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側昏暗的燭光明滅閃爍,穆豐倚着牆角,兩眼微眯,似闔非闔,兩根手指捏着皮卷一角,任由這能轟動天下異常珍貴的《六道輪迴餓鬼道》自然垂落而不知。
“餓鬼道的法門修行不得。”
略略有些蒼老有些嘶啞的聲音不經意傳來,穿過雙耳直入穆豐腦海。
“啊,粉姑婆...”
瞬間,穆豐被驚醒,晃了晃頭跌坐起來。
嘩啦啦,餓鬼道皮卷被穆豐壓在小腿之下。
“餓鬼道法門雖然進境神速,其法也奧妙無窮,但此乃殘卷,修行但有不當卻易傷及根基。”
燭光閃爍,穆豐眼前一明一黯間,一個衣着豔麗的老婦人站在他的眼前。
譁楞楞,穆豐手指微動,腕鐵鏈剛剛響起,散開的皮卷瞬間疊成一摞攤在他的手掌間。
“你真要想修行借鑑鬼門功法,還不如練習吳孝子的地獄道法門了。”
粉姑婆眼眸間閃過一絲晦澀難明的嘆息。
“地獄道法門...”
粉姑婆眼眸間的嘆息雖然轉瞬即逝,卻一樣沒有避開穆豐的眼神。
這是殘卷,連粉姑婆這般大能都感到痛惜。
地獄道!
業因是瞋恚!!!
穆豐小臉一皺:“大肚漢前輩的餓鬼道雖然是殘卷,但畢竟有總論,有初始修行之法,也有後續進境之路。可吳孝子的地獄道,根本是個偏門,連個指引都沒有,怎麼修行怎麼借鑑。”
據穆豐所知,東陵王朝所有功法都是按照一種層次來劃分的,大略是分爲“經、典、集、子、卷、訣”六個階層。
經、典、集基本都是鎮壓王朝大宗門大世家的無功法,其餘的子、卷、訣也都是可以輕易立下一宗一門一派的神功。
如果從表面字意看不懂,那拿穆豐手這本《六道輪迴之餓鬼道》來說,它如果完整的話應該叫做《六道輪迴經》,應該是一本囊括天道、人道、修羅道、餓鬼道、畜生道和地獄道修行法門的無秘籍,是屬於至高無的《經》。
可惜,這本不是六道輪迴經,他僅僅是《六道輪迴之餓鬼道》,僅僅囊括了六道之一餓鬼道的法門,逼格下掉了六分之五,只餘六分之一了。
不過,如果即使是六道輪迴之餓鬼道圓滿的話,其實逼格也是不低,最少還能是讓人根本不敢小覷的《典》字輩大能。
可看穆豐小手的那一堆一塊,怎麼也不像是那一回事。
的確,他連六道輪迴之餓鬼道的全本也不是,按照大肚漢的原話它其實只是“修煉到極致幾乎不下於修羅道真身”的餓鬼道真身煉法。
這一下把這本秘籍的逼格從《典、籍》的位分直落到《卷》字輩,而且連卷字輩它都有些站不穩,因爲它只是殘卷。
“沒有指引怕什麼。”
粉姑婆翻了翻眼皮看着穆豐。
“餓鬼道,尤其還是餓鬼道真身煉法,練的可都是皮囊,但有差錯毀的都是根基,是完全不可逆的根基。地獄道,業因是瞋恚,是心魂六慾外泄的法門。”
說到這裡,粉姑婆點了點穆豐的小腦袋,一臉慈祥的壓低了聲音。
“別忘了你可是參悟出玉清道法的,有菜老魔那點太清道法,有我那點清道法,這可都是無鎮魔神功。”
說着粉姑婆身子慢慢向後一退,嘴角微笑道:“還有我和你母親參悟出的勾魂集秘法,練到深處可是能開啓魂海鍛鍊精神的鬼門秘法,你還怕不知道怎麼修行怎麼借鑑。”
“哦,也是啊!”
穆豐雙眼一點點從迷離轉到清澈,無意識的點了點頭。
粉姑婆還有蛛絲女,是曾經與穆豐母親關押在一起的獄友,是穆豐初有神志見到的,可以說是份屬親近的近人。
而且,這兩位雖是女性,卻是單憑本身能強橫鎮壓一切的強人。
“修身境、真元境、天罡境、太玄境、凝神境,修身煉氣、三境凝元,直至開啓魂海方能凝神,大肚漢爲凝魂海一誤十年而不得。你卻因爲有母親的遺澤有此際遇,還怕什麼?”
粉姑婆一邊喃語一邊嘆息着。
“怕什麼,其實我什麼都不怕,小子在這重獄間出生,恐怕也會在這重獄間死亡,孤苦一生出之不得,我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穆豐小手揉搓着餓鬼道殘卷,面無表情的回答着,似悲似苦,自憐嘆息的樣子。
“不會的。”粉姑婆微微搖着頭:“雖然你母親半瘋半癲,但婆婆卻是知道,她一定不會讓你在這谿谷重獄孤零一生的。畢竟...”
粉姑婆的話說了半截停頓下來,穆豐卻猛的一擡頭,雙眼熱切的注視着她,急切的問道:“畢竟什麼?”
“唉...”粉姑婆笑笑,伸手揉搓下穆豐的小腦袋低聲道:“知道爲什麼婆婆,蛛女、大肚漢,還有菜老、天禽老魔、癩頭黿、儒生,谿谷重獄最頂尖的獵食者對你這小傢伙如此縱容忍讓嗎?”
“嗯,不知道?”穆豐搖了搖頭。
粉姑婆眼眸精光一閃:“畢竟,在當年,你母親纔是整座谿谷重獄唯一的頂級大能。別看整日裡你母親整日裡半瘋半癲。可實際我們都知道,不僅是我們七個,連獄丞樑丘邑、獄史吳孝子都包括在內,無人能敵。”
穆豐一呆,這句話是他在重獄十幾年生活從未聽聞過的。
“而且,我們幾個曾經揣摩猜測過,你母親應當是凝神境以的存在。”
說到這裡,粉姑婆眼眸閃動,幾乎不能自己的道:“谿谷重獄,外有無陣法大能無有子設三百八十個節點組合成周天歸藏伏煞大陣,隔絕天地之氣。大陣之下,只要沒有凝神境以的功力無法勾動天地之氣,任你通天功力也會被壓制到修身境。”
穆豐腦海閃過母親身發生過的曾經的一切,似乎有些恍然,“母親,不是...”
“嗯,你母親應該是自認刑法,自願被關進這座死牢之的。”
粉姑婆點頭。
“所以...”
穆豐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所以,你雖然是在重獄生長,卻絕對不會被囚禁終生。”粉姑婆幾乎是肯定的道:“憑你母親那身通天神功也不能。”
說完,粉姑婆袍袖浮動,一枚金簪塞進穆豐手。
“它放在你這,如果你有出獄的一天,希望你能打開金簪看一看。”
粉姑婆略略沉吟:“裡面的事,唉,不強求。”
“嗯...”
穆豐小手回握,沒有說話,僅是重重的點了下頭。
飄忽間,粉姑婆穿過欄柵的小窗,一轉身的功夫消失在穆豐的視線。
“這幫老傢伙,個個都秀得了一手縮骨功。”
穆豐眼一絲驚豔一閃而過,隨之而來的則是充滿不屑並嗤之以鼻的一聲冷哼。可他卻不知道,他那嗤笑聲音雖然低微,卻仍清晰的傳入欄柵轉角處剛剛站定準備離開的粉姑婆耳。
“縮骨功...”
粉姑婆整張臉都驚愕住,擡起的右腳瞬間停在半空,整個人都險些閃了個跟頭。
“靠,這個小子啥話都敢說呀!這一會兒的功法咱倆成街頭打把勢賣藝的了。”
粉姑婆的腳剛一放下耳傳來大肚漢低沉的怒罵聲。
“呵呵...”
粉姑婆無聲的咧了咧嘴,一閃身不見了蹤影。
縮骨功,江湖傳着好大的名頭,其實不過是下九流人玩的不得檯面的功法。
大肚漢粉姑婆她們這些能被稱之爲谿谷重獄最頂尖的獵食者們即不屑得學,更不消得用。而讓他們隨意的在尺許大空間穿來穿去,甚至輕鬆得連穆豐都爲之驚豔,那絕不是什麼縮骨功。
能讓穆豐這個前世毫無疑問能被稱之爲武學大宗師的人都感到驚豔的,其實是大肚漢和粉姑婆他們對身體的掌控。
尺許大的空間,幾乎正常人頭顱直徑大不了多少,甚至讓許多人隨意爬過來爬過去都很困難。可是,不說粉姑婆女性相對瘦弱的身軀,單單大肚漢那幾乎常人雙倍以碩大的肚子塞都塞不出去。
可這樣,兩人偏偏自由的來回穿梭着,毫無滯澀之感,而且是說進進,說出出,根本不用任何準備,也不見任何運功作勢。旁人不知道,穆豐卻懂得,這是兩人對自身肌肉骨骼掌控達到巔峰的表現。
“修身境,並不是常人所知的字面意義,真要想達到他們這個狀態,我還要再下苦工才行。”
穆豐知道他那一聲譏諷逃不出七個老傢伙的耳朵,他更知道那七個老傢伙心裡都明白,那聲充滿了酸味的譏諷代表着穆豐十足的嫉妒。
可大肚漢和粉姑婆他們卻不知道,穆豐內心深處實際更多是用這酸味、這譏諷、這嫉妒激勵着自己,有朝一日我會超越你們,讓你們看着我醋海翻江。
穆豐深深的做了兩個呼吸,將一肚子酸氣好好吐了吐,然後呆愕的看着天空的棚角,心底泛起了‘勾魂集’三個大字。
勾魂集,照粉姑婆的說法來看,那應該是母親留給他的遺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