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鹽案中真正被查抄全部家產的人只有三位——南潯四象中的張頌賢、顧壽鬆、上海大買辦唐延樞,這都是號稱有千萬家財的人,具體數目一定是很驚人的。
胡楚元將兩份清單拿出來,發現清單裡面所記錄的情況並非如此。
按他的估算,張頌賢、顧壽鬆都是有千萬家底的人,唐廷樞有過之而無不及,扣除炒鹽的虧損,排除他們在上海租界置辦的家業,清單至少還應該有價值一千五百萬兩的資產。
然而,清單上所列的數據非常可憐。
張頌賢查封家產僅有南潯園林適園一棟,南潯上等桑田4328畝,私鹽1784萬斤,另有傢什擺設等等,價值不高。
顧壽鬆家查封南潯園林琴園一棟,南潯上等桑田2963畝,私鹽1435萬斤,上海華界園林一棟,另有傢什擺設等等,價值也不高。
唐廷樞在開平煤礦和上海輪船局的股份被查抄,在嘉定縣的幾處倉庫被查,僅此而已。
胡楚元微微吸了一口涼氣,和楊昌浚問道:“居然只有這麼一點!”
楊昌浚呵呵笑道:“難道那兩位欽差大臣和巡撫譚大人是吃軟飯的嗎?顧家是出了名的古董收藏大戶,在南潯的琴園裡確實留了很多古玩書畫……不過,這些東西並不好處理,來無實名,一旦出事,就都是罪證。”
胡楚元默默點頭,心裡又更覺得奇怪,問道:“楊大人的意思……?”
楊昌浚嘿嘿一笑,又從袖口裡取出另外兩份清單,交給胡楚元一份,道:“以上兩份清單是實報給朝廷的,由兩位巡撫處置,若無意外,騎尉折價20萬兩就可以買下來。這一份也是給騎尉的,折價200萬兩,所賣的錢交給我即可……不過,這200萬兩銀子得在月底之前拿出來。”
“哦?”
胡楚元拿過這一份清單再一細看,才發現張、顧兩家的資產很可觀,另有上等桑田25380畝,南潯鎮上有店鋪47間,上海華界地皮1395畝,店鋪門面21間,大小倉庫24間,江口碼頭11座,去年夏生絲122萬斤。
這份清單裡包含了唐廷樞在上海華界的資產和生絲。
別的不說,僅僅是122萬斤生絲就至少抵得上600萬兩銀子,所有資產的總價值約不低於1000萬兩。
200萬兩買下,淨賺800萬兩。
胡楚元這才明白左宗棠所說的“當仁不讓,以增資本”八個字意味着什麼。
錢可不是這麼好賺的,胡楚元下意識的又看了看楊昌浚手裡的另一份清單,問道:“楊大人,您怎麼還有一份清單?”
楊昌浚笑一聲,道:“這份清單就是要騎尉幫我們辦的事情了。”
說完,他將最後一份清單也給胡楚元,總計五頁紙,裡面抄錄着126件古玩書畫明細,3萬餘冊善本古籍,另有玉石珠寶和首飾135件,這些都是好搬的東西,查抄的當夜就應該都搬走了。
胡楚元一眼掃過,居然從裡面看到了唐寅的《春山伴侶圖》,這可是少見的唐寅晚期精品山水畫,目前市場價位最高的董其昌墨寶也有兩件,價值都在4萬兩左右。
零零總總的算一算,這份清單裡面的東西也能值300萬兩白銀。
等胡楚元大略看清,楊昌浚才道:“所有東西俱都藏在琴園銀窖和嘉定縣的一間倉庫裡,騎尉請立刻派信得過的掌櫃去清點,一路都有幾位大人的親兵押送。後面就要請騎尉想辦法將東西都押入公濟當鋪,讓它們變的有名有實,來歷清楚。等風聲過後,約等個一年半載,騎尉再逐步低價售給幾位大人。”
胡楚元默默點頭,又問道:“哪幾位大人,各要多少?”
楊昌浚道:“第一頁紙上所寫都是曾尚書要的,第二頁紙是安徽巡撫榮祿大人的,中堂大人要的東西在第三頁,江蘇巡撫譚大人是第四頁,浙江巡撫梅大人是第五頁。騎尉千萬別搞錯了。另外……還得請騎尉從此次的獲利中取出一百萬兩銀子給本官,另有湖州知府、總兵等人要打理,曾尚書都要本官親自負責。”
聽楊昌浚這麼說着,胡楚元不免想起胡雪巖在被抄家之後,上報朝廷的數字居然是“空無餘物”,什麼叫“空無餘物”,市值逾三百萬兩銀子的慶餘堂,造價三百萬兩銀子的胡家大院不都被欽差大臣低價買去了嗎?
抄家……對官員來說,這就是發家致富的罕見良機。
胡楚元又將五頁紙的清單細看一遍,曾國荃要的都是最值錢的瓷器、玉石,榮祿要的都是珠寶首飾。左宗棠要的是幾件青銅器和那三萬冊的善本古籍,譚大人只要了四卷畫軸和四幅墨寶,可每一件都是罕見精品,其中就包括唐寅的《春山伴侶圖》,四幅墨寶中就有兩幅是董其昌的。
浙江巡撫梅啓照最衰,都是紫砂壺、將軍罐、漆器、鎏金佛等等雜貨,也能算是好東西,可胡楚元估計在列清單的時候,梅啓照肯定是推辭不要……不要?怎麼可能不要,他不要,別人怎麼敢要。
大家都不敢要東西,這麼大的“江南鹽禍案”還怎麼定?
所以,梅啓照十之八九說的是“隨便,你們不要的就歸我”,於是,雜七雜八的零碎古玩都歸他了。
就看這一份清單,每個人都特點也清清楚楚的展現在胡楚元的面前,曾國荃——貪中好玩;榮祿——貪的低俗;左宗棠不好說,依然是看不出本意;譚鍾麟——要麼不伸手,伸手就得要最好的;梅啓照——隨便你們怎麼分吧!
在心裡思量了一番,胡楚元小心翼翼的將清單收起來,和楊昌浚道:“行,我已經知道了,這就安排人小心辦理,必定不會有差池。”
說完這話,他就讓胡榮拿了十張十萬兩的阜康銀票交給楊昌浚。
楊昌浚喜笑顏開,道:“那就真要勞煩騎尉了,我還另有公務,也得先行告辭。他曰騎尉重回上海,我們再擇曰暢敘!”
胡楚元點着頭,起身送楊昌浚離開。
走到了門口,胡楚元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和楊昌浚問道:“楊大人,我順便想問一下,此次對炒鹽商人的課罰究竟是從輕呢,還是從重?”
楊昌浚掂量了一下問題的輕重,低聲答道:“中堂大人要求從重,每囤鹽一斤罰錢一千,尚書大人覺得過重了一些,正在商量……不過,據我所知,每斤罰錢六百不算輕,發錢八百不算重!”
“這樣啊……那我就明白了,多謝楊大人!”胡楚元神色不動的拱着手,又道:“那我就不再向前送了,請大人一路走好!”
楊昌浚笑了笑,道:“好說,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