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琰冷然一笑,命侍從重新更換了茶盞。沏了七分熱的雨前茶奉上。“層層把守只怕不是防着我們,而是防着天瑤逃脫。她豈是任人宰割的女子。”
“娘娘聰明絕頂,自會吉人天相,皇上不必掛心。”
楚琰漠然,對於赤焰的安慰幾乎無動於衷。心愛的女子還在他人股掌之間,讓他如何能安心。“只有這些嗎?”
“聽聞平陽公主與榮親王的婚事並不得匈奴王的贊成,以致於孤城被困數日,匈奴依舊不曾發兵救援。”赤焰繼續道。
楚琰輕笑,“預料之中而已。匈奴王對楚皓本就心有芥蒂,如今他又闖下如此彌天大禍,讓匈奴一連丟掉兩個城池,匈奴王若在出兵庇護,顯然是要與大翰爲敵,當年冀州一戰,匈奴元氣大傷,匈奴王不會笨到以卵擊石。”
“吾皇聖明。”赤焰躬身一拜,片刻後又道,“還有一件事,暗衛在公主府中,竟見到了當年的惠妃娘娘。如今,她是榮親王的惠夫人。那暗衛原是宮中老人,否則也不會認出惠妃來。”
“惠妃?蘇瑩?”楚琰微挑了左側的劍眉,眸光幽沉,沉思半響後,脣角勾起一抹冷笑。難怪楚皓當年金蟬脫殼卻無從察覺,原是宮中有人接應。他英明神武的父皇,只怕到死都不知枕邊人竟是自己兒子安插在身邊的內線。這個惠妃娘娘當真是不簡單,竟從未露出一絲破綻,連他都絲毫沒有懷疑過。
“楚皓落魄至此,她依舊不離不棄,想必與楚皓之間的情意不淺。她與遙兒也算得是舊識,有她在天瑤或許會更安全一些。”楚琰淡聲開口,端起桌案上的茶盞,淺飲了一口。“只是,天瑤脫困之後,那女人也不必留了,叫暗衛尋個機會動手便是。”背叛了父皇的女人,他自然也是容不得的。
“是,微臣領命。”
“下去吧。”楚琰隨意擺了手,赤焰高大的身體半弓着,緩步退了出去。
……
轉眼間,又是數十日的光景,邊境迎來了入冬以後的第一場雪。冀州的天氣本就是極冷的,如今北風呼嘯,更是殘酷無情。天瑤與蘇瑩百無聊賴的坐在屋內,面前的棋盤之上,黑白棋子交錯。蘇瑩出身名門,琴棋書畫無不精通。在宮中之時,時常與文帝對弈,棋技堪稱精湛。與天瑤倒是棋逢對手。
“姐姐棋技了得,天瑤輸了。”她隨意一笑,拂袖揮亂盤上黑白棋子,將輸贏看的極輕。
蘇瑩脣角笑意淡淡,伸手將棋子一顆顆拾回罐中。大軍圍困孤城月餘,援兵遲遲不到,孤城已岌岌可危。但戰爭終究是男人的事,天瑤與蘇瑩都是沉得住氣的女子,從始終在便是安安穩穩的過着自己的日子,好似一切都與她們無關一般。
侍女推門而入,手中托盤之上是精緻的點心,但只有一盤,天瑤看得出,城中的糧食只怕已經吃緊了,纔會縮減府中的口糧。
“駙馬爺命奴婢送些點心給兩位夫人。”侍女拂掉衣衫上的融雪,緩步上前,將托盤奉上。
“外面下雪了嗎?”天瑤目光淡淡落在侍女身上。
“回稟夫人,是的,鵝毛大雪已經飄了一個多時辰,院子裡都是積雪,天寒地凍,兩位夫人還是不要出去纔好,免得感染了風寒。”侍女俯身回答。
天瑤起身來到門旁,伸手掀開門簾一角,果真,大雪漫天,天與地皆是一片純白之色。她含笑回眸,對蘇瑩道,“寒梅傲雪,想必後園的梅花開的正盛,姐姐可否願意與阿瑤一同去賞梅?”
“阿瑤既然有此情致,我自當奉陪的。”蘇瑩起身,命侍女取來兩件狐裘披風,分別披在自己與天瑤身上。
園中卻是極冷的,但天瑤的興致卻很高。一支支紅梅迎風綻放,落雪反倒成了它美麗的點綴。天瑤一身雪白狐裘,漫無目的的油走在梅林指尖,身上雪白的狐裘與皚皚白雪極協調的融爲一體。頭上一支玫紅珠花點綴,好似這雪中仙子,梅花精靈,美得已無法再用語言來形容。
蘇瑩安靜的跟隨在她身後,遠遠的凝望守護。或許是愛屋及烏吧,對這個心存良善的女子,不僅不嫉不怨,反而多了一絲憐憫。
一陣寒風拂過梅林,粉紅的花瓣隨着雪花揚揚灑灑,天瑤裙角飛揚,自在隨意的旋轉着身姿,下巴微微揚起,絕世的小臉含笑對着天空。“姐姐,你看落花成雨。”
蘇瑩脣邊笑意更深,映入眼眸的的確是絕美的風景,只是這人要比花嬌豔三分。但嬌媚之中又隱約暗含着淡淡哀愁。蘇瑩微嘆息,她只願天瑤永遠無憂,不要在記起景康帝,也不要在痛苦。幾乎每個夜晚,她都是在噩夢中驚喜,躲在*角低聲哭泣。
“願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蘇瑩擡頭仰望天空,無奈的輕吟一句。
天瑤卻緩緩頓住腳步,茫然的凝望着她,淺聲問道,“你,你說什麼?”
蘇瑩微愣,又重複了一次,“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一句詩而已,想來是我班門弄斧了。”蘇瑩搖頭失笑,不甚在意。而天瑤的臉色卻逐漸失去血色,一時間,頭像要炸開一般,痛的厲害。一句低沉的男聲好似就響在耳畔,鬼魅一般,如影隨形。
“看,風與梅雨*,生生世世,至死方休。瑤兒……”聲音中,夾雜着縷縷寒風。
“痛,好痛,告訴我,你是誰,你究竟是誰?”天瑤毫無方向的在林中穿梭,茫然的尋找,白色衣襬託在地上,沾染了片片梅紅。蘇瑩在她身後緊緊跟隨着,累的氣喘吁吁。
“啊!”茫然無措中,天瑤的身體撞上一具結實的胸膛,並被對方順勢抱了個滿懷。帶着*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瑤兒在找什麼,本王幫你。”
天瑤幾乎是無意識的推開他,踉蹌的後退,雙手緊捂着心口的位置。看着他的目光,帶着莫名的戒備。“別碰我。”她冷冷的吐出幾個字。而楚皓含笑的俊顏,一下子便冷了下來。措不及防的伸臂,打橫將她抱起,大步向林外的臥房而去。天瑤奮力掙扎,卻始終沒有掙脫。
臥房的門被楚皓一腳踢開,毫不憐香惜玉的將天瑤丟在*榻上,背脊撞*壁,生生的疼了一下。天瑤眼眸溼潤了幾分,但接下來,更驚恐的事發生了。楚皓高大的身體傾覆而下,將她死死的困在身下。“沈天瑤,本王一而再的縱容你,你卻越發的放肆,甚至不將本王放在眼中。你本就是本王的女人,本王現在就要了你。”
“放開我,我不是!”天瑤奮力掙扎,卻只見身上雪白紗衣在他掌間一片片碎裂。
楚皓雙眼血紅,顯然也憤怒到極點,單手掐住她咽喉,幾乎讓她不得喘息。他一度的容忍,等着她心甘情願,但她對他依舊若即若離,每每他告訴自己,阿瑤需要時間,但今日,他從她眼中看到的是冰冷的拒絕。一瞬間,他的怒火與*統統被她點燃。
“從始至終,你都該是本王的女人,沈天瑤,本王等了太久,早已沒了耐心。”憤怒的話音剛落,他低頭啃咬上她頸間鎖骨,天瑤吃痛,心中更是羞愧難當,掙扎中,她拔下頭頂金色髮簪,不加思索的向楚皓刺去。瞬時間,青絲傾下而下,天瑤衣衫半敞,帶着嗜血的妖嬈。
雖然一擊未中,但也成功的讓他從自己身上離開。楚皓眼中怒火更勝。如猛獸一般,再次撲了上來。天瑤自知敵不過,金簪反而抵在自己纖細的脖頸間,她並未反抗,自知也反抗不過。一雙清澈的眸子冰冷的盯着楚皓。“王爺想玉石俱焚嗎?”
“沈天瑤,你不必一次次的以死相逼,你想要玉石俱焚?好啊,既然本王得不到,楚琰也別想得到。”事已至此,楚皓也不便再有隱瞞。
天瑤清冷一笑,笑靨盡是諷刺。“沈天瑤嗎?原來這纔是我的名字。”她的目光冷冷掃在楚皓身上,雖是一張俊逸的面容,但她一直知道,他不是她夢裡,心裡的那個人。楚琰?沈天瑤?她單手握拳狠狠的敲擊着額頭,腦中又是炸開一般的疼痛。
“我失去記憶,也是你一手造成的嗎?”
“是與不是還重要嗎?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死,或者從了本王。”楚皓冷笑一聲,面容雖雲淡風輕,但隱在衣袖下的手卻已緊握成拳。他費盡心機將她從帝都帶到孤城,又怎麼會真的忍心看她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天瑤苦笑着,手中金簪已一寸寸劃開頸間肌膚。鮮血順着白希的凝脂滴滴滑落。她已記不得前塵往事,死對於她來說,反而沒那麼痛苦了。置於那個叫做楚琰的男人,她希望化作一縷幽魂後,可以記起他。
楚皓僵直在原地,冷眼看着她手中金簪緩慢陷入身體,他一直在等她反悔,死,對於她來說,真的沒有半分恐懼嗎?還是說,他比死亡還讓她恐懼!在她命懸一線的時候,楚皓剛預出手,房門卻被人從外撞開。
“爺這是做什麼?”蘇瑩大驚失色,跌坐在*邊,一把握住天瑤的手腕,阻止金簪繼續刺入。“爺是被氣糊塗了嗎?她可是你心愛的女人啊。”
“可她心裡卻從來沒有過本王。”楚皓冷聲一笑。
蘇瑩擡眸,迎上楚皓憤怒的雙眸,苦澀一笑。“那王爺心中又何曾有過蘇瑩?我守在你身邊,甚至愛屋及烏的貼身照顧着你心愛的女子。我從不奢求做你心中唯一的女子,蘇瑩殘花敗柳之身,亦不敢奢望。我不過是希望能這樣安靜的守着而已。那麼,王爺爲何不能如此對待天瑤呢?只要她活着,王爺終究還是有機會走進她心裡,她若死了,心裡便永遠只裝着景康帝一人。”她怯生生的別開了目光,楚皓看不到,但天瑤的角度卻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她的淚,蘇瑩,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女子。
楚皓心中又何嘗怎麼願意傷害天瑤,藉着蘇瑩的臺階,轉身拂袖而去。
天瑤反手點住心口幾處穴道,止住了流血。蘇瑩手忙腳亂的翻出金瘡藥幫她包紮傷口。“你這又是何苦,若命沒了,你就再也回不到他身邊。”
“他,是景康帝嗎?”天瑤試探的問道。
蘇瑩一笑,“大翰天子,景康帝楚琰,他是你的夫君,你,是瑤妃娘娘。”
天瑤無力的靠在*頭,眸中璀璨竟一點點暗淡了下去,天子後宮三千佳麗,想來,她定不是他唯一的女子。她實在想不通自己爲何會愛了一個濫情的男人。和別人共用一個東西,想想她都覺得髒。
“在想什麼?”蘇瑩不解的問道。天瑤入夜後便噩夢連連,夢醒都茫然的追問着他是誰,如今知曉了,卻又是這般的恍然若失。當真是矛盾的很。
“沒什麼。”天瑤隨意一笑,手掌按在疼痛的傷口處。“天瑤欠姐姐一條命,他日必將償還。”
蘇瑩一笑,眸中卻閃過一抹複雜,含笑說道,“又何須他日,妹妹現在還給我便是。”
天瑤隨行而笑,“難道姐姐想親手殺了我?”
蘇瑩輕笑,竟從一旁桌案上取來筆墨。“口說無憑,落筆方爲實,妹妹可不許賴賬。”
天瑤默然,若有所思般,沉默半響後,接過蘇瑩的紙筆,草草寫了幾個字。“天瑤言出必行,自然不會出爾反爾。倒是姐姐,你是想用此憑據,來護何人的性命!”
蘇瑩笑靨微微苦澀,“你我心知肚明,妹妹又何須咄咄逼人。”
天瑤不再多語,心裡卻莫名的煩悶。人生自是有情癡,此事不關風與月。
……
本以爲逃過此劫,總能過幾天安分的日子,但匈奴的援兵遲遲未到,孤城被困數月,幾盡彈盡糧絕。楚皓的臉色一日比一日難看,平陽公主的脾氣與日俱增,伴隨着二日無數的爭吵,死亡與恐懼逐漸的在孤城之中蔓延。
所剩無幾的糧草都留給了軍隊,城中百姓被收刮一空,哭嚎聲一片。樹根草皮,甚至老鼠蟑螂,能拿來吃的,都被吃的精光。軍中的飯食也從三餐改爲兩餐,最後變成兩日一餐,僅能維持生命。
天瑤與蘇瑩餓了兩天,卻依舊相對而坐,愜意下棋。天瑤畢竟是有功夫底子,但蘇瑩卻是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出身,支撐她下來的,便是對楚皓的執念。
“妹妹不怕嗎?”
“怕什麼?”天瑤隨意輕笑。
“我瞭解爺的性子,他雖愛慕你,但窮途末路,他即便是毀了你,也不會將你還給景康帝。”
“是嗎?”天瑤依舊不甚上心。生與死本就由不得她,那麼,怕與不怕又有何區別,終究改變不了結局。“那姐姐呢?姐姐怕嗎?他日若楚琰破城,姐姐可曾想過你的下場會如何?”
或許是真的睏乏了,蘇瑩軟軟的斜靠在桌案上,笑的竟比天瑤還要隨意幾分。“也許,等不到破城之日,我們已經餓死了。”楚皓曾偷偷給過她食物,但她拒絕了,她看着他的眼睛,認真的說:蘇瑩只是女人,而女人對戰爭無用。
“前幾日,天瑤在書房中隨意翻看過一本古書典籍,書中記載,古時征戰,彈盡糧絕,士兵已百姓爲食,方渡過劫難。姐姐若將天瑤吃了或許能再撐上半月,反正天瑤也欠你一條命。”天瑤隨她一同斜靠在桌案,指尖輕觸着面前的冰冷棋子。
“少胡說,不然真的不理你。”蘇瑩嬌嗔的回了她一句。
砰地一聲,房門被人從外撞開,楚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處。“瑤妃娘娘的用處可大着呢,若讓蘇瑩吃掉,豈不是大材小用了。”他打不上前,毫不憐香惜玉,一把將她從桌案旁拎起。
“王爺要做什麼?王爺,放過她吧。她還年輕。”蘇瑩心中已感不妙,虛弱的上前阻攔,卻被楚皓一腳踢開。
“她是楚琰的心尖兒,用她來換些吃食可容易的很。”他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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