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司徒芳菲自嫁入東宮,七哥便從未碰過她。”
“有什麼不對嗎?”楚琰幽深的眸光落在楚煜身上,後者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如此只怕會激怒司徒燼。”
楚琰冷冷一笑,“本王便是要激怒他。”他本就幽深的眸,變得越發深不可測。“人只有在被激怒時,纔會更容易露出馬腳。”
“殿下,前方便是司徒府。”赤焰的聲音從車外傳來,提醒着他們。
定遠侯府門大敞,家中侍從女眷在司徒宏父子的帶領下,排成兩隊侯在門外。
楚琰與楚煜先行下了轎,然後有宮人將司徒芳菲從第二輛馬車中攙扶下來。
“微臣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司徒府衆人紛紛跪拜。
“司徒侯爺不必多禮。”楚琰含笑,拱手將司徒燼扶起。對身側的司徒楓以及一干女眷淡淡的點了點頭。
“女兒見過爹爹,見過大哥。”司徒芳菲舉止高雅的給司徒燼父子施禮。
“太子妃不必多禮。”司徒燼笑着攙扶起女兒。
本是和樂融融的氣氛,卻突兀的衝出一個小太監,他在楚琰耳畔嘀咕了些什麼,只見他劍眉微挑,含笑的神情逐漸斂起。
然後不由分說的轉身而去。
“殿下……”司徒芳菲尷尬的喚了句,他卻絲毫沒有停住腳步。
司徒府衆人更是面面相覷。
不多時,楚琰返了回來,懷中卻多了個嬌柔的女子。
“七哥,她怎麼了?”楚煜撇了眼他懷中的天瑤,開口詢問。
“高燒不退,在馬車中昏厥了。”他淡淡的回了句。卻不着痕跡的觀察着司徒父子的反應,司徒燼泰然自若,還算穩妥,倒是司徒楓面色變得有些難看,餘光不時的瞟着他懷中昏迷不醒的小女人。
“是芳菲大意了,還請殿下恕罪。一路上,妹妹都是睡着的,芳菲並不知她是昏厥了。”司徒芳菲上前,略帶愧疚的開口,在外人眼中,寬容知禮,十足的大家風範。
“她並無大礙,芳菲也不必自責。”楚琰隨意的安慰了句,轉首看向司徒燼。“本王的瑤兒最近染了風寒,本王不放心將她留在宮中,便一併帶了出來。倒是要叨擾司徒侯爺幾日了。”
“殿下說的是哪裡話。”司徒燼一副惶恐的模樣,急忙拱手。並吩咐了府中的侍從即刻去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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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府後園,亭臺樓榭,曲徑通幽。
司徒楓匆忙的走在廊道上,盡頭處,卻被司徒燼攔了下來。
“你要去哪兒?”
“阿瑤病的不輕,我去看她。”英俊的臉上難掩擔憂之色。他並非不知輕重之人,只是,血脈親緣,他做不到冷眼旁觀。
“不許去。”司徒燼厲聲訓斥了句。“說過你多少次,怎麼就是沉不住氣。”
“爹……”
“楚琰大費周章的演這場戲,就是要試探我們對阿瑤的態度,如今誰先沉不住氣,便要失了先機。”
司徒燼在朝堂摸爬滾打多年,早已修煉成精。這些事,還看得分明。
“可阿瑤……”司徒楓欲言又止。
“大夫已經看過了,都是舊疾,喝過藥燒已經退下了。楚琰在她房中守着呢,你去了反而節外生枝。”司徒燼幾不可聞的嘆了聲。
“恩。”司徒楓思量着點了點頭。
“芳菲在書房,先隨我去書房吧。”話落,司徒燼邁開了腳步,司徒楓跟隨其後。
司徒芳菲早已侯在書房,見司徒父子前來,急忙起身施禮。
“都是自家人,芳菲不必多禮。”司徒燼不急不緩的坐在了主位上。“你進宮這些時日,可探得什麼?”
芳菲臉色沉了幾分,貝齒緊要住脣片。她要如何啓齒,入宮至今,楚琰連她的一片衣角都沒有碰過。
“前日,慕容側妃死在了東宮,殿下名人封鎖了消息。”司徒芳菲斟酌着回道。
“哦?竟然有此事?”司徒楓冷哼了聲。楚琰用慕容絲言的命要挾慕容復交出邊境十萬大軍的兵權,這如意算盤,看來是打不成了。“死的好,我倒要看看,這一次,楚琰如何收場。”
司徒燼也面露喜色,沉聲開口。“楓兒,連夜明日趕赴邊境,將消息傳入慕容復耳中。”
“爹爹放心,此事孩兒自會辦妥。”
“恩。”司徒燼點了點頭。溫和的目光又落在芳菲身上。“滄瀾殿中只怕少不了太子的眼線,你做事要千萬小心,不可輕舉妄動。”
“孩兒明白。”司徒芳菲含笑道,她是庶出之女,她和母親在府中一向不受重視,還是第一次,父親用如此溫和的目光看着她。
沉默半響,司徒燼再次開口詢問。“太子與天瑤的關係如何?”
什麼?司徒芳菲微錯愕,不懂父親爲何突然提起沈天瑤這個不相干的人。但又不敢多問半句。“殿下對天瑤的態度倒是讓人匪夷所思,時好時壞的,前一刻抱入凌霄殿*着護着,下一刻又丟入冷宮。”
司徒燼擰眉沉思,臉色竟冷了幾分。
“你先回去吧,在此耽擱太久難免引起懷疑。”許久後,司徒燼又吩咐道。
“是,孩兒先告退。”司徒芳菲又施一禮,轉身而去,在門口處對司徒楓欠了欠身。
“爹爹費盡心思的將她送入東宮,也不過就探聽到這點消息。”司徒楓坐在一側,不屑的哼了聲。
“楚琰是何許人也,怎會被她輕易的尋到蛛絲馬跡。”司徒燼輕描淡寫的回了句,端起桌上的茶,飲了口。
茶是上好的西湖龍井,水也是天然的甘露,這味道比起那丫頭的朝露清茶,卻是相差甚遠啊。
“芳菲只要不犯大錯,穩住太子妃之位便可,她這步棋還不到用的時候。”司徒燼眉頭依舊深鎖。“爲父擔心的還是阿瑤那丫頭,楚琰年少輕狂,這日久生情,終究不可避免。”
“爹是說楚琰對阿瑤動情……”怎麼可能!司徒楓驚錯。
司徒燼長長的一聲嘆,他倒希望是他多心了。若只是阿瑤丫頭自作多情倒還好些,若是兩情相悅,這事可就麻煩了。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聰明絕頂又如何,終究逃不過一個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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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靜謐。
司徒楓回到自己房間時,已經是深夜。房門推開的那刻,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道雪白的身影,她十分愜意的坐在桌旁,指尖輕觸着桌面安靜陳放着的青花瓷茶杯。
“阿瑤。”司徒楓臉上露出幾絲驚喜,又帶了些許驚愕。“你怎麼會在我房裡?”
“怎麼,不歡迎我?”天瑤含笑,側頭看向他。
司徒楓笑着,大步來到她身前。“阿瑤的病,都好了嗎?”他寬厚的手掌撫摸上她的額頭,觸手的溫度清涼如玉,他才稍稍放下心來。
天瑤冷漠的拉開他的手,淡聲道。“我沒有病。”
她的確是沒有病,她只是沒有想好該用怎麼的心態來面對司徒一族,於是,選擇了很鴕鳥的方式。對於沈天瑤來說,用些小手段讓體溫升高,並不是什麼難事。
“司徒哥哥,喝茶。”她起身,將手中溫熱的青花瓷杯遞到他面前。
司徒楓含笑,接過茶杯,淺酌了幾口。天瑤的‘朝露’,一直是他司徒家父子的最愛。
天瑤巧笑嫣然,笑意卻不及眼底。“司徒哥哥不怕天瑤在茶中下毒嗎?”
司徒楓險些沒被她的話嗆到,繼而哈哈大笑起來。“阿瑤怎麼會害司徒哥哥呢,阿瑤也沒有理由害我。”
天瑤眸色幽冷,踱步到窗前,伸出瑩玉般的手臂,推開了窗櫺。天空,一彎清冷月光,而她的聲音,卻比月光還要冷。“滅族之仇,不共戴天。司徒哥哥還認爲,天瑤沒有害你的理由嗎?”
啪的一聲脆響,司徒楓手中的瓷杯掉了在地,他震驚的看着面前美貌傾城的女子,她的面容依舊如水般平靜,卻多了份從未有過的冷漠梳理。
“阿瑤,你都知道了什麼?”
天瑤苦澀一笑,夜風透過窗櫺,掀起如墨的青絲,平添了一份空靈。“起初,在沈家出事的最初,我並未多想,那時的天瑤一直沉浸在失去至親的痛苦中。可是,冷靜下來之後,許多事,在腦海中,也逐漸清晰。我爹不過區區一品將軍,怎會有通天的本事勾結匈奴,意圖犯上作亂!除非,他是受人指使。而事情敗露了,便替人背了黑鍋。”
司徒楓冷笑,“即便沈將軍是被冤枉的,那又與我司徒一族何干。”
天瑤踱步至他身前,微揚起小臉,驕傲孤冷的迎視着他的目光。那雙清澈的眸子太過犀利,似乎洞穿一切般,讓他下意識的目光躲閃。
“爹爹含冤而死,卻不曾喊過一句冤屈。那麼,他一定是心甘情願赴死的,我爹常說他受司徒侯爺知遇之恩,他日必結草銜環。沈家一百八十三口性命,竟是枉死於‘恩義’二字之上。司徒楓,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好聰明的丫頭。”房門嘎吱一聲被人從外推開,司徒燼邁着穩健的步子走了進來,他看着天瑤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慈愛柔和。
天瑤面色不變,冷情的開口。“司徒侯爺。”
是司徒侯爺,而不再是司徒伯伯。這稱呼,明顯劃開了彼此之間的界限。
司徒燼顯然比她更沉得住氣,甚至大方的承認。“不錯,沈傲風的確是替本侯承擔了這份罪責。沈家一百八十三條人命無辜。可你想過沒有,我司徒一族的人命,多過沈家多少倍?”
天瑤冷然。“做錯了事,自然要接受懲罰。”
“錯?”司徒楓從鼻中發出不屑的哼聲。“皇權之爭,從未有過對錯。自古,成者爲王敗者爲寇。”
天瑤沉默,爭奪是男人之間的事,她不懂,也不想懂得。“以小侯爺的意思,便沒有人能還我沈家一個公道嗎!”
司徒燼一笑,面色依舊平和慈祥。“丫頭,難道你要告發司徒伯伯嗎?”
眸中不自覺的侵了一片水霧,天瑤死死的咬着下脣,竟是說不出一句話了。
她又怎能忘記,自幼在司徒府玩耍,司徒燼待她視若己出。司徒楓疼她,*她,就差給她摘天上的月亮。
“天瑤知道了這麼多不該知道的事,司徒伯伯可是打算將天瑤殺了滅口?”她淡漠的一笑,不答反問。
“阿瑤,這個世界上最不忍傷害你的,就是我和爹爹,你難道都忘記了,你幼時生病,是爹衣不解帶的抱着你,幾夜未曾閤眼。沈家,你心理只有沈家嗎!勾結匈奴,沈傲風雖不是主謀,卻算幫兇,我司徒一族倒臺,沈家的下場和現在也沒有什麼區別,若非有爹爹護着,沈傲風二十幾年前就已經死了……”
“楓兒,住口。”司徒燼厲聲呵斥了句。轉而又看向天瑤,目光瞬間柔和了許多。“司徒伯伯知道,阿瑤是聰明的孩子,這其中的厲害關係,不用伯伯說,你也懂得。沈家雖然沒了,可伯伯會護着你,將你當做親生女兒。”
天瑤苦笑,“不必。”她拒絕的徹底,擡起一雙晶亮的眸子,對上司徒燼的目光。“天瑤擁有的東西不多,我已護不住沈家,所以……”她聲音頓了頓,迷霧般的眸子突然清明。“所以,我會守護楚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