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御書房。
已經是傍晚時分,工部尚書宋/平帶着手中的奏摺,面見皇帝。
“皇上,歷時三月,天災以後的建設已然完善,這是微臣擬奏好的統計結果,皇上可先過目一下。”宋/平將手上的東西遞上,諂媚的笑着,恭候在一邊。
他這個工部尚書,當得可真是憋屈。本以爲扳倒了鍾正,他當了這工部尚書,正好趁着這一次的天災賑災的時候,可以好好的大撈上一筆,可是偏偏,太傅提了個什麼以工代賑的法子,還專門的派了人去各地查探。
畢竟的是在邊疆建立城牆守衛的事情,他就是想要從中動手,也不敢太過於的明目張膽,這一回,反倒的是將他給束制住了。
這一回,沒有將他的腰包給填的滿滿的,可就太可惜了。
他絕對的不會放棄這一次的機會。
這次的天災是大事,榮乾仔仔細細的看完了手中的奏報,的確的是處理的很好。
現在天災過去,朝廷下方的銀兩也因爲以工代賑的方式,沒有缺漏的發到了災民的手上,這一次的賑災,反倒是成了這麼多年以來,效果最好的一次,全然的沒有任何的暴動,的確是最好不過的結果。
榮乾微微的點頭示意,面色輕鬆。
宋/平是慣會察言觀色的人,見到皇帝的神色,明顯的是輕鬆了幾分,便知道皇帝現在正是龍心大悅的時候。
忙不迭的追加建議,“啓稟皇上,此次賑災已然結束,微臣有些建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榮乾心情不錯,自然允准,“但說無妨。”
雖然這次的建議是太傅提起來的,但是這操辦的事宜。畢竟的還是工部執行的,所以這宋/平身爲工部尚書,榮乾自然會將這功勞算在了他的頭上。
“啓稟皇上,邊疆的百姓雖然受了一次天災,不過這一次,也算是因禍得福,這邊疆的守衛,已經是讓邊疆的百姓有了新的收入來源。微臣建議,恰逢秋稅之際,不妨將這賦稅徵高一些,以彌補國庫的空虛。”
這一回雖然是賑災,但是卻全然的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這城牆的建造所需要的時間也不是一日的,這麼龐大的工程,國庫自然的是空虛許多。
宋/平正是抓準了皇帝的這個心思,趁着皇帝高興的時候,將此事提出來,想必皇帝也不會拒絕。
果不其然,榮乾在聽到以後,稍加思忖,就答應了這要求,“愛卿此議甚好,這事還是交給你去辦吧。”
他在皇位上坐了太久,早已失去了體察民情的本事,自然的是下面的人說什麼便是什麼,所以也就完全的沒有察覺到這裡面的失誤。
宋/平喜不自勝,趕緊的是向皇帝告謝。
這天災他沒有撈得着,這趁着秋天賦稅的時候,他自然的是可以好好的大撈上一筆!
“皇上,天色晚了,這是臣妾煮的蔘湯。你先用一些吧。”華書芹在門外站了許久,等到裡面的事情論議完了,她才端着蔘湯進來了。
榮乾點頭,“放這吧。”
想要說的事情已經說完了,宋/平也不是沒有眼力見的人,見着華書芹進來了。趕緊的告辭離開。
華書芹端着手中的蔘湯,背過身子繞到了榮乾的身後,衣袖微動,擋住了自己的動作,將蔘湯擱到了榮乾的面前,“皇上,忙碌了一日,臣妾給您按摩按摩,舒緩一下吧。”
華書芹掩住滿腹的情緒,雙手放在榮乾的太陽穴,輕輕的揉動起來。
榮乾沒有任何的拒絕,華書芹的手藝一向好,他也習慣了她這樣的服侍,閉上眼睛慢慢的享受起來。
聞着屋內的薰香,不知不覺的就萌生了些許的睏意。
“皇上?皇上?”華書芹輕輕的叫了幾聲,沒有反應。
屋內還有不少的婢女。
“皇上就寢了,這裡自有本宮照應,你們都先下去吧。”
“是,奴婢們告退。”
御書房的大門被關上,華書芹將餘下的蔘湯全數的倒進了灰爐之中,掩蓋了全部的痕跡。
確認了皇帝是真的睡着了以後,華書芹才小心翼翼的在御書房內尋找了起來。
方纔她在外面聽的清楚,工部尚書想要提高稅收,對於這時候的百姓來說,絕對的會是雪上加霜的局面。
她雖然是沒有什麼愛護百姓的心思,但是她心裡清楚,榮軻絕對不會想要看到這樣的境況。
榮軻現在不讓她出宮見他,可是他迎娶池裳的事情,她很想要親自問一問。
一直沒有尋到好的藉口讓榮軻見自己,這一次,會是她的機會。
更何況,太后娘娘已經允許了她回去華府祝賀,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今日她聽到的消息,也算是意外之喜,她一定會有機會,讓榮軻重新將所有的目光,聚集在自己的身上。
糖蒸酥酪。自己失去的那個孩子。
就算榮軻當真對池裳有了心思,她也會將那一絲一毫的心思給扭轉回來!
自己不再榮軻的身側,她絕對不會允許池裳鑽了空子。
這皇宮,她決不可繼續的留下來了,一定要想個法子,一勞永逸的好。
書架上,一道明黃色的卷軸赫然出現。
找到了,就是這個。
華書芹將錦帛小心翼翼的藏在衣袖之中,眸中閃爍。
明日一早,她便就去求太后娘娘,太后對她一向恩厚,只要提及父親,太后娘娘一定是會允准的。
*
三日後。客棧。
池裳窩在牀邊,看着窗外,有些鬱悶。
“姑娘,可要在屋中用膳?”屋外,江祁的聲音傳了進來。
“不必,先放着。”她沒有什麼胃口。
說好的可以在這裡看武林大會三日的時間,她卻在這裡足足待了三日,都沒有機會出去。
“用膳。”
身後,冷不丁的就傳來了榮軻的聲音。
倒是將池裳給驚了一跳。
“你回來了?”池裳回頭,笑吟吟的看着榮軻,臉上的陰霾一掃而過。她心癢難耐的想要知道最後的結果,這個時候自然的是着急的不行。
今日不應該是最後的比試結果麼?榮軻必然要好好善後,怎會這麼快?
“身子還沒好就吹風,是還想繼續留在這裡?”見池裳將窗戶給打開了,冷風陣陣的,看的他十分不悅,揚手,“啪”的一聲就將窗戶給關上了。
“想。”池裳下意識的回答。說出口才驚覺自己是說錯了話。
榮軻擱下手中的膳食,一把將池裳給拽了回去,按在了凳子上,“用膳。”臉色非常的不好。
她就如此不願回去?
這裡,就如同湖州一般,都可以讓她放鬆心境,唯獨最該回去的誅聖閣,她卻一再的排斥。
池裳拿起手中的筷箸,討好似的給榮軻佈菜,“說好的是過來看武林大會的,可是我只看了一場,就一直的在屋內,自然是有些捨不得回去。”
她這說的倒也不算是虛話。
只除了海棠的那一場,她還真的是一場都沒有看見。
當真是太可惜了。
至於誅聖閣,她也的確,不是很想要回去。
“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原因?”榮軻有些食之無味。
“沒有。”池裳垂眸,方纔的心思已經沒了半分。
氣氛,瞬間的淡漠了下來。
“我們什麼時候啓程?”這麼沉默的氛圍,讓她實在的是有些心累。
分明他們之間的氛圍剛剛的有些緩和,她並不想要在這個時候就繼續的鬧僵。
“不是不願意回去?”榮軻沒好氣的道。
他不是聽不出來,池裳有着刻意忽略的意思,可是這件事,在她心裡是個坎。他不願意池裳心裡永遠都存着這樣的芥蒂。
可這芥蒂,他雖然知道,卻沒辦法消除的了。
因而這個時候,他莫名的就是有些在生悶氣,生自己的悶氣。
“想不到,你也有這麼幼稚的時候。”池裳小聲的嘟囔了一聲,有些無奈。
“有話,不妨說的大聲些。”榮軻擱下碗筷,盯着池裳。
被盯着的有些頭皮發麻,“沒有說什麼。”
生悶氣還不讓人說。
“嗯?”榮軻輕哼。
“是你說三日後要回程,我現在問你什麼時候回去,你又不說。”現在還怪她?
“晚些時候回去,你身子還未好全。”榮軻避過池裳的問題,回答。
晚些時候?難不成是還要在這裡多留幾日?
池裳臉上的神色明顯的是飛揚了起來,喜滋滋的看着榮軻。
被他一眼給瞪了回來。
“明日一早就出發,屆時你的身子也該好全。”榮軻看着池裳的眼神,微微的有些閃躲。
明日一早,身子好全?
池裳低頭,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自己,頓時的是明白了榮軻是什麼意思。
過了今晚,她的葵水,大概的也是可以結束了。
肚腹的疼痛,以及渾身上下腰痠背痛的境況也會痊癒,路途上自然是會暢快許多。
忍不住的點頭到,“嗯。”
天色稍晚,榮軻卻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池裳有些納悶,“你今日,不需要出去麼?”這武林大會上的事情,不應該是很多麼。
“就如此見不得本王留宿?”榮軻冷不丁的反問,本想離開,卻在此刻,生出了留下的意思。
越是池裳不願意的事,他便越是想要留下。
至少在這一刻,他就只有這樣的心思。
今日的榮軻情緒有些不穩,幾乎只是隨口一說的一句話,似乎都可以挑起他的怒火。
池裳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有些莫名的看了榮軻一眼,“你今日怎麼了,這麼大的火氣?”好像自己今日並沒有惹着他纔是,這無名火來的也是突然。
“無事。”榮軻掩下情緒,語氣中一樣是帶了幾分刻意的逃避。
被池裳這麼一看,他居然開始有些心虛。
“天色晚了,你累了,先休息。”不是商量的語氣,分明的就是命令的語氣。
可是她現在還不困。
下意識的就拒絕,“不,稍後吧。我……”
“休息。”榮軻啓口,直接將池裳帶着,按壓在了牀上。
池裳等着大眼珠子,滴溜溜的看着榮軻,即便是她反應再遲鈍,這個時候也算是看了出來,今日的榮軻,的確的是不大尋常。
總讓她,有些心虛。
“我……”
話還沒說完。
榮軻一個目光掃了下來。
讓池裳乖乖的閉了嘴。
心裡卻是存了幾分疑慮。
“本王累了,陪本王好好休息一下。”榮軻順勢和衣躺了下來,單手扣住池裳的脖頸,側躺在她的身側,面色微微的有些疲累。
心裡一陣酸澀,應道,“好。”
語畢,也就順勢的閉上眼睛,卻是全無睡意。
直到,肩膀處一陣微微的痠麻,讓池裳的意識逐漸的就放鬆了下來。
榮軻點了她的睡穴。
手上的指甲嵌入腿部,一陣微微的刺痛,讓她忍住沒有睡過去。
榮軻今日沒有下重手,只怕是以爲她差不多入睡了,可是今日,榮軻的行爲有些反常,更加是讓她有些心裡不安,所以遲遲的沒有入睡。
“池裳?”榮軻小聲的喚了一聲。
池裳閉着眼睛,沒有再多的迴應。
他一向沉穩睿智,今日卻是滿心滿腹的疑慮,自然的這個時候,沒有發現池裳是在裝睡。
與池裳之間的關係,好容易稍微的有些緩和,他莫名的有些心虛,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多生事端,可是有些人,有些事,他還是必須要去見一見。
拖延不過去,卻也來的有些快。
身側,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榮軻已然起身離開。
黑夜中,池裳陡然睜眼,順着門外的方向看了過去。
榮軻這是要去什麼地方麼?爲何要將她哄着睡過去?她本沒有查探榮軻秘密的心思,但是今日,心底卻隱隱的有些直覺,直覺告訴她,今日,她必須的要去看上一眼纔好。
只是門外,守着榮軻的部下,她要怎麼出去纔好。
目光,不由自主的就落到了一邊的窗戶上。
自那日以後,榮軻就直接的將她挪到了客棧的一樓,這裡的窗戶距離外面很近,反倒是個離開的好地方。
屋外,寒風陣陣。
已經是快到秋日裡的時候,這夜半時候的微風,吹的她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裹緊了身上的衣物。
被這寒風一吹,池裳這才驚醒過來。
她忘記了,榮軻輕功了得,她這一出來,根本就不知道他是朝着哪個方向過去了。
榮軻究竟是想要隱瞞着她什麼,若只是一般的事情,又何必點了她的睡穴?
這裡不是誅聖閣,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地方,還有什麼事,是必須要瞞着她的麼?
罷。還是回去的好。
被這紛亂如麻的心思攪得,她也實在的有些煩悶。
“姑娘,奴婢知道,主上在哪裡。”身後,付文淵的聲音,突然的響了起來,倒是將池裳給驚嚇到了。
“文淵,你怎麼過來了?”
付文淵行了個禮,“主上召奴婢過來伺候姑娘明日回程,方纔已經到了,正巧看到姑娘,從窗戶邊出來。”付文淵垂眸,實話實說。
池裳輕笑,“你既然知道我是偷跑出來的,就應該知道,榮軻並不想要我出來,你是他的手下,爲什麼沒有攔住我?”
付文淵是聰明人,池裳一直很清楚。
“奴婢現在,是姑娘的人。”誠然,在沒有遇到池裳之前,她的確的是這樣的,只會效忠於主上。
現在也是一樣。
只是作爲局外人,看到池裳這樣,同樣的身爲女子,她多少的還是會有些同情。
尤其是現在自己和清鴻在一起,反而是更加的可以理解這樣的感受。
池姑娘這麼多年,其實所作所爲,他們都是看在眼裡的,現在更是心疼的不行。
“所以你現在,是來幫我的?”池裳心裡不是不感動的,只是她沒有過多的表現出來。
當年,她是池家的獨女,父親雖然對她溺愛有加,可是世家大族裡面,並沒有差不多的女子,唯一的一個華書芹,與她更是兩不相立。
她自小就喜歡跟在堂哥的身後,一向沒有什麼朋友可言。
後來遇上榮軻,她幾乎,所有的時間和生命,都耗在了榮軻一人的身上,唯一一個真心待她的,就是夕月。
如今,這樣對她的,卻是榮軻的心腹。
“是。”若不是方纔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她或許,不會這麼直接。
只是現在,她並不希望姑娘一直被矇在鼓裡。
“文淵,謝謝你。”這聲道謝,是發自內心的道謝,也是她真心接受,文淵的好意。
付文淵看了池裳一眼,這個時候,反倒的是有些猶豫了,她是真的不清楚自己這麼做,究竟是對是錯。
“怎麼了,你後悔了?不想要帶我過去了麼?”見付文淵不動也不說話,池裳打趣道。
“不是,奴婢沒有。”付文淵是個直性子的人,沒有聽出來池裳是在打趣,急急的否認。
她不是不想要帶姑娘過去,只是害怕看到她不想要看到的場景。
徒徒的惹了姑娘傷心。
可若是從旁人的嘴裡告訴姑娘,只怕後果,會更加……
“姑娘,您披上衣物吧,夜晚天氣涼。”付文淵遞上手中的東西。
池裳接過,是一件黑色的斗篷,可以披在身上的。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瞭然的笑了一下。
不愧是榮軻的手下,做事自當是謹慎非常。
她一身月白色的衣物,在這黑夜之下,的確的是顯得十分的顯眼,若是被榮軻發現。
池裳苦笑了一下,分明是榮軻先偷偷摸摸的出去,她現在,反而的是比榮軻更像是做了壞事,故意的跑過去跟蹤一樣。還生怕,被發現。
到時候,說不定還會連累了付文淵。
“走吧,我們過去吧。”池裳說話的聲音都是刻意的壓低。
“主上,在西南的河邊。”付文淵指了一下,示意池裳過去。
河邊?
那麼遠的地方?
他是見什麼人,需要到那麼遠的地方麼。
且那條河的附近,地勢起伏大,不太好走。尤其的是夜晚的時候,更是容易出事,所以一般是不會有人過去的,榮軻選在那裡,只可能是,他要見的人,身份隱蔽。
思忖之間,人已經是到了西南邊。
並未靠的太近。
池裳就停住了腳步。
“姑娘?”付文淵小聲道。
“你回去等我就好,再靠近的話,容易被發現。”她倒是無所謂,可是她不希望付文淵因爲自己,會被榮軻責罰。
“可是姑娘……”她明白池裳的好意,可河邊的人是……
“回去!”池裳大有一副她不走,她也不過去的勢頭。
付文淵無奈,咬牙離開。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過去她擔不起一聲王妃,如今求不來一聲夫人
見付文淵是真的走遠了,池裳纔敢慢慢的靠前。
她是真的擔心付文淵被發現了,也擔心,見到什麼不該見到的東西以後,自己失控的模樣,會被她看見。
方纔她眸中的擔憂,是實實在在的。
河邊,有着幾盞微弱的河燈,岸邊還擱置了幾個小的燈籠。雖不是特別的清楚,卻也足夠池裳看了個明明白白。
榮軻背對着她,擋住了他面前的人。
池裳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幾分。
她不會武功,這個時候也只是簡單的屏住了自己的呼吸,沒有敢過多的靠近,反而的是不容易被發現。
“榮軻,你是當真,娶了她麼?”
一陣微風吹過,熟悉的聲音一下子的鑽進了池裳的耳中,讓她渾身上下的血液都不由自主的僵硬了幾分。
那是,華書芹的聲音。
心底澀然,卻又理解。
也是,能夠讓榮軻這麼小心翼翼的避過所有人見面的人,除了華書芹,哪裡還會有其他人呢?
只是這裡,她是怎麼過來的,是榮軻告訴他,自己在這裡的麼?
胡思亂想之際,池裳差點都忘了華書芹的問話,迎着寒風,定定的站在榮軻的身後。
這裡的距離並不是很遠,足夠她清楚的聽到二人的對話。
私心裡,池裳挪動腳步,又往前靠近了幾分。
停住腳步的時候,她藏在一棵大樹的背後,定定的站着。看不清華書芹的面容,卻可以看得清楚,她身上衣物的顏色。
這麼近的距離,榮軻竟然都沒有發現她麼?
“如你所見。”榮軻輕描淡寫的聲音傳出來,一下子是將池裳的神經給拉了回來。
她這是在做什麼?
居然希冀,榮軻發現她,將她給帶到華書芹的面前麼?
華書芹站在榮軻的面前,死死的盯着他看,面容冷峻,一如從前。
提到池裳的時候,就連眉宇間的厭惡,似乎都沒有半分的減少。
可是她的心,爲什麼就是這麼的不安,幾乎就是女人的直覺,讓她可以確定,榮軻這一次,絕不是簡單的成親。
“我知道你娶了她,可我只問你一句,你這一次,是真心還是逢場作戲。”
樹後,池裳準備離開的腳步,生生的停住了。
方纔,他沒有立刻的否認他與自己成親的事實,讓她微微的有些許的心動,不想要繼續的聽着他們後續的談話。
可是華書芹的問話,還是成功的讓她停住了腳步。
是真心,還是逢場作戲。
這個問題,她也很想要知道。
“書芹?”榮軻皺眉,不是很想要回答這個問題。
華書芹捏住手中的東西,上前一步,靠近榮軻的耳邊,“榮軻,我給你帶來了糖蒸酥酪,你要不要嘗一下?”
糖蒸酥酪?
榮軻身子輕顫,不可置信的看着華書芹。
眸中的愧疚她看的一清二楚。
從前,都是帶着情意,帶着疼惜,如今,卻是愧疚。
愧疚什麼,愧疚他自己,心裡有了旁人麼?
她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眸中染上溼意,語氣中是濃厚的乞求的意味,“你心底是怎麼想的,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你。可是,看在我如今的處境之上,你就不能說一句讓我安心的話麼,我身處皇宮,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你不會不清楚。”
前段時間,榮乾懷疑他未死的時候,對她的百般折磨,榮軻一定清楚,否則不會那麼快就娶了池裳。
見榮軻沒有立刻的反駁,華書芹心裡知道,他在動搖。
如今,在榮軻這裡,她也要靠這種手段,纔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了麼?
可是她擁有了這麼久的東西,讓她拱手相讓,她絕對的做不到。
“那個問題你不想要回答,那我問你另外一個問題。”華書芹眸中的算計一閃而過。
“你娶她,一開始,是不是因爲我。你是爲了解除我在皇宮的困境,是不是?”中間的言語,被華書芹刻意的壓低了聲音,能夠讓外人聽見的,不過最後一句。
樹後。
長久的沒有等到榮軻的回答的池裳,正準備離開,終究還是因爲這句話停了下來。
這夜裡的寒風本就陰冷。
此刻更是吹得她渾身上下的血液冰冷至極。
娶她,是爲了救華書芹?
他會怎麼回答?
承認,還是否認?
“是。”這個問題相較於方纔那個,好回答的多。
他不否認,將儀式弄得天下人皆知,的確是有這個目的在裡面。
他是真心想娶池裳,可最開始的時候,他的確是存了幾分這樣的心思。
只要這消息被皇帝知道,華書芹的困境就會好上許多,自己終歸還是欠了她的,所以也就放任着,這消息天下皆知。
華書芹的心思,他不是不清楚。
現在看來,或許當初的承諾,他不見得,可以實現的了。
池裳來到他的身側,從當年開始,就是他不可控制的存在,如今,更是無法控制。
華書芹低頭,輕輕的笑了一下。
將手中的空白聖旨遞上了,“這是我從皇宮裡偷出來的。”
偷聽的人不見了,她也終於的是開始說起正事。
從方纔池裳過來的時候,她就看見了。
池裳站得遠,天色又黑,其實很難發現,可是她就是看見了。
或者說,一眼就知道,池裳就在那裡。
女人的直覺,有時候就是這麼的沒有道理,且準的沒有道理。
“我去送膳食的時候,不小心偷聽到的,工部尚書宋/平提議皇帝徵高賦稅。我想,你一定會用得到這個。”
提高賦稅?
這宋/平,還真的是貪心不足。
“日後這樣的事,不必涉險。”榮軻收下聖旨,沒有拒絕。
這時候,他也的確的是需要這樣的物什。只是,不該由華書芹帶出來。
華書芹心裡委屈,她知道,榮軻從來都不需要她的幫助,可是如今,她只能利用這樣的涉險,在榮軻的心中,一步一步的紮下自己的根。
“我知道,可是我想幫你。”
明面上,她是皇帝的妃子,池裳是他的妻;暗地裡,榮軻對她的心思,竟然也漸漸的消散了些許,不再似從前那般。
當年的事,她不可能靠着一輩子。
所以她如今,只能另闢蹊徑。
“你不必如此,答應你的事,本王自會做到。”日後,定會護她周全。這是他的承諾。
她知道榮軻不會食言。
可是她要的,從來都不是這個。
“你會做到,我相信,可是我要的是什麼,你難道不清楚麼?榮軻,你現在和我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你心裡,是不是要食言了?”這顆心,是不是要食言了?
她要的?
榮軻語塞,突然不清楚應該怎麼去回答了。
他想要否認,可是自己也很明白,他沒法兒再和從前一般篤定。
“書芹?”
“你不用說了,我明白。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華書芹逃避着,不願意繼續的聽他說下去,“榮軻,我不知道你還需要多久,若是你對我還有一絲的情意的話,你該清楚,這皇宮,我待不了多久,我不希望,你到時候見到的,會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榮乾這次會相信她,可是不代表着,以後還會相信她。
她也不希望,自己離開皇宮回到他身邊的時候,他心裡已經沒有一點自己的位置了。
自己遠在皇宮,身處弱勢。
她也沒辦法立刻的離開,唯一能指望的,是榮軻可以動作快些。
“你不必憂心,本王只會安排。本王送你回去。”
這裡距離皇城其實並不是很遠的距離,華書芹之所以可以跑出來,也是因爲這靠近華府。
她很清楚,榮乾已經開始不信任她了,所以她能出來的機會,已經不多。
華書芹停住腳步,沒有拒絕,“好。”
能夠和他多待一會兒,她又怎麼會拒絕。
今日的事,她不清楚能夠給池裳和榮軻之前帶來多大的嫌隙,她保證不了多久。
所以她需要儘快的離開。
她真的等不了了。
另一邊。
池裳失魂落魄的走回客棧的時候,在外面,就遇上了一直等着她的付文淵。
身子搖搖晃晃的,就好像隨時會倒下來一樣。
付文淵心裡咯噔一下,頓覺不好,急忙的扶住了池裳,“姑娘,您沒事吧。”她突然有些後悔了。
她知道河邊的人就是華書芹,可是就是因爲這般,她纔不願意姑娘被矇在鼓裡。
看到姑娘的樣子,她心裡明白。
“姑娘,對不起。”她好像,好心辦了壞事。
她或許不該這麼多管閒事。
“無事,我知道你是好心。今日的事,希望你不要對任何人說起來。”池裳穩住自己的心神,幾乎是花費了她所有的氣力。
“姑娘,奴婢不會。”付文淵欲言又止,“您方纔,是看到了什麼?”
看到了什麼?
池裳的臉色煞白,雙腿一軟,竟然是撐不住的倒了下去。
“姑娘!”付文淵驚呼。
“沒事,我想回屋,你能不能,扶我回去?”她要在榮軻回去之前,回去。
“好。”付文淵咬牙,將自己的眼淚給生生的憋了回去。
即便是上次皇宮生死一線的時候,她好像,都沒有見過姑娘這麼失魂落魄的樣子。
她在主上身邊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從來都不弱。
只是這麼一刻,她在姑娘的身上,看到了死氣沉沉的模樣。
即便這個人是鮮活的站在她的身側,可她偏生,看不到一絲的鮮活之氣。
池裳腿軟,臉上撐着笑意,“文淵,你一直稱呼我爲姑娘,這稱呼,是不是永遠沒有機會更換了?”
姑娘,生疏有禮,卻從來都不是她想要的。
“姑……”付文淵言語止住一半。
這曾經,是主上吩咐的。
現在,無人告知他們要更換,所以從無人注意到這個。
也是今日,她才發現,其實姑娘,從來比表面上,更爲的在意,更爲的敏感。
“哈哈,也是,我真的是妄想了,從前在王府的時候,我就從來都不是王妃,如今在這裡,我也不會是他的夫人,永遠都不會是。”池裳在笑,很張狂的笑容。
她性子一向溫婉,從來沒有過這麼失控的模樣。
付文淵攙扶着她,卻生生的感覺到了一股懼意。
武功高強的她,卻是第一次,扶不住一個失控的弱女子。
“付文淵,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你也是這麼想的?還是說,你們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池裳一把推開付文淵,衝到了客棧正門,衝着一衆守衛的暗衛,指控。
她在發泄。
守衛的侍衛,更是恐懼。
姑娘是什麼時候走出去的,他們既然一點都沒有發現。
若是被主上知道,只怕他們……
“你們都下去,姑娘這裡有我。”付文淵當機立斷,將所有人都趕了下去。
姑娘這幅模樣,絕不會希望太多人看見。
“姑娘,奴婢帶您回去。”付文淵上前,制止了池裳繼續發瘋。
池裳手腳冰冷,目光如咧,“好,回去。”
從今日起,無論回去什麼地方,都是一樣。
只要心不在這裡,以後在哪裡,都會是一樣。
突然的激動,突然的沉默。
這前後的反差,更是讓付文淵心驚。
池裳突然反手握住付文淵,再三囑咐,“文淵,我知道你是真心希望我好,纔會讓我過去,我也清楚你現在在想什麼,但是今日之事,你絕不可以在榮軻面前透露半分!”
付文淵怔怔的看着池裳,心虛的別開了心神。
的確,她方纔想着的,就是這個。
她知道問題一定是出在主上身上,所以,她想告訴主上。
“付文淵,你記着,如果你想我死的話,你就告訴榮軻。如果你想要我好好的活着,你就忘記今日的事。永遠的忘記它!”池裳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榮軻娶她,爲的是救華書芹。
她那點執念,已經被耗盡。
是不是應該慶幸,自己在榮軻那裡,還有一絲能夠被利用的價值。
“姑娘!”付文淵遲疑,不應該怎麼去回答。
“文淵,你要是真的問我好,記住我今日的話。”
她也想留下這最後的一絲尊嚴。
若是被榮軻知曉,會怎樣?
如常對待她?還是補償她,對她好?
只可惜,她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她要的就只是那一顆真心。
既然榮軻給不了她那顆真心,那這些表象,要來何用?
“求你,答應我!”池裳死死的握住付文淵的雙手。
付文淵重諾。
一旦答應,就絕對不會反悔。
所以,她在思量。
“付文淵。”池裳的語氣中,已經帶上了哀求的意味。
付文淵終究是心軟,點頭應下。
可多少,還是擔心,“可是姑娘,方纔的事。”
姑娘出去的事情,一定是瞞不過主上的。
“不必,我沒有想瞞着他。只是不告訴他,我見到過不該見的人就好了。”她需要一個發泄的端口。
若是不發泄出來,她擔心自己,會崩潰。
在榮軻的面前,會撐不下去。
“姑娘,主上,回來了。”付文淵聽到外面有腳步聲,立刻小聲的開口。
池裳渾身一僵,“好,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睡了。”
池裳恍恍惚惚的,連蠟燭都忘了點上,摸着一邊的桌子,直接的和衣,躺在了牀上。
付文淵定眼看着,嘆氣。回神,恍惚之間,竟然是差點撞上了榮軻,趕忙認罪,“主上,奴婢知罪。”
“下去。”榮軻眉宇間藏着幾分戾氣。
他已經知曉,池裳出去過的事情,更加的是知道,方纔在屋外,她的反常。
心裡,隱隱的有些不安起來。
“是。”付文淵不敢看榮軻,低着頭,急衝衝的跑了出去,將屋門給帶上了。
神色慌張。
只是榮軻心神不定,居然也沒有發現。
“方纔,你出去過了?”榮軻搬了張凳子,直接的坐在牀邊,將池裳臉頰上的秀髮輕輕的擱到了一邊。
池裳閉着眼睛裝睡,上下眼皮不停的抖動,身上的衣物都快要被她自己給揪爛了。
“發生了什麼事。”榮軻語氣輕柔,全然的就當方纔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
池裳心裡翻江倒海,幾乎就要剋制不住自己,想要聲嘶力竭的質問他,他的心究竟是什麼東西做的,爲什麼可以做到這般的神色如常!
這麼裝着,不累麼?
可是她清楚,她不可以問,也不能問。
一旦問了,就連現在這般的虛情假意,都會沒有了。
她不能繼續的被榮軻關着,被他扣住,更加的不能被他限制自由。
池裳不想繼續聽他說話,翻了個身,背對着榮軻,雙眼睜開,掩飾不住的恨意蔓延。
她從未覺得,自己會這麼的恨過一個人。
更恨,自己。
“池裳?”榮軻現在,根本沒辦法揣測池裳的心思。
他一貫可以看透所有人的心思,猜得透他們在想什麼,就如同方纔面對華書芹,他也很清楚,華書芹在意什麼,想要什麼,想聽他說什麼。
因爲知道,因爲了解,所以成竹在胸。
但是現在,或者說從前,他是可以猜得透池裳的心意的。
如今已經,越來的越失去掌控,他也是越來越看不清了。
“你今日,可是出去見了什麼人麼?”她沒有否認自己出去過的事實,努力的平復着自己的心緒,儘量的是以平和的語氣問出來。
榮軻撫摸着她秀髮的手指一僵,看不到池裳的表情,卻還是避開了她的問題,“那你又是去了哪裡?”
顧左右而言其他?
池裳轉身,換上一張笑臉,“是我先問你的,不是應該你先回答我麼?怎麼,你心虛?”
她在笑,可是眸中,卻明顯的是冰冷非常。
“榮軻,我問你,你是去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事?又爲什麼要點了我的睡穴,不讓我跟着你?”池裳一字一句,幾乎每一句,都是切中要害。
毫不避諱。
“你是因爲這個生氣?”榮軻心裡瞭然,大約的也是知道,她應該是知道了華書芹的事,所以纔會如此的反常。
那個人,從來都是橫隔在他們之間的死局。
“怎麼,難道我不該生氣?我是你的妻,卻只能從旁人的口中聽到,你去見了你愛的人,我難道不可以生氣一次麼?”池裳句句帶刺。
榮軻心裡,卻是些許的鬆了口氣。
她只是聽到,並未看見。
池裳卻繼續緊逼,似乎也是在逼着自己,“還是說,榮軻,你覺得不該是這樣的妒婦,應該大度。是也不是?”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池裳在心裡問,你知不知道,我們之間要完了
這話題,怎又扯到這上面了?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念頭。
“你誤會了,本王沒有這個意思。”
“那你不回答我的問題是什麼意思,還是說,你不想要我知道,你見的人是誰?”她就是在逼着榮軻說出來,他剛纔去見了華書芹。
她要知道,他當着她的面,是不是另外的一個模樣,一番說辭。
榮軻心底嘆氣,伸手將池裳扶着坐了起來,餘光看到她沾滿污泥的鞋子,“你方纔出去找我了,是不是?”
只怕剛纔在他點穴的時候,她就已經在裝睡了,有意的防備着,自己倒也沒有得逞。
“是,只是可惜,沒有看見你的人影,反倒是聽見了不少風言風語。”若只是旁人的閒言碎語,她絕不會是現在的這幅模樣,只是可惜,她的親耳所聞,將她涼了心。
“華書芹冒夜前來,本王,去見她一下。”榮軻沒想要繼續的隱瞞。
其實方纔,在華書芹面前的時候,他就想過,若是池裳知道了會怎樣。
一時間,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心慌意亂。
所以這一次,他並沒有打算隱瞞很久,只是沒有想到,終歸還是池裳先知道了。
“去見她,說了什麼?”池裳垂下眼眸,輕描淡寫的問道。
內心的翻江倒海,差一點的就是要將她給完全的淹沒了。
她儘量的控制着自己,用最平和的語氣將之問出來。
“你當真想要知道?”榮軻沒有回答,反而是先反問了池裳一句。
朝中的事情能夠,他並不想要將她給捲進來,知道的越多,並不是好事,說不定還會將危險給引上身。
“我想知道。”池裳目光堅定。
榮軻將懷中的聖旨給掏了出來,擱到了池裳的面前,“她來給本王送這個。”
空白聖旨?
池裳眸中帶着審問的情緒。
“工部尚書給皇帝提議,要增加邊疆的賦稅。之前在賑災的事情上,因爲有本王的插手,那些人沒有能夠達到自己的目的,現在將目標放在了秋稅上,有了這聖旨,本王做事會方便許多。”
這是華書芹無意間偷聽到的消息,讓他先行的有了準備,所以後面做起事來會方便上許多。
所以她纔會將這個給偷出來。
“只是一道聖旨,我不相信,你還需要她幫你拿出來。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多。”池裳諷刺的將手中的聖旨放下,反駁道。
是。這一點他不否認,華書芹本就是藉着送聖旨的名義,過來見他。
“她是過來,見本王。”榮軻言語有些枯燥,似乎是不知道應該怎麼去回答。
這些都是事實,他否認不了。
他更加是沒有辦法和從前一般,只要池裳提起華書芹,他就可以理直氣壯的生氣。
時至今日,似乎已經是反過來了。
現在提起這個心虛的,反而是他。
“除了這個,還有其他的麼?”池裳捏着聖旨的手,開始微微的顫抖。
她這是在做什麼?指望榮軻會如實告知?
還有什麼。
糖蒸酥酪的甜膩,似乎在殘存在指尖。
還有她已經,終身不孕的身子,似乎已經是成了他心頭,抹之不去的重石。
他在猶豫。
“是有什麼不能說的麼?”池裳突然的放鬆了下來,渾身上下的氣息,也再沒有半分的掩藏。
他的猶豫,已經是給了她答案了。
也是,是她傻了。
他機關算盡的迎娶自己,就只是爲了解救華書芹的困境,這個時候,又怎麼會對她全盤托出?
她還真是,蠢得可憐。
榮軻,你知不知道,我們之間要完了。
“池裳——”榮軻一把握住她的手心,想要張口解釋。
池裳笑吟吟的將雙手給收了回來,捂住了自己的雙耳,“抱歉,我現在不想聽了。”
“池——”榮軻還想要解釋。
“不,我困了。榮軻,今日的事是我不對,你出去也好,不出去也罷,和我沒有任何的關係,以後我再也不會像今日這般,你請便。”池裳疏離有禮,卻是足足的將榮軻,給推到了極遠的地方。
他能夠感覺的到。
清清楚楚。
池裳幾乎是阻絕了他接下來要說的所有的話,“你出去,我困了,想睡覺。”
榮軻不動。
池裳終於是裝不下去了。
幾乎是咬碎了牙,“榮軻,你滾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她的眸中,是真的恨。
毫不掩飾。
榮軻心底頓時有了計較,“你方纔,是不是在河邊。”
否則,何以解釋她這般的失控。
池裳不願多言,連看一眼他都不想要看。翻身而過。
好說也罷,恨言也罷。
她都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希冀。
“嘭。”沒有絲毫的猶豫,榮軻推門而出,一把將付文淵給喚了過來,聲音急切,“方纔,是出了什麼事?”
付文淵沒想到主上會這麼快的就過來問,看他一臉着急的神色,差一點的就全盤托出,可想起對姑娘的承諾,終歸還是將自己滿腹的言語嚥下,“主上,您忘了,奴婢是奉您的命令,連夜趕過來伺候姑娘明日回去的?”換言之,她不過是今夜剛到,怎麼會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事情。
榮軻一時心急,竟然是忘了這一點,迅速將守在一邊的暗衛喚來,“去給本王查清楚。本王要事無鉅細的知道夫人所有的行蹤。”
“是,屬下遵命。”暗衛領命而去,榮軻的心裡,卻沒有半分的輕鬆。
“在這裡,好好照顧夫人。”榮軻看着緊閉的屋門,掌心捏着的東西,不由自主的用了幾分力氣。
總覺得,是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他手中慢慢的消逝了一般,讓他沒有辦法繼續抓得住了。
“是,奴婢遵命。”付文淵始終低着頭,不敢擡頭,生怕是被榮軻看出什麼破綻。
她這些許的演技,在主上的面前,怕是瞞不了多久的。
只是現在的榮軻,神思完全和平時不一樣,他沒有辦法去冷靜的思考現在的處境。
若池裳,當真在河邊,定會聽到他與書芹的對話。
池裳聽到了多少,他不得而知。
可那句,娶她的初衷,是不是爲了解決華書芹的困境,他沒有記錯,自己回答的,是肯定的答案。
關於這個,他一直瞞着池裳,不敢讓她知道,不過是因爲,這的確是他的初衷,只是後來,發生的太多事,早讓他將這個初衷忽略,他是真的想迎娶池裳爲妻。
可一旦池裳介意這個,他深知,自己沒有辦法去解釋。
說他後來是真心麼?
他似乎解釋過許多次,只是現在的池裳,根本不信。
一味的否認麼?
他和池裳之間,應該是經不起他這樣的矇騙的。
他也沒有想過,用謊言來掩蓋他曾經的想法。
這注定會是不眠的一夜……
*
翌日。
馬車疾駛,只池裳一人窩在車內,閉目養神,幾乎是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聯繫。
一夜的時間,足夠她想清楚所有的事,也足夠,她的心境該如何抉擇。
“姑娘,昨夜,主上派人去調查您的行蹤,奴婢只怕……”付文淵靠近池裳的身側,小聲的提醒。
“嗯,猜到了。”
“那姑娘昨夜……”付文淵不明白了,既然主上可以查得到,昨夜又爲什麼不讓她直接告訴主上。
“不讓你告訴他,是因爲我不想他知道,我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在河邊的消息,聽到了什麼,聽到了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種失魂落魄的模樣,她不會想要任何人知道。
昨夜,她明確的給過榮軻機會,是他自己沒有解釋,機會只有一次,在她這裡,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
“好了,我和他的事情,你就當不知道好了。昨夜,你幫我,我很感謝你,也知道你是真心待我。所以你還是忘卻昨夜的事好了。”池裳開口,明顯的不願意多談下去。
回到誅聖閣的時候,已經是臨近傍晚。
榮夕月一早的知道池裳要回來,興沖沖的拉着扶辰過來候着,卻在池裳從馬車出來的那一刻,明顯的是感覺到了二人不一樣的地方。
分明出去的時候很要好的樣子,可是不過才幾日的時間,池裳整個人的神情都有些不大對。
夕月直接就感覺不好,急忙拋棄了扶辰,迎了上去,“嫂嫂,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怎麼臉色這麼的難看。
夕月下意識的衝着旁邊的榮軻看了一眼,臉色一樣難看。
這,這是出了什麼事?
“沒事,馬車坐的久了,有些累。”池裳閉口不言,不想再談論這個。
甩開夕月的手,自己朝着房屋的方向走過去,身側的人自然的是看出來了不對勁,可是沒有人膽敢阻攔,只能任由着池裳過去。
“四哥,你是不是又惹嫂嫂傷心了?”
見池裳走遠,夕月立刻的就開始對着榮軻質問。
兩人之間的氛圍這麼的奇怪,若不是因爲四哥,嫂嫂絕對不會這樣的。
“去陪着你嫂嫂。”榮軻沒有回答夕月的話,反而是奇怪的囑咐了她一句,“別走遠。”
夕月狐疑的看了榮軻一眼,“四哥,你是想讓我看着嫂嫂麼?”
四哥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她聽懂了。
他是要自己寸步不離的跟着嫂嫂。
“去吧。本王還有些事要處理。”
夕月不依不饒,攔住了榮軻的步伐,“四哥,什麼事那麼着急,還是你在逃避嫂嫂?”
逃避?
自然不會。
池裳想要時間冷靜,他給她時間。
至於以後怎麼辦,他也的確的是沒有想好。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一直瞞着的事情,會在這種最糟糕的情況下被她知曉,還是從華書芹的口中說出來。
“夕月,你先過去,他們的事讓他們自己處理,旁人只會越幫越亂。”扶辰站在一邊看不下去了,拉了拉夕月,示意她去跟着池裳。
這時候,不要說是榮軻,就是他都有些擔心,池裳會和上次一樣不告而別的跑了。
夕月恨恨的瞪了扶辰一眼,似乎是將自己所有的火氣全部的發泄在了扶辰的身上。
扶辰摸了摸鼻子,被瞪得莫名其妙。
“四哥,這回我保證不會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
她都替嫂嫂委屈。
夕月小跑着,跟着池裳跟了上去。
扶辰見夕月爺走遠了,這纔敢用腳踢了踢身側的榮軻,問道,“哎,我說這回,又是怎麼了?”
這夕月是急性子,問都不問,就將過錯全部的堆在了榮軻的身上,他好歹還有幾分理智,總是要問清楚是什麼事情纔好。
“無事。”
他和池裳之間的事,他不願意更多的人知道。
沒有必要鬧得人盡皆知。
無事?
就這個樣子還是沒事。
見榮軻也沒有半分反駁夕月的樣子,扶辰心裡也有些數,“榮軻,你別告訴小爺,你特麼又在犯渾。”
意識到了什麼,扶辰也是咋呼了起來。
他本就不是什麼慢性子的人,這時候,更是容易激動。
犯渾?
榮軻應下。
這一回,的確是他在自作自受。
“這是本王擬好的聖旨,你將玉璽蓋上。連同信件一起送到戶部尚書蘇同安的手上。”榮軻撇開這個話題不談,將手中的東西遞上。
聖旨?戶部尚書?
“怎麼回事?”扶辰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今日早朝的事,你可聽說了?”榮軻詢問。
身爲誅聖閣副閣主,這消息,不該這麼閉塞纔對。
今日早朝?
扶辰這纔想起來,他今日過來,也是因爲這個的。
皇帝下令將邊疆的稅收給提高了,戶部尚書蘇同安立刻的就着急了,直接的在朝堂上就對皇帝提出了反對的意見。皇帝不允採納。
回府以後。
蘇同安更是沒辦法,連上了十八道奏章,求皇帝收回旨意,沒曾想卻被皇帝全部的駁斥了回來。
蘇同安心急,卻解決不了眼前的困局。
這消息,已經在朝野之上全數傳遍。
他自然也知曉。
扶辰一拍腦門,“小爺差點忘了,小爺今天來,就是要和你說這個的。合着你已經知道這消息了?”
這是今日一早的聖旨,這榮軻怎麼就這麼快的,連聖旨都擬好了?
扶辰打開,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也是關於賦稅的聖旨,只是這意思,卻是和皇帝頒佈的那一道,完全相反。
不是增加賦稅,而是減免全部的稅收。
“榮軻,你這是要?”假傳聖旨?
“蘇同安定會同意。”榮軻對於這個倒是沒有半分的懷疑。
他是個愛民如子的官員,也同樣的不是一個迂腐的人。
一旦皇帝的聖旨真的頒佈下去,一定會引發邊疆的暴亂。
扶辰不想要聽榮軻的長篇大論,立刻打斷了他,“榮軻,你等會兒,用不着和小爺說這個,小爺想知道的是,你是怎麼拿到這玩意兒的?”
他和池裳出去,分明就沒有帶多少暗衛出去,更重要的是,他應該無暇回宮取東西纔是。
怎麼拿到的。
榮軻竟然是有片刻的恍惚,沒有立刻的回答。
扶辰一向敏銳,自然的是看出來了榮軻的不對勁,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我去,榮軻,你可別告訴小爺,這是宮裡那位……”
扶辰的話還沒有說完,榮軻就甩身離開,只丟下一句話,“去辦事。”
他的事,用不着他們來多來費心。
得,看來是被他猜對了。
八成又是因爲華書芹。
扶辰拿着手中的聖旨,看着榮軻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也就沒敢靠近。
他那一身的戾氣,在池裳走了以後,展露的是淋漓盡致,這個時候,他可沒有那個閒情逸致去上前招惹。
不過。
扶辰有些不安的朝着池裳離開的方向看了一下,這一回,他們可真的是幫不上忙了。
屋內。
夕月不安的看着池裳,半天都不敢開口說話,氣氛特別的沉悶。
長久的都沒有說話。
池裳看着夕月侷促不安的模樣,輕鬆的笑了一下,“怎麼了,來着這麼半天都不說話,不像你的性子呀。”
夕月定定的看着池裳。
懵了。
嫂嫂這樣子,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怎麼這麼看着我?”池裳有些納悶的看着夕月。
夕月一副沒有見過她的模樣,一直的盯着她看。
池裳伸手,在夕月的面前晃了晃。
夕月這才終於的回過神來,一把抓住了池裳晃着的雙手,“嫂嫂,你心情,好了?”
心情好?
“我什麼時候心情不好了?”
什麼時候?
從方纔回來的時候,一直到現在,就沒有心情好過的時候呀。
夕月有些聽不懂池裳的意思。
可是又不敢明着問。
“有話直說,不必遮遮掩掩,我看起來,應當沒有那麼讓人害怕吧?”池裳換上一副和從前沒有半分差別的笑容,端在臉上。
可是夕月看着,就是感覺骨子裡有着一股寒意,讓她十分的不安。
嫂嫂的確讓人不害怕,可是嫂嫂現在的樣子,就真的是讓人,擔心。
“嫂嫂,你和四哥,是不是又吵架了?”夕月有些侷促。
在嫂嫂面前一向是沒有規矩慣了的。
但是現在,她突然的沒有法子繼續的隨性下去了。
她害怕這樣的嫂嫂。
池裳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是隨即就被她很好的掩飾住了。
“什麼叫又,我和你四哥,什麼時候吵過架?”吵架,那是夫妻之間纔有的事情,她和榮軻之間,從來沒有這樣的機會。
她有什麼立場,卻和榮軻吵架?
從未有過。
沒有吵架,所以更是談不上又這個字。
“嫂嫂?”夕月很擔心。
“沒事,我和你四哥之間,沒有什麼事,你看方纔回來的時候,我與他,也和平時沒有什麼差別。”池裳敷衍道。
和平時沒有什麼差別?
這麼沒有信任度的言語,讓她怎麼相信?
這還叫沒事?
“好了夕月,你不用再問了,我不會說的。那些事就權當沒有發生過,所以你也不要再問了。”池裳拒絕回答夕月的問話。
夕月的雙眼不由自主的瞪着池裳。
她在心疼池裳。
也清楚,這一回,似乎和從前的每一次,都不太一樣了。
四哥真的……
池裳擺擺手,在夕月的臉上捏了捏,“好了夕月,我們不要說這個了,我想拜託你一件事,你可不可以答應我?”
夕月連連點頭,“嫂嫂你說,不管什麼事,我都會答應你的。”
只要可以讓嫂嫂開心一點,還有,只要嫂嫂沒有離開的想法,讓她做什麼都可以的。
池裳微笑,“夕月,你的易容術這麼好,可不可以教教我?”
易容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