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潤剛到了浮翠閣的庭院裡,胡楚元就出去迎接道:“徐老闆大駕光臨,晚輩榮幸之至!”
“哪裡,哪裡!”
徐潤客套的拱着手,又放低姿態的笑道:“胡少,此次前來,我可是有事相求的!”
“哦……?”
胡楚元故意顯得有些詫異,隨即邀請徐潤進屋,道:“徐老闆,先請到屋裡坐一坐吧,咱們坐下來再談!”
“好!”
徐潤默默點頭,和胡楚元一起進屋,又讓下人將準備好的禮物送上來,一對嘉靖御用黃釉紅紋螭鳳高口瓷瓶,一尊翡翠玉佛,另有地產契約兩份。
胡楚元笑呵呵的笑道:“徐老闆,您的好意,我心領。禮物太貴重,我還是不收爲好!”
徐潤苦笑,道:“以你的財力,我還怕這些禮物太寒酸呢。聽說你想在上海興建家業宅邸,恰好我炒房有獲,在寧波路買了一棟沈家花園,佔地十畝有餘,既有江南園林的格局和佈置,也有幾棟法式花園別墅。這棟花園就在胡公館的隔壁,中間另一棟英式公館別墅也是我的產業,我就將兩份地產都送給你,也可以省掉你很多事!”
胡楚元笑道:“那多不好啊!”
什麼不好,他已經決定收下來了,只是要看成本有多高。
這時候,潘麗美已經端着茶具重新走進來,因爲她穿着和服,梳着曰式的發鬏,美若仙子,令人神昏情迷,身材更是難得一見的凸凹有致,徐潤也不僅爲之側目。
胡楚元想讓她做自己的助手,也並非只是看她漂亮,更因爲她特別的聰穎,尤其是在一些小細節上,有着過人的機敏。
她到了國內,很快就發現一個問題,如果她穿着傳統的服飾,說漢語,不管穿着多麼華貴,胡楚元的客人都會當她是胡楚元的侍女小妾,一談正事就會用眼神和胡楚元暗示——讓她先離去。
這麼一來,反而顯得胡楚元不是很會辦事。
事實上,她知道胡楚元其實是有意留她聽一聽,漲一漲見識和閱歷。
爲了避免這樣的麻煩,她就只穿和服,也只說曰語,讓別人以爲她聽不懂漢語。
這一次,她是故伎重施,還是隻說曰語,邀請徐潤和胡楚元喝茶。
徐潤果然沒有在意她的存在,和胡楚元道:“胡少,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一次特意來求您幫個忙!”
胡楚元道:“請說!”
徐潤默默點頭,道:“胡少,殺人不過頭點地,如今李中堂棄卒保車,已經將唐延樞扔了出來,連上海輪船招商局和開平煤礦局的總辦職務也拿掉了。不管怎麼說,延樞在上海灘還是很有影響力的,和怡和洋行的關係更非同一般,你看看能否和中堂大人說一聲,讓他轉而爲中堂大人效力?”
胡楚元笑了笑,道:“我知道,怡和洋行還有三個唐姓的大買辦,和唐延樞老先生都是族兄弟、堂兄弟。唐老闆的能力和影響力更是我比不上的,可惜,很多事情就只有一條路,我恐怕是無能爲力。”
徐潤繼續勸說道:“我和唐老闆情同兄弟,多年來,除了此次炒鹽之事,我沒有參加外,但凡各項生意,我們都是合力而爲……!”
不等他說完,胡楚元就冷笑道:“也包括鴉片吧,我聽說兩位老闆現在還在賣鴉片,而且是上海灘最大的鴉片供貨商……不簡單哦。僅此一點,我看唐老闆和中堂大人就不是一路人!”
“這……!”
徐潤不知道該如何說,有人種就有人賣,再說了,朝廷都是同意大種特種鴉片的。
不管怎麼說,他賣的還都是國貨鴉片!
徐潤想了想,問道:“胡少,您能不能再考慮一下,只要中堂大人願意,我們立刻就將鴉片生意轉手他人!”
某種程度上,這已經是徐潤所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一旦失去了鴉片生意,他和唐延樞的損失可是很大的。
胡楚元搖了搖頭,道:“很遺憾,我還是做不到。我倒覺得唐老闆未必會死,具體是爲什麼,我不想說,但也未必比死了好多少。”
徐潤默默嘆口氣,道:“那徐某就先告辭了!”
胡楚元卻笑道:“先喝一杯茶吧,談點別的事情。”
“哦?”徐潤不置可否,可並沒有走。
潘麗美替他們兩個人泡好茶,逐一送上,略微喝了一口,徐潤就道:“好茶,杭州龍井之巔!”
胡楚元笑道:“果然不愧是上海的茶王!”
徐潤又是一聲苦笑,道:“我看江南商行鋪的店面這麼多,這麼大,恐怕是遲早也殺回生絲業,說不定,連茶葉都要做。公子有中堂和何總督的支持,誰能和您競爭,要不了多久,上海茶王這個名號就要歸您所有了。我呢,多活了幾十年,想和公子說一個過來人的話。”
胡楚元道:“您說!”
徐潤道:“錢是賺不完的,公子不用做的太絕,總要給別人留一條活路!”
“哦……?”胡楚元不置可否,問道:“那誰給我們這個國家留一條活路,不瞞您說,我今天和明天要做的事情就是以商養軍,商行賺多少,兩成四的利潤都是軍餉。我賺多少,小半數都要用來扶持教育和公善事業。我最近就計劃在三年之內累計投資一千萬兩白銀,用於提升江南五省的絲業和茶業。”
聽到這番話,徐潤沉默無語,過了良久才嘆道:“還是公子厲害,徐某該急流勇退啦!”
胡楚元道:“那可未必哦。徐老闆只想着救唐老闆,情義至此,令我敬佩,可徐老闆怎麼不想想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河呢?”
徐潤不解,他覺得自己還是很安全的,因爲他並沒有參與炒鹽。
他之所以沒有參與此事,一是他對這件事瞭解的很深,知道最終是左李之爭,商人很容易被雙方撕成碎片;二是他早年發家致富也是從湘軍開始,不適合這麼做;三是他的資金主要都深陷在上海地產業中,一時半會抽不出來。
可不管是什麼原因,他就是沒有參與。
思量了片刻,他忍不住問道:“你爲何這麼說,我也算是經歷過風浪的人,還很清楚自己目前的狀況!”
他這個人說話喜歡繞圈圈,藏着一層含義。
他這麼說的意思很簡單,我徐潤就是被嚇大的,你那點小伎倆就別來矇騙我啦!
可惜,胡楚元真不是嚇他。
胡楚元很正色的和他問道:“那好,請問徐老闆,您和盛宣懷在李中堂那裡孰輕孰重,誰是值得信任的人,誰又只是一時要用的人?”
“這……?”
徐潤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感覺胡楚元要耍離間計,便道:“中堂大人素來待我厚重……!”
胡楚元忍不住壞笑了,揶揄道:“您自己說着這話都沒有底氣吧,盛宣懷是李中堂的幕僚出身,他父親就曾受到重用,而您是洋人買辦出身。唐老闆算是很有能力和影響力的人,對李中堂來說也是非常重要,可說放棄就放棄了呢。以我看啊,盛宣懷遲早有一天會將您擠出上海輪船招商局,您辛辛苦苦打拼來的江山,最後都要拱手讓給盛宣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