝玄王爺美意,我等不敢勞煩王爺大駕。”
囚狼劫走的?你當咱們耳朵是聾的麼,沒聽見你正在黑吃黑?一個人頭就要十萬兩,更不用說那勞務費了,她又怎麼肯吃虧?衆人嘴上說着客套話,心裡恨不能把這宮無絕給千刀萬剮了。什麼狗屁的生人勿近,什麼狗屁的冷酷如冰,簡直就是個小人!
祈風爲那真正的玄王爺狠狠捏了一把汗,也不知那兄弟怎麼得罪了這小子,竟然被她這麼個整法。他笑着搖搖頭,警告自己千萬別招惹上這麼個腹黑的人。幸好靈兒和她關係不錯,幸好,幸好啊。
蘭蕭那三觀,已經在碎一地的情況下,再一次被喬青踩成了渣子,小風一吹,化成粉末打着卷兒飄走了。
一邊的老管家七叔,更是在喬青一招撂倒囚狼的時候,臉上的汗就刷刷往下流。前些日子萬厄山的事兒,他自然也聽說了。到了這會兒,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下了這山寨就走,哪怕大小姐不走也要死死拉着她走,可不能因爲大小姐的無知,讓卓家的一切毀於一旦。
各種心思都在轉着。
囚狼趴在喬青屁股底下苦笑一聲,一揮手:“去,把最近擄劫的財物全部取出。”
立即有手下溜溜的去了。
這等待的功夫,喬青吩咐無紫非杏給一衆肉票寫好了借條,十萬兩一個人頭,一個都不能少。這才讓人放走了臉色難看的肉票們。待所有人都走了,囚狼忍不住好奇問道:“你都沒讓他們發誓,沒有天地法則的約束,就不怕他們不守承諾?”
喬青陰測測一笑,囚狼瞬間悟了。
不守承諾?誰敢對這樣的人違諾?碰上這少年真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囚狼趴在地上,忽然好心情的想着,最好他的那些仇家哪天不長眼招惹上她,到時候一定是比死還要慘的地獄!唔,真是個不錯的主意……
想着,便聽喬青忽然問道:“誰都敢劫?”
“這天底下,還沒我囚狼不敢幹的事兒!”
他高昂着頭,深邃的輪廓如刀鋒利刃,一句狂言吐出來霸氣錚錚。若非此時正被人坐着後背,趴在地上十分狼狽的話,當真是一個響噹噹的漢子!喬青很滿意,看向那管家七叔:“多謝閣下帶他們上山尋我。”
這句話,就是逐客令了。
七叔一把年紀,便知道這少年有要事要說了。他早已經想着要趕快下山,不管是什麼事,知道的越少則活的越久:“玄王爺安然無恙,老奴便先行下山去了。恐怕王爺還有要事要辦,卓家的車隊不敢耽擱王爺,老奴偕同大小姐會先行離去。”
喬青點點頭,朝擄她上山的虎頭吩咐:“送七叔安全下山。”
“是!”
虎頭趕忙應了,屁顛屁顛護送着七叔下山,走到門口,愣了。一回頭,見所有的兄弟都鄙夷地看着他,頓時淚流滿面。喂,你又不是大當家,我幹嘛這麼聽話啊。
說歸這麼說,還真是不敢耽擱,待他送走了七叔。喬青才笑眯眯問囚狼:“玄雲宗的人呢?也敢劫?”
蘭蕭腦後一涼。
祈風汗毛倒豎。
囚狼皺皺眉,想起萬厄山的事兒,聽說其中便有玄雲宗的一支歷練隊伍。他只當這玄王爺因爲要去玄雲宗賀壽,先前與他們結了仇怨,這會兒便想讓他放過那支隊伍,以此化解之前的爭執。囚狼嘆口氣,別說是玄雲宗的人,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他照樣敢搶。但此時人在屋檐下,只能低頭:“可以,我賣你這個面子,保玄雲宗那支隊伍安全過一線天。”
“no,no,no……”
喬青豎起根手指搖一搖:“我不只要你劫,還要你往死裡劫,給老子好好的演上一齣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