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徒曾起白駒場
廟鐘山黯夕陽,
一龕猶自祀張王,
吳中花草憐焦土,
海上風雲憶故鄉;
霸略已銷黃蔡葉,
鹽徒曾起白駒場,
行人掬取春泉奠,
疑帶當年御酒香。
這就是張士誠一生的寫照,對於這個人,小景還是很有好感的。恰好這幾日小景趁着假期去了一趟蘇州,並專程去拜祭這位元末一代梟雄,但走到張王殿前,但見殿中供張王二像。前一尊龍目海口,身着龍衣,腰繫玉帶,手執紙扇,雄姿英發,氣宇軒昂,坐像後一尊在磚臺上,容貌與前一尊相同,爲“坐像”。像後磚臺更高處有三尊女像,爲張王的三個妃子——劉妃、郭妃、樑妃。整座廟宇很大,但我所見的景象,着實讓我大吃一驚,前些時日,雖不是五一長假,但蘇州遊人雖少,但張王廟前卻是遊人不少,極爲熱鬧,不少人遊客正在向張士誠的像鞠躬,頓時讓我大吃一驚,心道:“這個傢伙,不是反賊麼,怎麼這麼多人來瞻仰!”
就在我驚訝之際,一個遊客恰好在身旁,不免心中好奇,就上前詢問了一番,這才知曉,他們乃是江蘇的大學生,學的是歷史系,這些時日恰好在讀書時看到了這段歷史,對這位昔日的梟雄好生敬仰,特意趕來瞻仰。說完便不再理會我,巴拉着手中的相機頻頻按快門,一時廟宇內電光閃閃。
趁着這些遊子拍照之際,我在廟宇內好生觀望了一番,但見廟宇的後面有一塊石碑,那石碑高約4~5m高,寬約2米,我見這麼大的一塊石碑,心中好奇,不免上前望了望,卻見上面用正楷的大字刻着這位昔日梟雄的生平事蹟。這裡有幸就附註出來,讓各位書友們一目究竟,也好生看看這位昔日一代梟雄的風範。
張士誠,小字九四,乃泰州人。他自年輕時代起,就做當地鹽場的幫閒記賬一類雜差,很能損公肥私,憑關係讓三個弟弟幹上操舟運鹽的營生,順便走私販鹽。這性質與現在派出所所長讓親戚開歌舞廳按腳房一樣,不算什麼大惡,卻無職業“道德”可言。當然,鹽鐵在封建社會一直是國家嚴管專賣產品。由此,利潤頗豐。手中有了錢,張士誠自然輕財好施,很似《水滸傳》中的“及時雨”宋江,頗得當地老百姓歡心。從人品上講,張士誠爲人是元末羣雄中數一數二的“好人”,不奸險,能容人,禮待讀書人,但亂世大僞,既然他沒有殺妻滅子的“氣魄”,根本就熬不到“最後勝利”的那一天。
由於張氏兄弟向壽州附近諸富人家賣鹽期間多受凌侮,不少大戶還欠錢不給,加上鹽場一個保安(弓手)丘義沒事就辱罵張士誠,惹得張氏兄弟殺心頓起。恰值當時天下已亂,於是他們便於元順帝至正十三年(1353)年夏天,忽然起事。加上張士誠和他三個弟弟,以及一個名叫李伯升的好漢,當時一夥人一共才十八位,起事時,他們並無遠大理想,只是殺人泄憤而已。就這十來號人,先衝進鹽場保安室把弓手丘義亂刀剁死,然後遍滅周圍諸富家,放火燒掉不少大宅院。由於當時鹽場工廠生活極其艱辛,苦大仇深,見有人帶頭挑事,紛紛報名加入,共推張士誠爲主,百多人聚集一起,一下子就“攻克”了泰州。接着,他又破興化,佔領重鎮高郵。勝利如此容易,張士誠便自稱“誠王”,國號“大周”,開始過稱王稱帝的癮。
轉年,張士誠樹大招風,大元朝的丞相脫脫親自率百萬大軍來攻,把高郵團團圍住,當時的張士誠,叫天不靈,呼地不應,悔得腸子都青,連扇自己嘴巴怪自己招搖惹事。最慘的是,他想投降都不行,脫脫鐵定了心攻下高郵後要盡屠當地兵民,以在江南樹威示警。人算不如天算,脫脫遭朝中奸臣算計,元順帝一紙詔書把他就地解職押往吐蕃,半路毒酒賜死。至於那“百萬大軍”,一時星散,羣龍無首,張士誠終能逃出生天,率一股人馬逃出高郵當流寇去也。
在天下大亂的“革命”形勢下,張士誠很快東山再起,並迅速佔領了江南最富庶的常熟、平江兩個重鎮。平江即蘇州,糧倉,衣倉,錢倉,真正的大富之地。而後,張士誠勢力發展極爲迅速,湖州、杭州、諸全(諸暨),紹興、宜興、常州、高郵、淮安、徐州、宿州、泗州以及朱皇帝的老家濠州,全部被其所佔領。劉福通如此勇武之人,也被張士誠手下大將呂珍包圍於安豐(壽縣),出戰時被殺。如果朱元璋不來救,連小明王韓林兒也會被張士誠軍隊活捉。
有一點要弄清,張士誠打韓福通,不是所謂的“起義軍”內訌,這兩個人根本不是一個派系。
江南羣雄,分爲兩大派系,即劉福通和徐壽輝的紅軍系,以及張士誠、方國珍的非紅軍系。紅軍系又分東西兩派,東派名義上以“小明王”韓林兒爲其主,實由劉福通掌握,郭子興、朱元璋這一支其實就是東派紅軍系,在淮水流域四處闖蕩。西派紅軍包括徐壽輝、陳友諒以及日後割據四川的明玉珍,他們的活動地點主要是漢水流域。“紅軍”之間,平時互相爭得你死我活,所以,張士誠打劉福通(又是從開封被趕跑出來的敗寇),可稱是天經地義之事。而且,張士誠和元朝的關係也很好玩,起事當年他就受朝廷“招安”,還弄了個官做。但當元廷要他出兵去打濠州等地紅巾軍時,老張怕吃虧,推託不去,而是徑直佔了高郵當起自封的王爺來。脫脫丞相大軍百萬來攻,張士誠差點就被抓住碎刀凌遲。時來運轉後,他改平江爲隆平郡,開弘文館,招賢納士,提前幹起“賢德”帝王的營生。後來受苗軍楊完者部的打擊和朱元璋的擠兌,老張又接受元朝江浙行省右丞相達識帖木兒的“勸告”,再次投降元朝,當起大元的“太尉”來。扯虎皮做大旗,老張在幾年間據地兩千餘里,北逾江淮,西至濠泗,東達至海,南連江浙,儼然江南一國。再往後,張士誠要當真王爺,元朝不答應,老張就自立爲“吳王”,和元朝基本鬧翻,連糧食也不往大都運送了。
朱元璋、張士誠二人的衝突,源於至元十六年。本來降附朱元璋的“黃包頭目陳保二忽然倒戈,逮捕朱元璋派來的將領,向張士誠投降。當時老朱正忙於西線作戰,起先還不敢與張士誠鬧翻,派人送信一封,以“隗囂稱雄”的字眼奉承張士誠,希望兩家“毋生邊釁”。張士誠左右不少文人,他自己也讀書,深恨朱元璋信中以“隗囂”比擬自己,如此,朱元璋就是“漢光武”劉秀了。就因這幾句話,張士誠把老朱的來使扣壓,不肯講和。
於是,朱元璋派大將徐達進攻常州,張士誠派弟弟張九六來援。徐達設伏,活捉了張九六,“(張)士誠陷郡縣,(張)九六力爲多,既被擒,(張)士誠氣沮。”不久,華雲龍等將又在舊館大敗張士誠另外一個弟弟張士信。連敗之下,張士誠與朱元璋書信,表示願意送黃金五百兩,白銀三百斤以及糧食二十萬石,雙方講和。老朱得理不饒人,覆信歷數其罪,要對方放人讓他。結果,和議不了了之。
圍了數日,朱元璋軍隊終於又奪回常州。徐達善戰,又順利攻克常熟。正是在這種情況下,老張二次受元朝“招安”。
冤家易結不易解。1358年春,朱元璋派大將廖永安、俞通海、桑世榮等人大張旗鼓去“討伐”張士誠,並派出鄧愈、李文忠、胡大海等人從徽州顯嶺關攻取了張士誠的建德路。張士誠大惱,復遣兵反攻常州、常熟,均失敗而歸。
東邊損失西邊補,這年秋天,張士誠以計殺掉元朝的苗軍元帥楊完者。楊完者一部苗軍乃元政府爲了平息江南叛亂從湖廣召來的少數民族部隊。這部苗軍燒殺搶掠,備極慘毒。在所有江南一帶打仗的軍隊中,“天完”政權紀律最好,其下依次是劉福通紅巾軍、張士誠軍、朱元璋軍、元朝政府軍、陳友諒軍,最差的就是楊完者的“苗軍”。所以元朝江南行省的達識帖木兒才與張士誠暗中約定聯手做掉這個驕橫濫殺的“苗帥”。
張士誠殺楊完者,不僅是爲民除害,爲元除害,也是爲朱元璋除害。殺掉楊完者,張士誠很快佔據杭州和嘉興兩處要地,益無所憚,再不把元朝的官員達識帖木兒放在眼裡。
張士誠正在興頭上,派兵攻常州,被湯和擊敗,順便又丟了宜興。朱元璋手下水帥大將廖永安乘勝入太湖,深入追擊,反而被張士誠大將呂珍候個正着,生俘了廖永安。朱元璋想以俘獲的三千張士誠兵將換廖永安一個人,張士誠不答應,他提出要以廖永安換自己弟弟張九六(張士德),朱元璋又不答應。害怕張九六乘間逃出爲其兄平添羽翼,老朱先下手宰了張九六。
1359年(元至正十九年),胡大海、李文忠又攻下老張的重鎮諸暨州。張士誠遣將攻江陰,被守將吳良打得大敗而去。“(朱元璋)得江陰則(張)士誠舟師不敢溯大江,上金(州)、焦(州)。自是侵軼路絕。”
數敗之下,張士誠不甘心,1359年秋天,他仍舊派人攻常州,又敗;1360年派兵侵諸全,殺守將;又派大將呂珍入長興,也敗。1361年,朱元璋遣胡大海進攻紹興,不克而還。同年冬天,張士誠大將李伯升率精兵十餘萬進攻長興,水陸並進,先勝後敗,最終遭朱元璋守將耿炳文和常遇春內外夾擊,狼狽而去。
否極也有小泰來,元至正二十二年,守金華的朱元璋大將胡大海被屬將蔣英、劉震殺掉。蔣劉二人本是苗帥楊完者部下,張士誠殺楊完者,二人向朱元璋投降。胡大海喜二人驍勇,置於麾下,待之不疑。二人日久思變,約定幾個苗將,準備起事。他們邀胡大海到金華八詠樓觀射弩。老胡很高興,如約而來,想視察將士操弩演兵。還未下馬,蔣英袖中突出鐵錘,把胡大海腦袋擊碎,然後,又殺胡大海兒子胡關住及金華數位文武官員。起事後,幾個人心中也害怕,忙派人向張士誠投降,大掠金華而去。
趁亂,張士誠派其弟張大信和大將呂珍率十萬兵馬包圍諸全。結果,守將謝再興與朱元璋外甥朱文忠設計使呂珍分兵,又以炮銃等火器相攻,以少勝多,打得張士信倉皇逃走。
1363年,氣急敗壞的張士誠派大將呂珍集十萬大兵進圍安豐,殺掉了紅巾軍“革命領袖”劉福通。老劉辛苦數年,爲老朱除殘去穢。張士誠殺劉福通,其實也是爲朱皇帝做事前的“驅除”工作。由於名義上的“共主”韓林兒從安豐跑到滁州被呂珍追打,老朱不得不救,親率徐達、常遇春移大軍而來,終於擊走呂珍。當是時也,險過剃頭,如果西面的陳友諒傾國順流直下建康,老朱玩完矣。
朱元璋正擦冷汗,忽然傳來一個大壞消息:諸全守將謝再興(朱元璋親侄朱文正的岳父)叛降於張士誠。
謝再興之叛,緣自老朱待人太苛:老謝爲了賺錢,暗中不時派軍士私攜銀兩往張士誠所佔據的杭州買東西,帶回來低買高賣。朱元璋怒,嚴責謝再興,並下令召他回金陵,以他將替代其職務。此外,謝再興二女兒在建康,老朱不打招呼,擅自將她許配給大將徐達,有如分配軍需品,也惹得老謝惱怒。謝再興深知老朱殺人不眨眼,惶懼之下,殺掉知州欒鳳,率諸全守軍赴紹興向張士誠投降,不久便率更改服色的“吳”軍攻擊東陽。幸虧李文忠聞亂後從嚴州急馳趕到,諸全方面纔沒出大漏子。
這時,老朱正在前線指揮軍隊與陳友諒幹仗,無暇東顧。元至正二十四年,秋,張士誠逼元朝江浙行省長官達識帖木兒自殺(前一年九月他已經自稱“吳王”),基本上獨立,不過年號仍用元朝的“至正”。
江浙富庶地,竟成溫柔鄉。蘇杭的張士誠部伍很快就從上至下腐化得一塌糊塗。方圓兩千餘里,甲士數十萬,又據天下富庶勝地,老張不得不感覺良好。特別是其弟張九六(士德)在時,已經延致了不少著名文士,諸如高啓、楊基、陳基、張羽、楊維楨等人,終夕飲樂於幕府之中,唱和往來。張士誠和張士信也一樣,喜歡招延賓客,又向這些文人墨客們大贈輿馬、居室、文房精品,遠近潦倒的文人雅士,一時爭相趨之。
張士誠爲人,“外遲重寡言,似有器量,而實無遠圖”,其實是個見好就收的厚道人。“(張士誠)既據有吳中,吳(地)承平久,戶口殷盛,漸驕縱,怠於政事。”其弟張士信和其女婿潘元紹特別喜歡聚斂,“金玉珍寶及古法書名畫,無不充溢。日夜歌舞自娛”。
窮人乍富,也不是多麼反常。可怕的是,張士誠手下軍將也腐化至極,“每有攻戰,輒稱疾,邀官爵田宅然後起。(將帥)甫至軍,所載婢妾樂器踵相接不絕,或大會遊談之士,樗蒲蹴鞠,皆不以軍務爲意。及至喪師失地還,(張)士誠概置不問,已而複用爲將。上下嬉娛,以至於亡。”
相比之下,老朱兢兢業業,朝夕不寐,逮誰殺誰,從嚴治軍,連他自己都說:“我無一事不經心,尚被人欺。張九四(士誠)終歲不出門理事,豈有不敗者乎!”
從前陳友諒要張士誠一起夾擊朱元璋,老張不出手。現在,老陳已敗亡,張士誠反倒來了精神。元順帝至正二十五年春,他派大將李伯升與朱元璋叛將謝再興一起,率馬步舟師二十餘萬,跨逾浦江,包圍諸全之新城,造廬室,建倉庫,預置州縣官屬,大作持久必拔之計。結果,朱元璋外甥李文忠與大將朱亮祖等人以少勝多,把東吳軍殺得丟盔卸甲,李伯升等人僅以身免。
朱元璋指揮若定,麾兵又克泰州,數月後又擊下張士誠的發家之地高郵。
元順帝至正二十六年,徐達與常遇春會師攻淮安,克興化,“淮地皆平”。五月份,又攻下於老朱來講最有象徵意義的“龍興之地”濠州老家。
老朱親自至濠州,“省陵墓,宴父老”。宴父老是真,省陵墓嗎,純屬瞎掰。他一家皆葬亂墳崗,席爛土淺,“龍鳳”之屍早已被野狗吞食,哪裡還找得到。
大好形式下,朱元璋集團內部仍不少人高估張士誠勢力,文臣之首的李善長就表示:“(張士誠)其勢雖屢屈,而兵力未衰,土沃民富,多多積蓄,恐難猝拔。”
武將徐達深諳主子意圖,進言曰:“張氏驕橫,暴殄奢侈,此天亡之時也,其所任驕將如李伯升、呂珍之徒,皆齷齪不足數,惟擁兵將爲富貴之娛耳。居中用事者,迂闊書生,不知大計。臣奉主上威德,率精銳之師,聲罪致討,三吳可計日而定!”
朱元璋大喜,立命徐達出師。
1366年9月,朱元璋以徐達爲大將軍,常遇春爲副將軍,率二十萬精兵,集中主力消滅張士誠。老朱多計,命二將不要先攻蘇州,反而直擊湖州,“使其疲於奔命,羽翼既疲,然後移兵姑蘇,取之必矣!”有如此偉大戰略家,不勝也難。
二將依計,徐達等率諸將發龍江,別遣李文忠趨杭州,華雲龍赴嘉興,以牽制張士誠兵力。諸將苦戰。在湖州周圍,東吳兵大敗,大將呂珍及外號“五太子”的張士誠養子等驍勇大將皆兵敗投降,其屬下六萬精兵皆降。湖州城中的張士誠“司空”李伯升本想自殺“殉國”,爲左右抱持不死,不得已也投降。
到了年底,在朱亮祖大軍逼迫下,杭州守將謝五(叛將謝再興之弟)也被迫開城門投降。如此,東吳左右膀臂皆失,平江(蘇州)成爲孤城,面臨南西北三面被圍之勢。
平江城堅,一直打了十個月,才最終攻克。
在派軍出發打張士誠的同時,朱元璋派大將廖永忠“迎接”小明王,行於瓜州時,廖永忠入艙把韓林兒一刀砍死。然後把船鑿沉,施施然回來覆命。從此以後,朱元璋再也用不着打“龍鳳”年號。殺韓林兒之事,當時後世不少人皆認定是朱元璋指使,但也有歷史研究者認爲此舉實是廖永忠多事,醜表功媚主。朱元璋大可封韓林兒一個王號什麼的軟禁般養起來,用不着幹這麼“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小人事體。當時老朱算厚道,沒有像司馬氏對成濟那樣“嫁禍”於他,但估計他心中很是鄙薄廖永忠的爲人。
1367年,元至正二十七年,太祖吳元年,見圍城三月不下,朱元璋也不着急,從建康發來“最高指示”:“將在外,君不御,古之道也。自後軍中緩急,將軍便宜行之。”
徐達接書感奮,更加細心和賣命。
朱元璋見張士誠龜縮平江,志在必得,但也怕攻城死人太多。他原本之意就是圍之困之,讓老張最終不支出城投降。同時,老朱不斷派人送書城內,以錢繆、竇融相比擬,勸老張自動歸服。張士誠倔強,不報。
延至七月,張士誠見城中糧餘漸盡,他又是厚道好人,幹不出殺人爲食的惡事,便率綽號“十條龍”的上萬親軍冒險突圍。出城後,望見城左西吳兵隊陣嚴整,心虛不敢犯,便轉至舟門,向常遇春營壘殺來。這下可是遇到了煞星,常遇春有勇有謀,百戰良將,揮兵直前,與東吳兵激烈廝殺。同時,他又指揮善舞雙刀的猛將王弼從另路繞出,夾擊東吳兵,把張士誠萬餘扈衛精兵皆擠逼於沙盆潭中,殺掉十分之三,溺死十分之七,張士誠本人馬驚墮水,幾乎被淹死。親兵冒死把他救起,以肩輿扛上,復逃回城中。
過了十來天,緩過勁來,張士誠咬咬牙,又親自率兵從胥門突出。出於玩命心理,張士誠軍勇銳不可當,打得正面攔擊的常遇春部招架不住。如此天致良機,本來能突圍,站在城頭上的張士誠弟弟張士信不知是壞了哪根神經,大呼:“軍士打累了,可以歇兵”,馬上鳴金收兵。
張士誠等人愣怔之餘,常遇春復振,掉頭進擊,把東吳兵打得大敗,“自是(張)士誠不敢復出”。
形勢危急如此,張士信這個倒黴蛋絲毫不知愁,總是沒事人一樣大城樓子上張盛宴,遍擺銀椅,與親信左右飲美酒,食佳餚。風度是大將的,計策是無腦的。僕從向他進獻一個大水蜜桃,張士信欣賞久之,剛張嘴要吃,忽然城下發巨炮,恰恰打中張士信,這位爺腦袋被擊爛,與桃汁一起四濺飛迸。
兵敗弟死,張士誠仍舊很頑強,指揮城中兵民抵抗,殺傷不少西吳兵馬。十月間,徐達展開總攻,百道攻城,東吳軍終於不支,城陷。
張士誠在府邸中聞城潰,對其妻劉氏說:“我兵敗且死,你怎麼辦?”
劉氏良德婦人,冷靜答道:“君勿憂,妾必不負君。”言畢,她懷抱兩個幼子,在齊雲樓下積柴薪,與張士誠諸妾登樓,自縊前令人縱火焚樓。
時值日暮。大英雄張士誠真是日暮途窮,獨自呆坐室中良久,望着齊雲樓的大火若有所思。然後,他投帶上樑,準備上吊自殺。張士誠舊將李伯升受徐達諭指,到處尋找張士誠,剛好發現前主人在半空蹬腿,忙上前解救下來,號哭勸道:“九四英雄,還怕不保一命嗎!”
徐達立即押張士誠上船,由水路送往建康。其間,張士誠一直堅臥舟中絕食。
被押送建康中書省後,朱元璋派李善長“勸降”,張士誠大罵,兩個人幾乎動手。
當夜,趁人不備,張士誠終於上吊自殺。昔日擁強兵佔勝利時,張士誠內懷懦弱,坐失良機;當其被俘爲虜時,辭無撓屈,絕粒自經,也不失爲一大丈夫。就這樣一世梟雄自裁了!這點倒是和西楚霸王很相像。
但就這樣的一個蓋世梟雄,平生也做了不好好事,對於吳地人民來說,張士誠爲人寬厚多仁,賦稅輕斂,因此吳人對他頗多懷戀。至於明人書中對他的多種指斥,均屬狂狗吠人之辭,多不屬實。張氏屬下貪縱,但並不殘暴,也沒濫殺人,加之吳地殷富,即使東吳官員愛錢,也不是刮地三尺那種貪殘。反觀朱元璋,恨吳人爲張士誠所用,他取大地主沈萬三家的租薄爲依據,格外加賦,高達每畝實糧七鬥五升,並且以數年時間把吳地的中小地主基本消滅乾淨。明朝人貝清江記載說:“三吳巨姓……數年之中,既貧或覆,或死或徙,無一存者。”
看完了石碑後,我無言以對。我那時想這樣悲壯的一份附歷,怎麼會來瞻望的那麼少呢?
擡頭望去,神臺之上,張先生依然保持着他那從容的神態,想來他在臨死前也是如此吧。
五百多年過去了,這個梟雄似乎從來都沒有離去過,他始終站在這裡,俯瞰着這片他曾用生命和熱血澆灌過的土地,俯瞰着那些他曾拼死保衛的芸芸衆生。
想通了這一切,我登時釋然了,不管張士誠是否英雄還是梟雄,但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即使再過五百年,無數浮華散去,張士誠依然會站立在這裡,依然會因他勇敢無畏被世代傳誦。
因爲他是一個永遠活在我們心中的英雄,是真正的英雄。
而真正的英雄是永遠不會被人們忘卻的。
今日之所以花了一天的時間來寫這個元末的梟雄,實乃心中對此人頗爲敬重,此人雖兵敗,但對抗暴元,始終沒有低頭,卻對江浙一帶的百姓多有建樹,破值得人敬佩!所以小景這纔將此人的生平和自己的一些感慨寫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