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回

羅太夫人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你說得我何嘗不知道,我也知道大老爺出這個主意是沒安什麼好心,怕是就盼着咱們嫡支這邊斷了這麼一門皇家的姻親呢?可是,若是不用他的法子,咱們還能怎麼辦?府裡的光景你又不是不知道,內囊早就淨盡了,每年的各種收益入不敷出,如今的日用一半都是靠了鈞兒媳婦的嫁妝銀子貼補,咱們總不好讓她把嫁妝全交出來給咱們去還債吧?”

二太太小聲道:“咱們府裡不是還有一百頃地和五、六間鋪子嗎?”若是買掉其中大半,勉強還是能湊夠虧欠了采薇的那些嫁妝。

太夫子的臉色立刻冷了下來,“那些產業都是祖上傳下來的,如何能在我手裡頭賣掉?趙家如今只剩下這麼點子產業了,要是在我手裡頭敗光了,等我眼一閉去了,還能給趙家的子孫們留下些什麼,讓他們都去喝西北風嗎?別忘了,你可還有兩個兒子呢,你就忍心看他們到時候丁點兒產業都分不到,忍飢挨餓的過苦日子?”

二太太沉默了,她那兩個兒子又不是她親生的,都是半道上記到了她名下,和她並沒有多少母子情份,只要她的親生女兒不挨凍受餓就好。但她知道在太夫人心裡,雖然覺得心中愧疚對不起采薇,可是和她的親兒子親孫子一比,這些愧疚就都算不得什麼了,太夫人爲人再方正,也是不會爲了一個外姓的外孫女而損了自己親兒孫的利益的。

她只是奇怪,以太夫人的爲人,她自已是斷不會吞了采薇的這筆嫁妝銀子,那那些銀錢東西到底是被誰給貪了去,而太夫人不但不追究,反倒還替此人百般掩蓋隱瞞呢?

“母親,那不過是兒媳的愚見罷了,這事兒該如何料理,到底還是要您來拿主意的。”二太太低垂着眉眼,如此說道。雖說損失了幾萬兩銀子,但對采薇來說,能就此擺脫掉安遠伯府這樣一門爛親戚,恐怕也是好事一件。

這伯府裡的未來在她眼裡早已是前途一片暗淡,各種內憂外患,說不得將來還會禍事盈門,采薇若因這事能和這些不成器的舅舅們從此斷了親緣,倒也省得將來再被他們所拖累。

太夫人見二太太也再沒有什麼異議,在回去的路上又細細思索了一回,等一回到伯府,就叫了大老爺來見她,要跟他商量這件事兒要如何去辦。

於是到了第三天,金太妃還在臨川王府裡等着安遠伯府給她送銀子和房契過來,哪知等來的卻是她被安遠伯府告了御狀的消息。

這則消息是她表弟右相孫承慶特地跑來告訴她的。她初聽孫承慶這樣講時,一臉的不敢置信。

“什麼?那安遠伯府還敢去告御狀,明明是他們侵吞了我那兒媳的嫁妝,還有臉去聖上表哥跟前喊冤?這纔是賊喊捉賊,倒打一耙!”

等她聽孫承慶說完安遠伯府告她的那些罪狀之後,更是被氣得險些吐出一口血來。

原來這告御狀之事,安遠伯府並未出面,卻不知怎麼請動了兩個御史,上表參了臨川王府一本,說是臨川太妃驕奢淫逸、日用奢侈無度,反抱怨朝廷每年拖欠臨川郡王的俸祿,所賜贍田可得用者只有百分之二,使其欠債數萬兩之巨。故仗着自己是皇親國戚,不但罔顧國法,將兒媳臨川王妃周氏的嫁妝私產據爲已有,甚至還不滿足,故意將從安遠伯府擡去的周王妃的嫁妝全都換成贗品、次品,將三張真房契換成假房契,誣衊安遠伯府送去的嫁妝是以次充好,多爲不值錢之物,以此爲由訛詐安遠伯府再給她送去四萬兩銀子,三間價值上萬的鋪面。

又說周王妃本應三朝回門之日,卻被臨川太妃強扣住不讓其回門,太妃不顧自已的尊貴體面,大鬧三等伯爵府,且在伯府老太君登門解釋時,任其苦候半日拒而不見,氣得老太君如今臥病在牀等等。

把個金太妃是聽了個瞠目結舌,氣得是七竅生煙。她自認自已也算是個臉皮夠厚之人,平生也見過不少無恥小人,可還從來沒見過像安遠伯府趙家這麼無恥、卑鄙、臉皮比泰山還厚的奸詐小人!

這完全就是在顛倒黑白,倒打一耙!

孫承慶聽完了她好一通怒罵後,揉了揉被吵得有些發脹的耳朵,終於能開口說了一句,“我自然是相信表姐的,只是表姐還是太過老實,這才被他們給擺了一道,竟讓他們先下手爲強,藉着御史的手先行在聖上面前參了一本,這個虧吃得可真是不小啊!”

金太妃忙道:“前天我進宮的時候,把這事兒跟太后娘娘說過,你過來時可見過了太后,姨媽她可有說什麼沒有?”

孫承慶點了點頭,又搖搖頭,“見倒是見了,太后姑媽雖然沒說什麼,但我瞧她神色間倒似是對錶姐很有些不悅。不是我說,便是斐兒的年俸每年確是少給了你們,賜給你們的田產也確是少了好些,可這些話,你怎麼也不該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兒講出來啊!這不是給太后娘娘沒臉嗎?”

原來當日孫太后怕先懿德太子的這兩個兒子手頭有了錢,或去收買人心,或去暗養兵士,便一力做主將他們郡王的各種待遇剋扣了十之七八,好讓他們手頭再沒餘錢去做別的事,麟德帝雖然心疼侄子,但爲長久地保全他們,也就順了他母親的意。

對這兩位郡王所受的不公待遇,朝中大臣不是沒有看在眼裡的,但都迫於孫氏一黨的威勢,從不曾在明面兒上替他們鳴不平過,不想這回倒是被孫太后的外甥女兒給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叫嚷了出來,很是有一些朝臣在暗地裡拍手稱快。

“這——”金太妃懊悔道:“這都是那日和他們理論時,話趕話被那府上的大老爺故意用話給套了出來,不然的話,我就是再蠢,也不敢這樣說啊!那趙大老爺心腸可真是歹毒,故意誘着我說些不該說的話。”

“還有那兩個御史也真真討厭,他們怎麼不分善惡的反去幫着壞人那一邊,來告我們這真正吃了虧的好人呢?就是他們一雙狗眼分不出是非黑白,可我們臨川王府也是他們告得起的嗎?我是太后娘娘的親外甥女,斐兒是最得聖上喜歡的親侄子,他們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孫承慶涼涼地丟下一句話來,“那兩個御史的兒子都被斐兒打過,一個在牀上躺了半年,一個一年。”其實他還有句話沒好說出口,雖然那兩個御史和秦斐算是有私怨,但人家那奏本里可沒說秦斐一句不好,矛頭全是指向她這個做婆婆的太妃。

畢竟他這表姐和他爹的那些子亂輪醜事,這京城中大半人都是知道的,風評實在太差。就是他自個心裡頭也有些瞧不上這表姐,無奈他親爹發了話,他也只得來給她通個風報個信兒,再指點一二。

他左右看了一下,問道:“斐兒呢?怎麼不見他出來?雖然他愛胡鬧了些,但有時候還是有些主意的,這事兒表姐不妨就交給他去料理。”

一聽他說起自家兒子,金太妃又是一肚皮的氣,“那個孽障哪裡是個靠得住的?我去找安遠伯府理論那天,他原說要跟我一道去的,結果爲了去看什麼鬥雞,撇下我一個人跑了,要是他當日跟我一起去了,哪能被那伯府逮住個話柄?他前兒說是去郊外去跑馬打獵,這一跑又是幾天不見人影,這會子還不知道又在哪裡浪着呢?”

她忿忿地道:“其實這些麻煩事兒還不都是他惹出來的,當初死活鬧着要娶這姓周的丫頭,說是她嫁妝多,結果娶過來一看,嫁妝都給她舅舅家貪完了,清點少了的嫁妝,上門去理論,全都是我一個人,他可倒好,這麼一大攤子事全丟給我,他自個屁股一拍,又出去玩他的了。我怎麼就這麼命苦,攤上這麼個兒子,早知道當初我還不如不生下他呢,還能趁着年輕再另嫁個好人家……”

孫承慶見她又開始喋喋不休地抱怨起來,心裡那個煩啊!也開始在心裡頭抱怨起他老爹來,這得是什麼樣的爛眼光、重口味才能瞧得上金氏這樣一無是處的女人。雖說她年輕時也算有幾分姿色,可如今都已經年老色衰了,嚐起來還能有個什麼好滋味兒?

像他這些年收納的那幾百號美人,不管她們生得再美,一旦年歲大了,過了二十五歲,他便幾乎不再去寵幸她們,用他的話說就是,“皮老肉鬆,再難享用”。怎麼這金氏都老成這樣了,還能成天在他爹身邊侍候着?不管外頭說得多難聽,就是丟不開手?

孫承慶開始反思自己這兒子是不是對父親大人不夠關心,只顧自已尋歡作樂,卻忘了也送幾個年輕鮮活的美人兒給父親,一來表表孝心,二來嘛,也讓他老人家換換口味,別老在金氏那一棵老歪脖子樹上吊着下不來。

他在心裡琢磨了一會兒,見金氏還在那裡不住嘴的抱怨,又看了一眼刻漏,他身爲右相可是很忙的,哪有閒功夫在這裡聽她抱怨一下午。便趕緊打斷她道:“表姐,此時說再多抱怨的話也沒用,倒不如先想想怎麼應對。依我看,還是要趕緊命人去把斐兒給找回來,這家裡頭有個男人在,事兒更好辦些,況且斐兒在聖上面前是極能說得上話的,至於表姐,還是趕緊進宮先跟太后娘娘賠個不是,再求太后幫您一把。”

金太妃聽得是連連點頭,“表弟到底是做了宰相的人材,還是你有主意,我這就進宮去求太后姨媽。好表弟,你就陪你表姐一道去吧,也好在姨媽面前再幫我說幾句好話,姨媽可是最喜歡你這個侄子呢,你說的話她就沒有不聽的……”

硬是拽着孫承慶一道和她進了宮,去求她太后姨媽主持公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