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有何事,現在可以說了吧。”天瑤含笑,淡聲開口。而換來的,卻是東歌一聲歇斯底里的質問。
“你少裝蒜,是你,是你對不對?那一年梅林之中的翩翩公子,就是你!”東歌情緒波動的厲害,忽又嘲諷的大笑,“我真是天下最大的傻瓜,芳心暗許,曾與定情信物,竟不知對方是傾國傾城的美人。”
天瑤僵直在原地,竟是無話可辯。“對不起,此事,我真的很抱歉。但安清王文韜武略,一表人才,與郡主亦是天作之合,如今郡主身懷六甲,也算瓜熟蒂落。”
東歌依舊放肆的笑,卻有晶瑩的淚從眼中滑落。“爲了得到父王的支持,楚煜玩弄手段,費盡心機讓我甘心嫁與他爲妻,但他終究並非真心,他雖不曾冷落我,而我卻從他身上尋不到溫暖,這不是,不是我想要的,都是你,將一切變成這般模樣!”
“東歌……”天瑤想要出聲安慰,卻見東歌臉色蒼白如紙,手緊捂住小腹,額上直冒冷汗。“東歌郡主,你怎麼了?”
“痛,好痛啊!”東歌厲聲呼喊着,手掌緊摳住天瑤手臂,幾乎撕扯掉她的皮肉。
天瑤強制鎮定,指尖握上她手臂內側,片刻後,驚錯道,“東歌,孩子就要出生了。”
不遠處,傳來細碎匆忙的腳步聲,楚琰與楚煜等人大步趕來,見到這番情形,均是大驚。
“七嫂,發生了什麼?她可有傷到你?”楚煜驚慌的撫過東歌身體,擔憂的開口。而此時,楚琰已將天瑤攬入懷中。
“皇上,快命人傳御醫與穩婆,王妃只怕是早產了。”天瑤慌忙道。
“這……”楚煜一驚,忙抱起疼痛不已的東歌,大步向偏殿而去。
偏殿中,燈火通明,恍若白晝。氣氛亦格外的緊張。侍女們進進出出,端出一盆又一盆血水。楚琰與楚煜等人侯在隔間,不時有御醫通報內室的情形,情況似乎並不樂觀,整整兩個時辰過去了,孩子還是沒有生出來。
起初,楚煜倒還很沉得住氣,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亦開始變得焦躁不安。自從有了這個孩子,東歌的身子便消瘦了許多,剛剛情緒有那般激烈,很容易難產。這一屍兩命,豈是玩笑的。
“怕了?”楚琰平淡詢問。
楚煜輕點了下頭,隱在衣袖下的手,早已緊握成拳。“終究,是我負了她。”
又是長久的靜默,屋外突然傳來太監匆忙的腳步聲,殿門被推開,大太監劉忠一臉喜色,躬身俯首道,“回稟皇上,王爺,安清王妃誕下個小皇子,母子平安。”
楚煜面露喜色,匆忙向隔室而去,楚琰輕笑,緊隨其後。
屋內,雖忙碌,穩婆們卻是井然有序。推門而入,天瑤正預走出,她臉色格外蒼白,素顏疲憊,額頭上布着細密的汗珠,一雙眸子卻是晶亮的,見到楚煜,微微輕笑,“恭喜王爺。”
“有勞七嫂。”楚煜恭敬還禮,臉上都是初爲人父的喜悅。身旁,已有穩婆將剛出生的小世子送入他懷中。“東歌如何?”
“昏厥過去了,身子還很虛弱,好好調養一陣子,會慢慢好起來的。”天瑤語調柔軟,手掌撫摸上額頭,只覺頭腦發昏。楚琰手疾眼快,將她攬入懷中。
“朕送你回宮吧,累壞你了。”楚琰溫聲道。
天瑤一笑,安順的靠入他胸膛。
東歌難產,御醫爲避嫌,自是不敢爲王妃接生,孩子許久生不出來,東歌氣力耗盡,穩婆們也慌了手腳。若非天瑤親自爲東歌診斷,又有條不紊的吩咐着穩婆,東歌母子只怕真的危險了。
未央宮中,天瑤這一睡便又是三個時辰,楚琰一直守在她身邊。屋內燃着淡淡的檀香和薰香。孕婦本是不該見血的,若非今日情況緊急,楚琰定不會讓她操勞。
醒來時,已是深夜。窗外夜色正好,一輪明月光由窗口而入,灑下一片清冷。
“睡好了嗎?”楚琰輕擁着她纖細的腰肢,淡聲詢問。
天瑤微點了頭,目光卻一直流連在窗外。“皇上陪天瑤去園中賞月,可好?”
“好。”楚琰含笑應下,將素色披風搭上她肩頭,抱着她坐在園中石凳之上。石桌擺着色香味俱佳的月餅和幾樣果品,白玉酒壺中是上好的女兒紅。
楚琰斟了兩杯酒,脣角擎笑,甚爲愜意。“瑤兒不與我喝一杯嗎,這是我們婚後的第一個中秋。”
“天瑤不能喝酒。”天瑤修長的指尖握住酒杯,盈盈一笑。
“不礙。”楚琰溫聲道,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順着天瑤的手,飲盡她杯中酒。“你嫁給我時,便是秋日,漫天飛花的季節,很美。”
“嗯。”天瑤將頭枕在他心口,淡應了聲。
“時間真快,轉眼便是一年的光景。”
天瑤微閉了雙眸,脣角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靨。“這一年的時光對於天瑤來說,好似過了漫長的一生。”
“傻瓜,我們的一生還很長。”他將她擁緊,*溺道。
天瑤輕笑,“也許吧。”話音剛落,腰間突然一痛,竟是他不懷好意的在她腰肢擰了一把,天瑤吃痛,睜大了一雙明眸瞪着他。
“不許胡說。”楚琰輕聲斥責。
“堂堂一國之君,竟然也會忌諱這些。”天瑤嘲弄輕笑,仰頭望向天空明月光。
兩人相對沉默,徒留夜風穿透樹葉的沙沙聲響。
天瑤微合着眸子,享受着月光散落在身上的溫度。楚琰低眸凝望着她,無意識的伸出手掌,撫摸上她如玉的臉頰。“天山之上,也曾無數次幻想過你的模樣。”
“哦?是不是讓皇上很失望?”天瑤淡然而笑,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着。映着清冷的月光,眸中盈動着灼灼光暈,美得勾魂攝魄。
楚琰脣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靨,兩指捏起她的下巴,在她脣畔輕啄了一下。“很美,比我想象中更美,甚至,太美了些,只想將你藏起來,除了我,任何人都不可以窺視你的美。”
“又要金窩藏嬌?”天瑤微嘟起脣瓣,戲謔道。
“不會。”楚琰迎視着她的目光,認真道,“瑤兒不願做金絲雀,我亦不忍斬斷你的翅膀。只不過,你即便飛得再遠,都是我的專屬。若哪個男人敢覬覦你,朕就將他的眼睛挖出來。”
天瑤驚愕,定睛瞧着他,而楚琰的表情極是認真,絲毫不像玩笑。僵持半響,天瑤纔不滿的吐出兩個字,“暴君。”
“朕從未說過自己是明君。”楚琰清朗的笑,反手將她扣入胸膛。溫熱的手掌覆蓋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之上,竟感覺到她腹中的小東西竟然在動。
高大的身體突然僵硬,楚琰不可置信,鳳眸閃過驚喜的神色。“他,他好像在動,瑤兒,你感覺到了嗎?”
天瑤失笑,拉住他的手掌緊貼在小腹正中的位置。她面色溫柔淡靜,並無絲毫驚愕之色。“是胎動,前日夜裡,他動過一次,倒還算安分,這是第二次而已。”
“爲什麼不告訴我?”楚琰好似發現新大陸一般,手掌在她小腹上緩慢的來回摩擦。腹中小東西十分配合的又微弱的動了幾下,好似在向父親示好一般。
楚琰笑意溫暖,如孩童一般單純而無害。隔着薄紗,指尖輕蕩過她小腹。“小東西,別鬧你孃親。”
天瑤無奈失笑,柔軟的雙臂環在他腰間,攝取他身體的溫暖。寶寶胎動時,腹中會有微微的異樣難耐,天瑤靠在他心口,脣角含笑,微合着雙眸,並未將不適說與楚琰。寶寶鬧騰了一陣子便乖順了,楚琰反倒蹙起了眉心。
“小東西,怎麼了?你動一動。”
天瑤無奈,拉過他覆蓋在小腹上的手掌,淡淡道,“皇上的小皇子睡了,別吵醒他。”
“瑤兒呢?也要睡了嗎?”楚琰溫柔的吻着她臉頰,癢癢的,帶着幾絲酥麻。天瑤輕笑着,伸手推開他的俊臉。
“嗯。”她隨意應着,便沒了聲音。
石子小徑,劉忠的身影由遠及近而來,在三步以外的距離停住了腳步,壓低了聲音道,“回稟皇上,安清王妃已經醒來,王爺打算帶着王妃與小世子回府。”
楚琰眸色幽深,淡聲開口,“隨他吧,將高麗進貢的血珊瑚與金玉如意給安清王一併帶走,就說朕送給小世子的出生禮。”
“老奴遵旨。”劉忠躬身俯首,快步退了下去。
楚琰低頭看向懷中的小女人,目光變得異常溫柔。而她不知何時睜開了一雙明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緩聲開口,“安清王是值得託付之人。”
“嗯。”楚琰應了聲,只要楚煜不覬覦他的懷中的女人,他便永遠將他視爲手足兄弟。
天瑤眸光溫潤,探入他深邃的眸,第一次好似看穿了他的心事,低柔一笑,“皇上將天瑤困在深宮之時,我與安清王曾一局定輸贏,天瑤求得是自由。王爺一諾千金,想必是與皇上提及過此事。”
“嗯。”楚琰悶哼了聲。“他要帶你出宮,我沒有應允。瑤兒,有些事你不懂,我也不希望你懂得。”例如,雲劍,例如楚煜,例如已逝的楚皓……楚琰要她眼中心中只有他一人而已,他不允許她的心中留下除他以外的任何男人,哪怕只是一個痕跡。
天瑤眸中帶着些許的迷茫,而他溫軟的脣已覆蓋在她眼簾之上,輕柔的吻着。
遠處,宮中的朱雀樓上,玲瓏與尹涵雪相對而坐,遙望着未央宮中情形,雖看的並不真切,卻隱約得見兩道相擁的背影。玲瓏隱忍不語,而尹涵雪臉上盡是嘲諷之意。
二人均是心知肚明,沈天瑤在帝王心中的地位已是無人可及。
……
一場秋雨一層寒。
傍晚,天空飄起了細密的雨絲,天氣寒涼,天瑤半依在窗前,如往日一般,眸光淡然的落在窗外。平日此時,楚琰早已出現在未央宮中,親自監督着她喝藥,今日,卻遲遲未歸。
“娘娘,您該喝藥了。”憐星將溫熱的湯藥遞到天瑤面前。
她茫然的目光落在濃黑的藥汁之上,卻遲遲沒有接過。“皇上呢?”
“皇,皇上還在御書房處理政務,今日,今日只怕不能來陪伴娘娘了。”憐星吞吞吐吐的說着,今日皇上招了皇后侍.寢,如今人已在坤寧宮中。憐星擔心自家主子傷心,便不敢實言相告。
天瑤嘲弄一笑,心中自然知曉憐星在說謊,她的身子都在微微顫抖着,這小丫頭撒謊的功力顯然沒學到家。
“皇上去了哪宮嬪妃的宮中?”天瑤聲音極淡的問道,什麼唯一,她本就不曾信過。
憐星只覺額角冷汗直冒,顫聲道,“回稟娘娘,今夜是,是皇后娘娘侍寢。”
天瑤心頭一驚,身體都在微微顫抖着。他可以招幸任何嬪妃,卻一定不會是皇后司徒芳菲,除非,他要對司徒家動手了。天瑤痛苦而無奈的緊閉了雙眼,纖長的睫毛上染了淡淡溼意,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他終究不肯放過司徒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