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是看見一點希望了。”天樞尊者蒼老低沉的聲音之中攜着感慨,說話間,他回眸望向那幽深不見其底的天縫,又是一陣長吁短嘆。
七位尊者眸光相接,各自暗暗點頭。
死寂的空間再不聞任何一點紛繁之音,七峰連珠,構造成一條極爲神奇玄妙的弧度,恍然一看,像是一隻七指大掌從地面豁然而出,將天縫牢牢困於掌心之中。
山峰頂部懸浮的七個光繭微芒淡淡,彷彿星辰閃耀。
方圓不下百里,土沙焦黑,荒涼滲人,枯藤老枝盤踞,腐屍澗縱橫密佈,任誰都不會想到,宛若瑤池銀河的無盡星海之中,竟然會存在着這麼一大片黑暗次元空間。
雲木塵在前,凌無雙和樓君炎隨後飄然而出。
“無雙!”
雲靈見得凌無雙的蹤影,那毫無血色的手指猛然一顫,奈何身軀實在是太過於虛弱,一步尚未完全邁出,便覺周圍天旋地轉,雙腿一軟便要跪下地去。
凌無雙的速度,甚至於比在雲靈身邊的幾位南嶼弟子還要快,地面白芒一閃便出現在雲靈身邊,雙手一把將她托住,憂心不已,“母親。”
凌無雙本以爲雲靈早已離開,卻是沒想到她竟還守在外面。
雲靈拽着女兒的手,美眸疲憊的一張一合,卻依舊是仔細將女兒打量一遍,完了才放心沉沉舒出一口氣來,氣息微弱的輕聲喃呢,“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剛剛從天縫那邊傳來凌無雙的痛苦難忍的咆哮嘶吼,一聲聲,一道道,無疑是相當於利刃,在雲靈的心臟之上切割,她如何能不擔心。
“沒事,我能有什麼事,倒是母親你。”凌無雙笑意尚未深入眼底,下一秒鐘,嘴角的弧度便僵在了脣邊,拽着雲靈的手徒然一緊,“母親!”
雲靈雙眸緊合,身軀癱軟而下,已經不省人事。
“靈兒。”
雲木塵那花白的鬍子眉毛都是一抖。
樓君炎一步上前,眼神示意凌無雙不要着急,低沉暗啞的聲音宛若清風沐雨,“無雙,沒有大礙,只是精神力過度透支,加上情緒波動過大,暫時暈了過去。”
雲靈本就是重傷剛痊之軀,精神力這般過度透支已經達到極限,因爲擔心女兒,才強撐着沒有立即沉睡過去,身爲母親的雲靈,相當於是和女兒一同經歷過血脈覺醒的痛苦。
“不會有事的。”凌無雙也是這般安慰自己。
樓君炎大掌按上凌無雙的肩膀,“只是重度沉睡。”
因爲受到了強烈刺激,情況便越加糟糕,所以在見得凌無雙相安無事的瞬間,她失去了強撐的動力,當即眼前一黑便暈厥過去,陷入了重度沉睡。
關心則亂,但凌無雙也很快便沉穩冷靜下來,眸光掃了周圍的南嶼弟子長老一圈,最後落在最近的雲木塵身上,面無表情地道,“老頭兒,有沒有安靜適合調息靜養的地方。”
“大膽!”
雲木塵還未開口,便有南嶼弟子呵斥凌無雙的不敬。
“嗯。”只是那弟子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便被雲木塵揮手製止,他的眸光從雲靈移到凌無雙身上,白色衣袍抖了抖,很是無奈地抿着脣瓣一嘆。
蠻獸怪物的嘶吼之音遠去,逐漸淡化消散,南嶼各方聚集而來的弟子長老也接連撤離這片要害重地,只留得尋常人數在周圍守候。
白雲悠悠,綠草茵茵。
碧海生波,清輝餘韻。
南嶼的盤踞之地,太古以來便是在這片蔚藍不見邊野的無盡星海之上,佔領一方鍾靈鼎秀天地,是一片成千上萬人島嶼構成的羣島,倒是與無邊血海的血族極爲相似。
在太古南嶼繁盛時期,衆多偏遠島嶼之上都是人來人往,族人數以千百萬計,而如今,美景寶地依舊,但族人卻是伶仃衰敗得僅剩不足十萬人,苟延殘喘,讓人不由得頓感淒涼。
而與衆人眼中依舊滅族的神族,星海森林,以及所剩無幾散落大陸各地的靈島相比,南嶼的情況又是好上太多。
但是,這樣的實力又如何與愈漸強悍,且深不可測的亡靈界魔族,北冥世家,以及風都相提並論,拿什麼來扛下這即將到來的一場滅世風暴!
是已如何不急,不憂,不寢食難安?
纖塵不染的海水輕拍淺灘,蔚藍與銀白淺綠色彩交織的一片地帶,是南嶼一處極爲隱秘的小島,環境清幽,周圍涌動的光影柔和似水,像是月芒般,將精緻優雅宛若一位仙女飄洋在海域之上的小島襯得越加美輪美奐。
隱匿在匆匆喬木之間的亭臺樓閣,風格是清貴婉約。
彎角吊樓,依山傍水。
上有天河之水吞雲吐霧而下,蜿蜒包裹整個島嶼,下有蔚藍波光淺拍,在那不高不低的斷壁峭崖之上碰出漣漪,一圈圈散開,嘩嘩的輕響彷彿竹鈴碰撞而出的音符,卻是讓這片小島顯得越加清幽。
時間流逝,三天即過。
“逐日之巔有沒有什麼異動?”凌無雙不鹹不淡的聲音悠悠傳出,精緻優雅吊樓邊上,一張玉桌,兩個石凳,樓君炎和凌無雙相對而坐,看上去甚是悠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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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此時身處南嶼,儼然風平浪靜之景,但就如天樞尊者所說,今日不同往日,他們也是不得不時刻注意着大陸之上是否有風吹草動。
放龍歸大海,要想再尋到就難了。
“王妃放心。”雲臣恢復了氣定神閒的姿態,笑得滿面春風,“逐日之巔並無任何異動。”說完雲臣語氣微微一頓,後才笑道,“倒是有一件事值得一提。”
“怎麼?”凌無雙放下手中的青石水杯,樓君炎閒下來的眸光也瞥向雲臣。
雲臣嘴角彎起,“剛屬下與逐日之巔傳訊的時候,聽易閣老似乎說起,小九應該在這段時間不久,就要渡雷劫了,那小傢伙已經回到了雷罰之森,這幾日也是影子都不見一道。”
他估摸着,是養精蓄銳去了。
“小九要渡雷劫了?”凌無雙欣喜的聲音之中亦是難掩憂心,側眸和樓君炎對視一眼,“若真是那樣的話,最好是儘快回去一趟。”
她實在是不放心小九那吃貨,渡雷劫可不是開玩笑的。
樓君炎面上倒是看不出什麼情緒變化,但他也是知曉凌無雙的擔心,淡淡笑道,“不用擔心,有紫邪在,那小東西不會變成一抔焦土的,最不濟也是打回原形,到幼生期而已。”
凌無雙忍不住噗嗤一聲,嘴角彎了又鬆,眼前很是不厚道地浮現出小九渾身焦黑,口鼻冒煙,僅剩一雙水亮眼眸在外,可憐兮兮顫抖的情形。
“那鑄劍城那邊呢?”
修復天縫之後,凌無雙這兩天一直忙於給雲靈調息身體,在這個時候才抽得空來一一詢問。
雲臣卻是搖頭,面露疑惑,“屬下這兩天嘗試着與鑄劍城聯繫,也是沒有收到任何的迴應,直到剛剛纔得到一點消息,說是沒事。”
“什麼?”
凌無雙面上的笑意逐漸沉澱下來,直覺告訴她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略微一想之後便追問道,“那老爹和師兄呢,有沒有見到他們的人?”
“並未。”雲臣搖頭,說道,“與屬下交談的是奇峰長老。”
凌無雙沉默,指尖在那夾着水晶碎片的玉石臺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最後重重一敲,拂袖起身來,“南嶼的傳訊臺在什麼地方,現在帶我過去。”
傳訊靈石極爲難得,可以移動的傳訊臺更是獨此一家,更是造價不菲,之前一不留神被毀凌無雙還是頗爲肉疼的。
凌無雙一邊起身,一邊指尖摩挲着下巴,又自言自語的喃呢,“老爹怎麼可能不親自出面呢,有這麼忙?老爹不出現,師兄也該出面吧。”
“無雙丫頭,這是要去哪裡。”
凌無雙一步還未邁出,耳邊便傳來一道慈祥和藹,卻是勁道十足的話音。
“拜見聖婆。”
雲臣兩手一合,轉身望着朝他們而來的老婦人,恭敬禮貌一拜。
凌無雙眉梢輕揚,對於這個在逐日之巔,自己眼皮子底下強行帶走母親的老婦人並無多少好感,但她還未頗爲有風度,朝着來人頷首一點,淡淡喚,“聖婆。”
第一面見聖婆雲雉是帶母親回來的時候,此時也算得上是半生不熟了。
“嗯。”
聖婆雲雉手杵一截灰黑枯木柺杖,穩步而來,背脊有些佝僂,卻是絲毫不減那幹練利落風姿。
樓君炎點頭示意,大掌探出,朝自己的對面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聖婆點頭呵笑的時候,忍不住低聲輕咳了咳,凌無雙身軀打了個圈又繞回,與聖婆雲雉一同坐了下來,隨即便道,“母親已經沒事了,這段時間還真是多謝聖婆照顧。”
言語看似簡單隨意,但言下之意卻是值得揣摩。
將人請回來,一羣高手堆積,卻是將雲靈照顧成這般模樣,她還真是謝謝了,既然如此,那以後就不麻煩別人,凌無雙是有帶走母親的意思。
“呵呵。”
聖婆雲雉笑了,雖是滿頭華髮銀絲,卻是容顏依舊美麗如昔,並不顯蒼老,而是充滿着一股聖潔高貴氣息,些許凌厲,“靈兒在外漂泊十幾載,老身聽說可也是吃了不少苦頭。”
聖婆雲雉又豈是尋常人等,輕言淡語便化去凌無雙口氣中的責怪,更是能聽得出她口中的惱怒。
此時重傷,怎和沉睡十幾載想比!?
“守護天縫,守護南嶼,守護這片大地,是靈兒的責任。”聖婆雲雉起身,還未待凌無雙再說什麼,便聽得她語氣鏗鏘,斬釘截鐵道,“即使是因此隕落,那也是命!”
“碰!”
咔嚓脆響,凌無雙甩手一掌拍在身前的白玉石臺上。
一張蛛網裂縫遂即咔嚓裂開,密佈其上,搖搖欲墜,處於分離崩析的邊緣,卻又並未完全支離破碎,顯而易見她的力道也是控制得極爲玄妙。
“天縫重要,南嶼重要,這片大陸重要,那我母親的命,就不是命嗎!”凌無雙唰地起身,冷然一語緊接着出口,眸中的色彩更是冷凝若冰。
對於凌無雙來說,一個人的生命,與萬千生靈,根本沒有任何的區別,以犧牲一人來換取大家的安寧,這種想法凌無雙不敢苟同,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她的至親之人,那就更是觸碰了她的逆鱗。
氣氛瞬間僵硬,連雲臣都被凌無雙那面沉如水的表情給嚇到了。
恐怕也就樓君炎能如此淡定,垂眸默默地看着那即將碎成粉末的玉石臺,並未有任何的言語,也似乎不準備插手兩人的對峙。
強強碰撞,勝者爲王!
若是要比氣勢,這世上還真沒幾個人能勝得過凌無雙,當然,哪怕有時候是裝的。
聖婆雲雉面上的怔忪稍縱即逝,覺察到自己的話有些不當,見得凌無雙如此,她沉默半晌之後,便軟下了聲音,“老身並不是那個意思,若是可以,老身亦是恨不得代替靈兒。”
對於雲靈,聖婆教導嚴肅之中,更多的還是疼愛,她又怎麼會不在乎雲靈的生命,只是形勢所逼,她也是不得已而爲之,上古之後,世代守護天縫,是他們整個南嶼的責任。
凌無雙吐出一口濁氣,也知道是自己太過於激動了。
她聲音逐漸減小下來,略微思量後,以一種商量的語氣試探着道,“母親現在的身體很是虛弱,不能再有任何大的波動,如今天縫已經被修復,我想等母親身體好了一點之後,便一同回鑄劍城。”
天縫之患已經解除,那麼母親現在離開應該不是問題。
“不行!”
誰知,凌無雙的提議卻是得到了聖婆雲雉毫不猶豫的拒絕。
凌無雙唰地擡眸,面色沉了下來,吐出兩字,“原因。”
“身爲南嶼的神女,將來大成之日,必然統御南嶼,責任重大,如何能隨意離開?”聖婆毫不示弱地迎上凌無雙的目光,眼眸深處閃動着幽深的光芒,似乎在計劃着什麼。
南嶼的神女,神子,是整個南嶼的希望,同時也是默認的天尊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