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有一灰衣書生,身上透着書生的酸臭味,還有若有若無的墨水味,甚是奇怪,明明乘船便可以過河,這書生非要繞遠路過來,還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
書生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汗水,見一位姑娘盯着自己看,想來是誤會了什麼。
書生微微作揖,道:“讓姑娘見笑了。”
簌離見他這副模樣倒像是在逃亡似的,莫不是背後有什麼狼犲虎豹?
簌離素手微動,查看了一下這書生的身體,並無邪氣入體,那麼爲何這書生如此慌張?莫不是做了什麼錯事?
“你這滿頭大汗的模樣,怕不是遇見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簌離問道。
書生見這姑娘生得極美,要是過了這橋也不知道能不能安然無恙。
“實不相瞞,小生正要去進地趕考,偶然得知,這橋鎮壓着一個惡鬼,故而不敢行船,走過橋上之時,小生只覺得陰風陣陣。”這書生回望了那橋一眼。
簌離淡淡道:“都是一些怪力亂神之說罷了。”
書生一聽,這姑娘竟然不相信他,頓時有些受挫了,他是真的沒撒謊。
“姑娘,這地方留不得,我勸你還是快些離開吧。若是要過這河還是等到明天早上比較好,如今這天色昏暗,實在是不安全。”書生勸道。
簌離一看前方,立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這河面上泛起了一陣又一陣的煙霧,更何況還是在三伏天,若是在嚴寒也就罷了。這河面果真是有些怪異啊!
簌離邁開步子向着前方走去,書生見此連忙拉了簌離一下,又覺得授受不親,趕緊道了歉:“姑娘,抱歉,小生並非有意。”
簌離自然是不在意這些個繁文縟節,反正也是凡人遵守的玩意,對她可沒有什麼用。
“不過是碰了手臂一下而已,你既非有意,便是無所過錯。”若是有意,便是調戲,而這六界,誰有這個膽子敢調戲她?怕不是不要命了。
書生臉忽然漲得通紅,身上一股子墨水的氣息飄了出來。
“既然天色晚了,倒不如就地在這裡等着。”簌離似乎改變了主意。
“你喚做何?”
“小生名叫李胡,本是該四年前就進地趕考了,因一些事耽擱了,這才慌忙地想去謀個差事。”
這考制是在他們這個地方特有的制度,聽說不久後就要取消了,那麼一說,這書生的慌亂也是情有可原。
簌離拾起地上的幹樹枝,肯定道:“也就是說,你四年前就已經沒了。”
李胡聞言一變,面相忽然變得猙獰了起來
。
她是怎麼看出來的,明明他的僞裝天衣無縫,縱然是大羅金仙也看不出來一二纔是。
“你是誰?”李胡警惕了起來,他的黑眸流露出一絲恐懼。
“如你所見,貌美如花便是形容我這樣的大美人啊。”簌離打了個響指,地上生出了一團火焰。
李胡一看,這姑娘根本就不是什麼凡人。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這真的是個無禮的凡人。
簌離微微一動自己的手指,忽然間,李胡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撕扯他的靈魂,深痛至極。
“說吧,你爲何會出現在這裡?”簌離倒不是愛管閒事,只是閒事自己找上了門,她也權當是解悶好了。
李胡顯然並不信得過簌離。
渾身的墨水味,再加上書生的打扮,真的一時間讓人看不出來這是凡人還是鬼魂,天色幽暗,偏地腳貼合着地面,看不清楚是漂浮還是走路。
李胡和簌離過了幾招,非但沒有傷害得到她,還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狽。
“看在你勸阻我離開的份上,我給你一個機會訴說原委。”在人間,自然是不能再稱吾了,難免會讓人覺得,她是瘋子,或者是生了什麼難解的病症。
李胡頗有難色,忽然悵然,看着火星子,道:“我原是一名秀才,四年前運氣好,奪得了鄉試第一。我妻子認爲我和大多數都是一樣的,別妄想借助自己肚子裡的一兩滴墨水改變自己是農民的命運。”
簌離一聽這話,難道是他的妻子故意如此說,思想激勵自己的丈夫?
“我原想着自己有了出息,她和肚子裡的孩子也有一個依靠。她說我性子拗,不肯低下頭,還說我本該是勞碌的命,非要做了那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夢。我是覺得她說得不錯,但是這內心還是不肯服輸,想着這夢都做了那麼久了,不妨就讓它長醉不醒吧。”
這樣一說來,一個男子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估計是有點渣男的行徑了。
“家裡面的米誰負責?”簌離問道,總不可能讓自己的妻子賣米維生吧。
李胡面有愧色,道:“是我應該負責的。”
沒錯,這是他應該負責的,可是他卻沒有負責。
“我且問你,若是及第了之後,你當真會對自己的結髮妻子好嗎?”簌離問道。
李胡保證道:“那是自然,她可是我的妻子,明媒正娶,不有二心。”
好一個不有二心,這話她一個神仙聽來都不相信,何況是那凡人。
簌離一揮手,河面上的瘴氣盡數散了去。
“我且同你去你家看看,若是正如你所說,我便爲你討個投胎,不過要是被我知道這四年來,你在這裡害了人,我非但不會給你投胎的機會,你連做希夷的資格也沒有。”簌離這一番話給了李胡一絲希望。
只要有希望。只要有希望就可以了!
李胡家境貧窮,可謂是四壁連苔,如今兒個連老鼠都不會光顧。更不用說充飢了。
小屋裡油燈搖擺着,不一會兒,小孩的鼾聲響了起來,油燈也被滅了。
昏暗的屋子裡,一個麻衣婦女正在拿着針線縫縫補補,頭上的那一頂布帽子也是縫縫補補而成。
李胡一看這場景,哭着,他是水鬼,卻沒有一丁點兒眼淚。
“她怎麼會過得如此艱難?”李胡實在是不相信自己的妻子會如此。
“她本該是鄉紳夫人的命。”
李胡一聽,愧疚就更上來了。
“是我,是我害了她,如若她不嫁於我便好了。”李胡悲慼地說着。
鬼哭狼嚎在簌離的耳中簡直是折磨人的存在。
“別哭了,再哭,我讓你魂飛魄散。”簌離威脅道。
李胡這才停下了哭泣。
“大仙,送走去投胎吧,這些年我除了嚇嚇一些惡人之外,沒害過人。”他這輩子實在是太窩囊了,下輩子,他想活得好一些,若是遇到這輩子的妻子,他一定會好生相待。斷不能讓她再受了苦。
簌離掐指一算,道:“不急,待河神來了再說。”
河神知道這裡有個大人物來了,便急匆匆地趕來迎接,生怕怠慢了。
河神拄着柺杖,柺杖之上還吊着一盞燈,聽說是當年牛郎織女贈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