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聽到這個聲音,忙轉眼一看,見麟德帝正從門口進來,身後還跟着崔左相和孫右相這二位相國。衆人急忙給當今天子跪下行禮請安。
只有孫太后仍端坐在椅子上,見兒子竟也跑了來,不覺眉頭一皺,問道:“聖上怎麼也來了?”
麟德帝臉色陰沉,語含諷刺道:“出了這麼大的事,朕自然急着來跟母親稟報一聲,不過看來,母親您都已經知道了。”
孫太后被自己兒子不軟不硬的頂了一句,又見自已侄子孫承慶跟自己使眼色,便知道是崔成綱這老狐狸跑去麟德帝跟前做的耳報神,氣得給了崔左相一記白眼。
麟德帝也不看他母親的臉色,徑直走上前,拿過秦斐手中那一紙婚書帖子,仔細看了看道:“不錯,這正是周卿的筆跡,他這一手小楷寫得極好,俊逸秀美又力透紙背,並不是常能見到的,是以朕一看便知。”
“左相,你昔年也是見過周卿的摺子的,你也來認認吧?”
崔左相答應了一聲,接過來看了片刻,也道:“如陛下所言,確是周公的親筆字跡,可見這婚書帖子當是真的無疑了。”
室內靜默了一會子,孫太后才慢條斯理的開口道:“既然臨川王和周家小姐的這紙婚書是真的,先前穎川太妃卻上書說穎川王和周家小姐已定下了親事,那就是在欺君嘍?”
孫太后一面說着,一面冷冷看向穎川太妃,她早看這個兒媳不順眼,可惜她一向謹小慎微,從不曾讓她抓住半點錯處,這一回,可到底讓她給逮着了吧?哼哼,這等明目張膽的欺君大罪,看她這回怎麼收拾這一對礙眼極了的母子。
哪知穎川太妃卻氣定神閒地道:“回稟太后娘娘,欺君乃是大罪,妾並不曾也不敢犯下此等大罪。周家小姐與我有親,乃是我表侄女,她父親去世前曾將她託付於我,我這裡有一紙書信,便是她父親病重時請人代筆所寫,信中曾言明,若是他爲女兒定下親事之人在周小姐及笄之後並未如約前來迎娶,便請我這個表姑替他女兒重新選定一門親事,只要周小姐答應了,便假說是當年定親之人,省得被人傳了閒話出去。是以,我這表侄女的親事我也是做得了主的。”
不等太后再詰問她,穎川太妃已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遞上去道:“這封書信我也帶了來,還請聖上過目。”
麟德帝打開一看,見其信中所寫果如穎川太妃所言,雖然不是周贄的親筆信,落款處寫着“杜嬤嬤代筆”幾個字,卻蓋了一方周贄的印信,可見當是他本人的意思了。
穎川太妃又道:“這位當時代筆的杜嬤嬤如今就在周家小姐身邊做教養嬤嬤,聖上若是心中還有些疑慮,不妨將她請來一問便知。
麟德帝搖搖首道:“倒也不用再費這功夫了,太妃這封書信也如斐兒的那紙婚書一樣都是真物,只是……”
只是如此一來,他這兩個侄兒同周小姐定下的親事可說都是做得了準的,這兩男爭一女,該當如何裁處,實在是讓人有些頭痛啊!
正在這時,一直仿若置身事外的穎川王起身朝麟德帝跪下道:“聖上,侄兒的確不是最初同周家小姐定親之人。只因她是我母親的表侄女,母親接她來府中小住,侄兒無意中窺見她的容貌,覺得極爲清雅動人,不免心生愛慕之情。後聽母親說起和她定親之人遲遲不至,讓我幫着替她尋些家世人品好的公子,我便央了母親將她許給我。”
“母親對我一向極爲疼愛,從不曾逆了我半點心願,便替我做了這個媒,只是,既然斐弟纔是和她最初定親之人,我這做兄長自然不能橫刀奪愛,更何況那周小姐如今已被斐弟碰過了身子,便是她再清雅動人,侄兒也是不能再娶她做王妃的了。”
言下之意,竟是要將自己的未婚妻讓給他弟弟。
這話在衆人聽來,倒並不覺得如何驚訝,這男人嘛畢竟誰願意要一個被別的男人碰過手腳的女子爲妻,還是當着那麼多人的面。
只有穎川太妃深知她這兒子的性情,此時一聽兒子竟說出這樣的話,不由一臉驚詫地看向秦旻。
麟德帝知道他一向體弱,忙親手將他扶起來道:“先起來說話,若是你心意已決,朕回頭再爲你另選一位品貌出衆的王妃便是。”
他心裡頭也覺得這周家小姐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嫁進穎川王府了。只是,他兄弟二人一向不睦,可別因此再弄得反目成仇纔好。
孫太后也發聲道:“那周小姐自然是再不能做穎川王妃的。只是——”她看了一眼秦斐,“你想娶她做臨川王妃,可也別想,那是更不成的。”
秦斐冷聲問道:“爲何不可?她的清白如今已落到我手裡,姨婆既不讓她再做穎川王妃,又不許她做臨川王妃,這不是不給我未婚妻活路嗎?”
孫太后怒道:“誰是你未婚妻,你未婚妻子,正經定下的王妃是左相的長女,既然她曾和你定過親,可到底曾許過你哥哥,如今又名節有虧,怎能再做正妃,最多你把她納進府裡封她個夫人也就是了。”
這周采薇可是穎川太妃的表侄女,怎能讓她搖身一變又成了臨川王的正妃。
秦斐卻不滿道:“曾許給我哥哥又怎麼了?不是隻下了一道姨婆您的口諭嗎,又不曾詔告天下,只要聖上叔叔再重下一道明旨不就得了?當初我出京遊歷,到四川眉州時身上的銀子花光了,在店裡吃完了酒飯沒錢付賬,我又不願暴露身份,正在爲難,多虧她父親替我解圍,收留了我幾日,見我天資聰穎,想要收我爲徒,我便拜了她父親爲師。
“這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她可是我師傅的愛女,我師傅當初將她託付給我的時候,我可是答應過他老人家的,定以正妻之位待之。男子漢大丈夫,君子一諾,自當重若千金,豈可說到做不到?”
“更何況,我那未婚妻雖然如今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可她父親曾在朝爲官二十餘載,兢兢業業、任勞任怨數十載,不但爲國效力、爲官清廉,臨終時更是將大半家產全都交歸國庫,被追贈爲太傅。如此忠臣之女,在他身故後,朝庭理當優待其女,怎麼反倒要把人家貶爲妾室,讓人去做小老婆。這要傳了出去,得寒了多少朝臣們的心哪!”
麟德帝一向對這個胡作非爲、性情乖張的侄子大爲頭疼,如今聽他竟說出一番重信守義,識大體顧大局的話來,不由得龍心大悅,頻頻點頭。
他正想誇獎兩句侄兒,卻聽一個聲音道:“既然你如此信守對你師傅的諾言,那爲何在周小姐及笄之後,你卻不曾及時前去提親呢?若你依約按時前去提親,又如何會惹出今日這一場亂子來?”
穎川太妃冷聲問道,她纔不信秦斐這一番鬼話,他手裡的嫁妝單子多半就是當日從采薇手裡搶走的那一份曾益還回來的,只怕旻兒去找他要時,他燒得那一份是假的,真的卻被他收了起來,留到這個時候纔拿出來。還有那份所謂的婚書只怕也是他僞造的,看來,自己這個兒子爲了今日之事,是蓄謀已久,早就暗地裡盤算好了。
只是,他說曾拜周表哥爲師,這話到底能不能信?他定要把采薇搶過去,是在同自己和旻兒過不去,還是,當真對采薇起了什麼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