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穎川王府的溫嬤嬤到安遠伯府看望周采薇的第二天,穎川太妃便上表給麟德帝,言明昔年已經爲穎川王秦旻定下一門親事,乃是已故陝西左布政使周贄的嫡女,還呈上了他二人的生辰八字,已請欽天監看過,是極相合的,求聖上俯允。
麟德帝倒是想答應的,可是他母親孫太后卻不同意。她好容易才精挑細選,安排好了穎川王妃的人選,豈能就這樣遂了那穎川太妃的意?
她便藉口總得先知道那周家姑娘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其家世性情如何,是否配得上穎川王,纔好答應下來,硬是阻住了麟德帝在沈太妃的上表上批下“准奏”兩個字。
等到宮人將打聽來的消息回稟給她母子二人知道,孫太后一聽周采薇如今父母雙亡,兄弟也沒了,就她一個孤女,頓時就更有由頭阻止麟德帝答應這門親事。
“雖說這親事是老早就定下來的,可畢竟只是嘴頭子上定下的,又沒有正經的婚書,這倒也罷了。關鍵是這周姑娘命盤不好,若她父親還在的話,她的身份家世倒也還配得上一位郡王殿下,可不但她父母都早早去了,就連兩個哥哥也都先後病後了,可見她這命有多硬,竟將她身邊的親人統統全給剋死了。這等命硬的女子,若是讓她嫁到穎川王府,就旻兒那麼弱的身子,如何經得起她的妨克呢?”
麟德帝卻不以爲意道:“不是已請欽天監算過了嗎,只要他二人八字相合,那便無事,何況孤鴻道長曾說過的,這世上所謂命硬的女子,大多是因其命格貴重,若是配給個尋常人自然消受不起,需是那等出身高貴,身份貴重之人方能消受得起。旻兒血統高貴,乃是當朝郡王,還怕壓不住她!”
這話自然不是孫太后想聽到的,“可就算如此,那周姑娘自幼失母,可是在‘五不娶’裡佔了頭一條的,這樣的女孩兒怎好娶給旻兒去主持那王府的中饋?”
麟德帝卻仍是不鬆口,“她不是在安遠伯府她外祖家教養了三年多嗎?既有她親外祖母教養,也不差什麼了。”
“可要給這兩個郡王選妃大婚的事兒滿朝文武都已經知道了,待選的秀女名冊都快備好了,就爲了這一個突然冒出來早年定下的娃娃親,就全都不做了不成?這樣的出爾反爾,那我皇家的臉面往哪兒擱啊!”孫太后不滿道。
“不是還有斐兒嗎?給他好生選一位王妃就是了。”麟德帝揉了揉額角,不想再同他母親爭論這個話題,便起身道:“母親若喜歡在兒子這裡呆着,就請自便吧,兒子出去走走。”
孫太后忙喊住他,“你要到哪裡去?就坐在這裡多陪娘說說話不好嗎?”
麟德帝頭也不回的道:“母親不是急着盼孫子嗎,我若不去後宮的妃嬪處多走走,母親哪兒來的孫子抱?”
孫太后看着他大步而去的背影,氣得又砸了他案上的一隻茶盞,見兒子已走了,她一個人坐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便也起身回她的慈慶宮,吩咐宮人去叫她侄子,現任右相的承恩公之子孫承慶來見她,想讓她這侄子來給她出出主意,好阻了穎川太妃定下的這門親事。
說起來,自她成了這帝國身份最高貴的女人之後,她孃家的所有親戚沾了她光全都雞犬升天,跟她關係親近些的不是被封爲公就是伯,遠着些兒的也都有個一官半職的蔭封。
孫太后一面洋洋自得她給孫家帶來的這份榮耀,一面又嫌棄她這一大家子親戚裡頭,竟沒個能幹出色的男丁,個個發達了之後只知吃喝玩樂、安享尊榮。只有她弟弟承恩公的第七個庶出子孫承慶還算有那麼點兒才幹,便一力提拔他,硬讓麟德帝把右相的官職給了他。
雖說之前左相崔成綱一直是孫太后的人,可到底朝中手握大權的重臣裡還是有一個自家人更讓人放心些,且那崔左相這麼些年來一人獨大,若是再坐視不理的話,也怕他將來尾大不掉,自已母子還要反受他挾制。
等到她侄子孫承慶來了後,孫太后將這事兒跟他一說,這位當朝右相也算是有些聰明,聽完後,轉了幾轉眼睛珠子,便笑道:“姑母不必憂心,您雖然沒能勸住聖上,可聖上想要答應這件事,怕也沒那麼容易!”
“哦,這是怎麼說?”孫太后頓時來了精神。
“因爲這件事啊,不只姑母您不樂意,這朝中的許多勳貴重臣也都不樂見其成哪!”
“這是爲何?”孫太后問道。
“姑母在宮裡頭不知道,自打聖上說要給穎川、臨川二位郡王選妃大婚,這一兩個月,京裡好些人家可都在打這穎川王妃的主意呢?這些京裡頭的貴族高官,個個都是人精,就沒有笨的。自打七皇子那事鬧出來之後,他們就都瞄上了那穎川王,明知道這穎川王妃肯定還得是咱們孫家的姑娘,竟還敢生出癡心來,妄想把他們自家的女兒給嫁到那穎川王府裡去。”
孫太后一聽,兩道描畫過的眉毛立刻豎起來道:“真是癡心妄想!他們還真敢想?他們怎知我兒子就再生不出兒子來?這就上趕着去抱那穎川王的大腿,哼,那個短命鬼,只怕都沒幾年好活的了,還被他們當寶貝一樣?”
這也不怪那些勳貴大臣們趨炎附勢,實在是有了孫太后這出身寒微卻最終母憑子貴,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大好先例擺在那裡,誰家不想再出這麼一個風光無比的太后娘娘啊!
孫承慶忙給他姑母遞了杯茶道:“雖然他們不該起了這心思,可眼下,他們既有了這份私心,那便可爲咱們所用,至少能讓他們勸諫聖上拒了那穎川太妃所請。就說這爲兩位郡王殿下成婚乃是大事,這皇家選媳豈可草率行事,定要給兩位鳳子龍孫選個品貌俱全的名門閨秀方能不墜了我天家的名聲。”
“無論如何,這王妃定是要選出來的纔算數,至於穎川太妃非說她已和周家訂過了親,那就讓那周家姑娘一道也來參選就是了,回頭封她個次妃、夫人什麼的,也不算是有違她和周家當日的約定。”
“等到了選王妃的時候,那些秀女們定是要住到宮裡來選的,這宮裡還不是您說了算,到時候有姑母親自坐鎮,咱們再用些手段,就是那左相崔成綱想把他的女兒送上那穎川王妃的寶座,也是白日做夢!”
孫太后先是聽得眉花眼笑,等聽他提起崔左相,又皺了眉問道:“怎麼,那崔成綱竟也有這想法不成?”
孫承慶道:“怎麼沒有,他見姑母和聖上對侄兒越來越器重,心裡對姑母很有些不滿呢!不然爲什麼七皇子的事兒一出來,他帶頭就跟聖上建言讓那兩位郡王大婚呢?他明知姑母不樂意這事,卻還要逆了您的心意跟您對着幹,爲的就是好讓他女兒當上穎川王妃,聽說這一兩個月,請了好幾個從宮中出去的老嬤嬤去教他女兒呢。”
“他的膽子倒是越來越肥了!那可心上回來陪我說話怎麼沒跟我提起這事兒?”
孫太后當年把她身邊的貼身宮女可心賜姓孫,嫁給崔成綱做二房夫人,除了拉攏他外,也是爲了在他身邊佈下個自己的眼線,把他的一舉一動都報給自己知道。
孫承慶道:“嗐,姑母您還當那孫可心是侍候您的宮女呢?人家現如今已經當了快二十年的左相夫人了,這女生外嚮,您當她還向着您這個舊主啊!那左相的閨女不也就是她的閨女嗎,親閨女若能有個這麼好的前程,她這當孃的還會攔着不成,肯定是幫着左相一邊在這邊欺瞞姑母,一邊加緊教養她女兒來跟咱們孫家的姑娘搶這穎川王妃的位子。”
孫太后氣得拍案大叫道:“這個賤婢,忘了當初是誰擡舉了她,她纔能有今日。她和崔成綱不過都是我養的兩條狗罷了,如今這狗兒竟想反過來搶主人嘴裡的肉不成?真是兩個不知感恩,狼心狗肺的東西,看本宮回頭怎麼收拾他們!”
若是她這一番話被她兒子麟德帝聽到了,定要嘲笑她一句,問問她又是如何回報當年孝慈皇后對他們母子的大恩的,甚至進宮之初,爲了表示自己的順從謙卑,毫無威脅,還把自己的名字改爲“順良”二字。
孫太后罵夠了崔成綱和孫可心這一對狗男女,才問她侄兒道:“那這事兒就這麼辦吧,我讓聖上再問問朝臣們的意思,你就攛掇大家夥兒都不答應,定要搞個選妃的形式出來。咱們孫家的姑娘可都安排好了吧?”
孫承慶忙道:“姑母放心,一切都安排妥當了,聖上不是說不想咱們孫家再出兩位王妃嗎?侄兒便將咱們孫家的兩個姑娘過繼到親戚家裡,給她們改名換姓,可她們骨子裡流的全是咱們孫家的血,又是這麼大了才過繼出去的,將來定還是向着咱們孫家。”
孫太后這才滿意的笑笑,揮揮手讓孫承慶自去操辦,覺得還是朝中有個自家人才更靠得住些,她現在就等着這選妃之事一切都按着她謀劃的來。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的如意算盤竟只打響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