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瑟瑟,晨寒猶冷,由河北保定府西行入晉的官道上,兩匹健馬,一前一後奮蹄急馳。
第一匹黃標馬上,坐一個身材修偉,四旬左右的男子,紫臉環目,滿腮虯髯,一身深藍色疾服勁裝,外罩緞披蓬,青色頭巾,背插長劍,血紅的劍穗,隨風飄拂,馬鞍前斜掛一枝三尺八寸長的鐵柺,看上去神威凜凜。
後面一匹棗紅馬上,卻是一個二十一二歲的美麗少婦,大紅披蓬,玄色短裝,腰中橫束一道紅絲結成的繩索,一端結一個光芒耀目的鳩頭金錘,一端系一個雪白的銀球,由盤腰索繩中結垂兩肋。
這兩人衣著特殊,一望即知是武林中人物,雖然秋晨寒冷,但那兩匹健馬仍跑的滿身汗水。
這時,兩人正行到一片樹林旁邊,那玄裳少婦忽的一抖繮繩,棗紅馬陡然間向前疾行了五六尺,追在那大漢馬後,笑道:“大哥,咱們已兼程趕了半夜,人雖不倦,只怕馬已睏乏不堪,不如在這道林旁邊休息一下再走。”
那紫臉大漢一勒馬繮,轉頭答道:“不錯,一陣急奔,恐已有六七十里,也該讓兩匹牲口落落汗啦。”
他相貌雖然威猛驚人,但對那少婦言詞卻十分謙和,當先躍下馬背,牽馬入林。
這一男一女,就在林邊一株大榆樹下,席地而坐,玄裝少婦由馬鞍上取下乾糧包裹,打開攤在地上,笑道:“這一次北嶽大會,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綠林豪傑,如果真都趕往參加,那人數恐要有數百之衆,想爭那綠林盟主之位,只怕不是容易之事,大哥早年已名滿江北六省,享譽之隆,無人可比.如今對這綠林盟首之位,又何必定欲力爭?”
那紫臉虯髯大漢微微一笑,道:“此次恆山大會,名雖是爭霸綠林盟主之位,其實就是一叟,二奇,三雄,四怪和咱們兩人之爭,那三雄四怪雖然武功很高,但我自信有能力制服幾人,二奇名滿江湖,不可輕敵,我雖久聞其名,還未會過兩人。自然,最可顧慮的還是羅浮一叟,不過,有你在我身邊,情形又自不同……”
那少婦緩緩放下手中乾糧,目光疑注在那大漢臉上,微現憂傷的說道:“我自知本領有限,只怕無能相助大哥。”
紫臉大漢忽然仰面一陣大笑,道:“只要你站在我身側,用眼睛望着我,就能激勵我必勝信念,哪裡還能讓你真的出手相助……”
他忽然又長長嘆息一聲,接道:“在未遇你之前,我確實是個嗜殺成性之人,行事從無是非之分,但憑當時的好惡之念,恣意而行,而且出手險毒,從不肯留人一步,因此江湖上才送我一個冷麪閻羅的綽號,當時我並不以此爲憾,反有些沾沾自喜。但自從和你相識之後,不知不覺間性格上有了很大的轉變,以往把殺人視爲賞心樂事,現在,卻變成極大痛苦,唉,幾年來,我雖然盡力改過向善,但因過去積惡太甚,結仇太多,始終無法獲得一般俠義道中人物的諒解……”
那玄衣少婦一揚黛眉,接道:“那也不能怪你,他們對你諸般逼迫,都是我親眼所見,那種趕盡殺絕的做法,未免過分,自然不能怨你施下辣手對付他們。大哥,你不要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中,你是被他們逼得沒有辦法呀!我心裡一點也不怪你!”
紫臉大漢突然伸手握着那少婦玉腕,神情激動,熱淚盈眶,說道:“你對我情愛愈深,我心中痛苦愈大,回想起以往諸般惡跡,恨不得橫劍死你面前……”
玄衣少婦慢慢的把嬌軀偎入那大漢懷中,輕舉右掌,堵住那大漢嘴巴,笑道:“我不要知道你過去所作所爲之事,但自我嫁你之後,沒有看到你妄殺過一個好人,做過一件錯事,三年前你傷人,我知道那是被迫,如果他們不是傷了我,你還不肯施下毒手,大哥,只要我能活一天,我就一步也不離開你了……”
那紫臉大漢,黯然一嘆,道:“這幾年來,我已經覺着領受的太多,像我這般滿身殺孽的人,皇天還這樣厚愛於我,更增我無比的愧疚,我這次不惜重入江湖,趕赴北嶽,爭奪那綠林盟主之位,並非是心存名利,而是想藉那綠林盟主地位,約束同道……”他話未說完,忽聞一陣低弱的哭聲,隨着那蕭蕭秋風飄傳過來。
玄衣少婦一挺身,由那大漢懷中躍起,道:“大哥,聽,這荒林之中,四無人家,那來的啼哭之聲?”
紫臉大漢臉色微變道:“咱們瞧瞧去,只怕是……”他忽然住口,急步向林中奔去。
這一片荒林,大約兩三畝地大小,榆槐叢生,衰草荒蕪,兩人奔行了四五丈遠,忽覺迎面秋風挾着一股血腥氣味。
冷麪閻羅就地一跺腳,但聞“砰”的一響,碎石紛飛,沙土四揚,堅硬的沙石地上,登時下陷了兩寸多深一個腳印。
只聽他冷哼了一聲,道:“果不出我所料。”微一挫腰,凌空而起,右掌隨勢劈出。
一股凌厲的掌風,震的盤空交錯樹枝,波開浪裂,但聞瑟瑟悶聲不絕,黃葉枯枝,紛紛飄墜。
玄衣少婦緊隨着跟蹤躍起,飛落在那紫臉大漢身側,兩人這一躍之勢,大約三丈左右遠近。
定神望去,只見一叢深草旁邊,橫陳着兩具屍體,一男一女,並肩仰臥,兩人衣着都很華貴,但死狀卻是很慘,男的兩臂被折,又被攔腰一刀截斷,女的上半身衣服已被撕破,酥胸半露,散發覆面,身中四刀,三處是人身要穴。
那玄衣少婦雖是一身武功之人,但心地卻很善良仁慈,目睹慘景,不自禁滾下來兩行淚水。
冷麪閻羅側臉望了嬌妻一眼,滿腔忿然之色,道:“咱們如能早到一個時辰,這兩個人也不致被殺死了……”
忽聞那枯草叢中,傳出來微弱的哭喊之聲:“媽媽……媽媽……”
聲音若斷若續,低弱悽楚,玄衣少婦眼中熱淚,倏然間急涌而出,縱身一躍,從兩具屍體上面掠過,分開亂草,抱出來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滿身鮮血,奄奄一息。
她顧不得再和冷麪閻羅說話,抱着孩子急奔出林,到了林邊拴馬之處,急急從馬鞍旁取下水壺,再從披蓬上扯下一塊布綹,洗滌了那孩子身上血污,只見孩子左肩右腿之上,各有一道兩寸多長,深可見骨的刀傷,幸好尚未傷到筋骨。
可是,這等極重之傷,縱是成人,亦難忍受得住,何況他只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
幸得她是會武之人,對療治刀劍之傷,十分熟習,當下輕輕把孩子放在地上,急趨丈夫坐騎旁邊,解下馬鞍上攜帶的金創藥,很仔細替那孩子敷上,用布包紮起來。
她雖是少婦之身,得因未曾生育過兒女,替他紮好傷勢之後,下一步不知該如何纔好。
沉忖了一陣,纔拿起水壺,輕輕啓開孩子牙關,向他口中灌了幾滴開水。
只聽身後一聲長長嘆息,道:“這孩子長得倒很可愛。”
玄衣少婦只聽那嘆息之聲,已知身後何人,緩緩站起身子,說道:“大哥,這孩子好生可憐,咱們把他帶走好不好?唉,自我和大哥結婚以來,就日夜盼望給你生個兒子,那知我肚子不爭氣……”
話至此處,忽覺一陣羞意,泛上來兩頰紅暈,垂頭接道:“這孩子不但可憐,而且也生得非常清秀,他身上兩處刀傷,都很沉重,要是不用大哥‘止血生肌散’相救,只怕他決難活得下去。”
冷麪閻羅沉吟了一陣,道:“香妹之言,本和我心意相同,不過……不過眼下時機不對,我們爭雄北嶽,勝負生死,都難預料,如果帶着這樣個重傷的孩子,不但諸多不便,且將有礙手腳,還是不帶的好,想這道路之旁,定會有人經過,不如留給別人……”
玄衣少婦緩緩把目光移注在懷中孩子臉上,神情中無限憐惜,說道:“大哥說的不錯,就是你說錯了,我也是要依你的。”言詞雖然柔和,但聲音幽幽,熱淚滿眶,顯然在這短暫的一刻之間,她對孩子已由憐憫生出很深的愛意。
她輕輕在孩子臉上親了一下,孩子忽的睜開了一雙失神無光的眼睛,低弱的叫了兩聲:
“媽媽,媽媽……”又閉上了眼睛。
那兩聲低弱的呼喚,是那樣的親切,玄衣少婦含蘊在眼眶的熱淚,不禁簌簌落下,滴在那孩子臉上。
她不再回顧身旁的丈夫,放下孩子,緩步走到坐騎旁邊,躍身上馬,向前奔去。
冷麪閻羅緊隨着翻身上馬,追在身後,默然無語,其實他心中何止有千百句話要說?他從未見過嬌妻這般衰怨的神情,心中十分不忍,恨不得立刻答應她,帶着那孩子同行,但他一想到趕奔到北嶽之後,那爭奪天下綠林盟主的慘烈搏鬥,帶着一個不解人事的孩子,實有不便之處,只得把想說出口之言,勉強忍住。
兩人放馬奔行,約有五里左右,忽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之聲,冷麪閻羅回目望去,只見五匹快馬並排急馳而來,鐵蹄過處,塵埃彌天。
他內功精深,目力大異常人,一望之下,已然看清來人面貌,不禁微微一皺眉頭,低聲說道:“香妹快請勒馬,有人追咱們來啦!”
那玄衣少婦猛的一帶馬繮,棗紅馬打了一個轉身,停在路側。
但見五匹快馬風馳電掣一般,片刻之間,已追到兩人身外數尺之處,馬上人一齊猛收繮繩,只聽羣馬一陣長嘶,前腿豎立,收住急衝之勢,馬上人卻不待馬蹄落地,一齊飄身下鞍,動作輕靈迅快,非有極好的輕身功夫決難辦到。
五人躍下馬後,同時對冷麪閻羅一個長揖,說道:“胡大哥別來無恙,這幾年你到那裡去了,害我們找得好苦……”
冷麪閻羅輕輕嘆息一聲:“你們還找我作甚,我早已洗手歸隱,不問江湖是非了。”
最左首一個年齡較大之人,忽然面現悽然之色,說道:“大哥縱然洗手歸隱,也該知會我們一聲纔好,這幾年來,江北武林道上,盛傳大哥遇害之事,一班兄弟,無不忿恨填胸,立志要替大哥報仇,只是大哥遇害一事經過,傳說紛紜,莫衷一是,究竟誰是正凶,一時之間無法探得確實消息,害得一班兄弟們奔走江北六省,到處尋訪大哥行蹤,探聽大哥遇難確訊,數年奔走,始終未能探得確實消息,但我知大哥一身武功,已達超凡入聖之境,放眼當今江湖,有誰是大哥敵手?遇害之事,恐是謠傳,但因無法尋得大哥下落,只得半信半疑,一班兄弟在久尋大哥不得,大都心灰意冷,只餘下我們五個,立誓要尋得大哥下落,如果證實遇害之事確真,亦要尋得大哥遺體安葬,再找正凶,替你報仇,想不到大哥確是有意逃避我們……”言詞雖是說的婉轉,但隱隱含有責備之意。
只聽冷麪閻羅黯然一聲長嘆,說道:“承蒙舊時兄弟們對我這等關懷,小兄十分感激,但近年之中,我已深悔過去的一切作爲,滿身罪孽,兩手血腥,因此埋名深山,隱跡荒巔,懺悔我半身債孽。”
五個大漢望望他身後飄拂的血紅劍穗,馬鞍上掛的鐵柺,臉上現露出不信神色。
冷麪閻羅目睹幾人神情,不禁微微一聳雙眉,冷冷的說道:“我胡柏齡幾時打過誑語?
這次我重整劍拐,再履江湖,但我欲所作爲之事,已和昔年大不相同,道不同不相爲謀,就請幾位轉告一班舊時兄弟,說我胡柏齡謝他們的一番關懷舊情,但我已於數年前洗手退出江湖,江北綠林道上,早已沒有冷麪閻羅胡某人這號人物了。”
說完帶繮轉馬,欲待走去。
五個大漢素知他爲人做事,稍不遂心,舉手就要殺人,見他轉馬欲走,那裡還敢伸手攔阻?相互一使眼色,一齊拜伏地上,說道:“大哥請稍留片刻,我等還有下情稟報。”
原來這胡柏齡在未洗手退出江湖之前,乃江北六省綠林道上的總瓢把子,聲威所指,江北黑白兩道的人物,無不俯首聽命。
此人發跡奠基,亦是際緣時會而起,當初江北道上,出現了五個人物,這五個人中,三個是觸犯清規,被少林寺逐出寺門的弟子,蓄髮還俗之後,仍借少林派外門弟子名義,橫行江北。兩個是武當派中私自逃離的門人,出沒在江北地面。因爲幾人都是初涉江湖,不懂綠林過節,橫衝直撞,引起江北道上綠林反感,暗傳綠林箭,邀集高手,合力截擊,想把幾人逐出江北地界。五人因利害相關,結成一體,因爲個個身手不弱,在幾番被人圍殲搏擊之中,傷了不少江北綠林道上高手。
這一來,事情鬧的越發不可收拾,江北六省所有綠林高手,一致憤而聯手圍剿。五人武功雖高,但難抗對方人多勢衆,遭人步步追迫得日夜奔走,狼狽不堪。
正在此時,行於江湖的少林、武當兩派門下弟子,亦探得五人在江北諸般惡跡,回報兩派的掌門師尊,聯合調遣門下弟子,由少林派天明大師率領,渡河北上,準備生擒五人回山,以派中戒規治罪,以肅門規。
天明大師位列當代少林寺天字輩三大高手之一,除少林寺掌門方丈,行腳天涯,三十年未回過一次少林寺的天覺禪師之外,天字輩中,天明大師的武功,可列爲少林派第一高人。
這時,冷麪閻羅胡柏齡亦在江北嶄露頭角,因他武功太高,行蹤飄忽,神出鬼沒,雖在江北露面數年,但知道他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天明大師率領兩派弟子,下山之後,難免伸手管些不平之事,行蹤所及,挑了不少黑道窯子,江北綠林道上,遂傳出少林、武當兩派聯手掃蕩江北綠林的消息。
這一來確使江北所有的黑道人物,大起恐慌,因爲少林、武當兩派的武功,早已譽滿天下,而且率領之人,又是譽重一時,號稱少林寺三大高僧之一的天明大師,這傳言震動了整個江湖。
可是這一變故,反而救了五人,所有窮追五人的高手,都紛紛撤回,聚會保定府,籌謀對付少林、武當兩派的來人。
冷麪閻羅胡柏齡聽到江北綠林聚會保定府之訊,單身匹馬,趕往赴會,他輕功已達爐火純青之境,無聲無息的進了會場,數十個江湖高手,沒有一個發覺他何時入了坐位。
直待衆人意見分歧,迎戰避敵兩者難作定論之時,胡柏齡突然起身插嘴,力主合力迎擊。
當時他年紀還輕,人又無名,雖然說的慷慨激昂,願作先駐,獨鬥天明大師,但卻無一人附和贊成。
胡柏齡生性本極暴戾,看衆人無-把自己放在眼中,不覺大怒,飛起一腳,蹋翻桌子,大罵羣集的江北盜首,個個都是貪生怕死,欺軟怯硬的酒囊飯袋。
他這猖狂的舉動,觸犯衆怒,立時有四個著名大盜,向他撲去。
冷麪閻羅見狀,冷笑一聲,揮掌迎戰四人,不過十合左右,四個聲譽卓著的江北巨盜,全被他點倒當場。
他這一現身手,果然鎮懾全場,遂有-大半主張截擊兩派的人,願隨他迎堵兩派高手,不過,要他出手對付天明大師,因爲羣匪所以難作定論,大都是害怕天明大師的威名,既然胡柏齡願獨鬥天明大師,少去一個頂尖強敵,餘下便可應付。
胡柏齡眼看江北綠林的大部著名高手,肯受自己節制,內心十分高興,當下哈哈大笑一陣,領着主戰羣匪,迎截天明大師率領的兩派高手於黃河渡口。
那一戰雖是動員大部江北綠林道上精英,抗拒少林、武當兩派高手的大會戰,但最爲主要的還是胡柏齡和天明大師的一場博鬥。
兩人由晨至暮,由暮至晨,一晝夜的慘烈搏擊之中,仍然無法分出勝負。
天明大師當時已在六旬以上,而冷麪閻羅胡柏齡只不過三旬左右,那時出道江湖尚不及三年,天明大師雖未輸招,但在一晝夜火烈絕倫的拼搏之中,也沒有佔得絲毫上風,他本是望重武林的高僧,看自己經一日夜之久的時間,還未把一個初出江湖的黑道人物打敗,不禁大感慚愧,既心折對方武功,又感無顏再戰,當下急攻三杖,把冷麪閻羅胡柏齡迫退兩步,躍出戰圈,說道:“老衲一生之中,會過無數高人,但如施主這等年齡,有此身手,實在罕見罕聞,就憑施主這身驚人絕藝份上,老衲願承擔敝寺掌門人責怪,就此率本門中弟子,撤回嵩山本院,不過武林之中,首戒背叛師道,蘭因絮果,一毫不爽。施主一身武學,舉世無匹,如能步入正途,不難成爲一代大俠,正邪之分,一望即知,是非之辨,全由心念,老衲不揣冒昧,說了這番肺腑之言,尚望施主三思。”
說完,果然率領少林門下弟子,退離江北,返回嵩山。
天明大師一走,武當派中幾個弟子,也隨着撤離了江北。
這不但使江北綠林同道對胡柏齡刮目相看,就是少林、武當派中的幾個傑出高手,也震驚於他的武功,因那天明大師不但是少林寺中三大高僧之一,就當時武林而論,也是極負盛譽之人。
老和尚久戰無功,含愧退回嵩山,而胡柏齡卻在那一戰之中,聲譽鵲起,奠定他領導江北綠林的盟首基礎。
幾個被少林、武當搜捕的叛徒,在感恩之下,自動投依麾下,正式擁立胡柏齡出任江北綠林道盟首,繼而糾衆呼應,披靡江湖,一時之間羣豪折服,綠林翕從,凡是冷麪閻羅胡柏齡足跡所到之處,無不遠接遠送,畏忌三分。
在胡柏齡的屬下助手中最爲得力者,就是被兩派所要緝捕的五個少林、武當的叛徒。五人投依胡柏齡後,備加友愛,插香結盟,合稱江北五龍。
這時,江北五龍都早已恢復了俗家姓名,以年序排稱,老大叫出雲龍姜宏,老二叫入雲龍錢炳,老三叫飛天龍何宗輝,老四多爪龍李傑,老五噴火龍劉震。
胡柏齡正是血氣方剛之年,在江北五龍從旁推恿之下,儼然以江北綠林盟首自居,並自制江北六省綠林盟首令牌,傳諭北六省綠林同道,限期聚會五龍山。
這一道令諭,引起了江北六省中不少著名黑道人物的反感,暗中作梗,阻攔大會,致使依限赴會的綠林同道,寥寥無幾。
五龍眼看趕會之人不多,立時又鼓動胡柏齡對那些未遵諭赴會之人,應逼使就範,並戮殺主謀作梗之人。
胡柏齡經五龍挑起怒火,果然放手大幹起來,費時近年,足跡遍及六省,凡是未參與綠林會之人,只要稍具聲望,不是被他誅絕劍拐之下,就是被迫加盟,再加上五龍相助,奔走呼應,軟硬兼施,不及-年江北六省中綠林人物完全臣服,胡柏齡的萬兒,愈來愈響了,但隨着他日漸高張的聲譽,惡跡血債也堆積如山,仇人也愈來愈多……直待他遇上了那玄衣少婦谷寒香,陡然間悔悟前非,悄然洗手歸隱深山……可是他積欠的血債,並未因他改過而消解,追討的鐵蹄,仍處處緊追着他……
這諸般往事,閃電般從他腦際閃過,他回頭望望眼前五個昔年效忠於自己的兄弟,心中忽然生出依戀,暗道:“哼!過去我縱橫江北,是何等的威風,只要我一句話,整個江北地面,立時會掀起滔天的風波,血流成河,屍骨堆山,冷麪閻羅胡柏齡七個字,震盪着千萬人心,不管是黑白水陸道上的人物,誰敢不遵我胡某的命令……”
他眼睛中閃起冷傲的光芒,陶醉在往事的回憶之中。
只聽出雲龍姜宏長長一嘆,說道:“自從盟首隱跡以後,江北綠林道上,已發生很大的變化,盟首的職位,已被別人取代……”
胡柏齡冷哼了一聲,接道:“什麼?那一個有這樣的膽量?他定是活得不耐領了!”
姜宏目睹胡柏齡爭雄之心復起,只要再勸說一陣,不難說動,當下接道:“唉!提起那取代大哥盟首職位之人,實非一般武林人物可比,他不但身負絕世武功,且更擅各種奇毒的暗器,誰也不知他出身來歷,只要他一出手,對方不死必傷,他出沒江北一帶,只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可是他已取代大哥辛辛苦苦建立的基業,一般效忠大哥的舊時兄弟,傷亡在他奇毒暗器之下的,更是難以數計……”
胡柏齡冷哼了兩聲,虯鬚暴起,根根如針,接道:“有這等事,他比少林寺天明大師如何?”
出雲龍乃是被少林逐出門牆的弟子,一聽冷麪閻羅提起了少林,不禁微感臉上一熱,接道:“天明大師乃少林寺三大高僧之一,功力絕世,技業無雙,量那人也不是敵手。”
冷麪閻羅胡柏齡面稍見緩和,微微一笑,道:“江北道上,有了這麼一個人物,我竟然一點不知……”忽然想起自己這幾年來,和嬌妻遁跡深山,已不問江湖是非,自然不知綠林形勢,當下改口說道:“想你們一定會過此人,且把他形貌,及使用何種兵刃暗器,先說給我聽聽。”
姜宏回頭望了同來的四個義弟一眼,臉色十分尷尬的說道:“說來慚愧至極,我們雖和他動過手,但卻未看到廬山面目,一則他武功太高,來去無聲無息,再者他故作詭異,面上經常罩着黑紗。”
胡柏齡皺皺眉頭,道:“他用的什麼兵器?”
姜宏又被問的呆了一呆,道:“我們和他動手之時,並未見他使用兵刃。”
胡柏齡冷哼了一聲,道:“那你們是被人家赤手空拳打敗了?”
江北五龍同時臉上一紅,答道:“我等學藝不精,有辱大哥威名,願領責罵。”
胡柏齡忽的雙眉一揚,神采橫飛,仰天打了個哈哈說道:“想不到在我胡某人歸隱之後,江北綠林道上,竟出了這等奇才,那倒要會他一會。”
飛天龍何宗輝突然插嘴接道:“大哥的江北綠林舊部,已有部份變節,投效那蒙面怪人,幾個忠於大哥的兄弟,不是被迫流亡天涯,就是傷亡在那人手下,單單餘下我們兄弟五人,終年奔走在深山大澤之中,人跡罕到之處,一面逃避追蹤鐵蹄,數年奔波總算沒有白費,終於找到了大哥,但望盟主體念舊時兄弟一番追隨情意,答允重出江湖,再整江北霸業,一則替那些被迫流浪天涯的兄弟們出一口氣,再者也可告慰喪亡兄弟們九泉陰靈。”
這幾句話說的悽悽動人,胡柏齡果然被勾起舊時情意,只覺胸中熱血翻騰,豪氣勃發,雙目神光一閃,說道:“既有這等事情……”
忽聽一聲幽幽清音,響自身側,說道:“大哥,我想那丟在荒林中的孩子,實在可憐極啦,求求你答應我去把他抱回來吧。”
胡柏齡心頭一凜,慌忙把欲出口之言,重又咽了回去。
只見嬌妻滿臉憐惜神情,兩行清淚正緩緩順腮而下。
原來她一直在想着那荒林中奄奄一息的孩子,根本就未聽幾人說些什麼。
江北五龍一直未敢仔細打量那勒馬身側的玄衣少婦,此刻聽得那幽幽清音,有似黃鶯歌唱悅耳動人,再也忍耐不住,不約而同,轉臉望了一眼。
只見一個輕顰黛眉,滿腔幽怨的絕世美人,眼神中滿含着乞憐神情,疑注着冷麪閻羅,那照人容光,豔麗不可逼視,看了一陣,五個人同時別過頭去。
只聽胡柏齡柔和的說道:“好吧,咱們就轉去抱他回來。”
玄衣少婦忽然綻脣一笑,陡然放馬,疾向來路奔去。胡柏齡不再理會江北五龍,一抖繮,疾向那玄衣少婦追去。
江北五龍相互望了一眼,也紛紛躍上馬背,放轡追去。
轉眼間已回到林邊,只見那身受重傷的孩子,仰臥在地,瞪着一雙黑白分明,又大又圓的眼睛,呆呆望着飄落的黃葉……原來他自經谷寒香替他敷過“止血生肌散”後,傷疼已止,精神也好轉不少。
谷寒香眼看孩子無恙,心頭大喜,距孩子還有一丈多遠,兩腳微一用力,呼的一聲,躍離馬背,但見披蓬飄飛,人已落腳在孩子身側,兩臂一探,已把孩子抱在懷中,那知她動作過急,震動了孩子傷口,但見他一皺眉頭,涌出來兩眶淚水,但竟沒有哭出聲來。
谷寒香卻嚇的“啊喲”一聲,急把孩子摟在懷中,神色間無限愧疚,憐惜。
她一生之中,從未經歷過這等情事,此刻懷中抱着一個身受重傷的孩子,只覺心中惶惶不安,恨不得一下子把孩子身上傷勢醫好,讓他和別人的孩子一樣跳躍玩樂……
胡柏齡看她一付不知所措的模樣,別有一種動人嬌態,忍不住笑道:“看你那等驚慌模樣,日後自己生了孩子,不知要把你累成什麼樣了。”
那知這一句無心之言,卻觸動了谷寒香的心事,只聽她幽幽說道:“這幾年來,我看到人家夫婦帶孩子玩耍,心裡老是想到,幾時我也能生個孩子,我就心滿意足啦,唉!誰知一年一年的過去,我日夜所夢想的希望,始終未曾實現,如果我這一生不能替大哥生兒育女,死在九泉之下,我也不能安心……”
胡柏齡黯然一笑,道:“香妹不必爲此煩心,這事情怪不得你,我這半生作的壞事太多,兩手血腥,滿身罪惡,所以才遷怒皇天,絕我子嗣。”谷寒香淒涼一笑,道:“自我結識大哥以來,從未見你做過一件壞事,定然是我不好,不會生養兒女……”
她說到傷心之處,竟然滿眶淚水,濡濡欲滴。
胡柏齡忽然微微一笑,接道:“你既然這等喜愛孩子,咱們就把這個孩子收留撫養,好也不好?”
谷寒香聽得微微一怔,道:“我知大哥是爲了憐我惜我,纔要收留這個孩子,只怕你心中不會真的答應。”
胡柏齡笑道:“我幾時騙過你啦,只要你每天能夠生活得快快活活,就是讓我受盡千般苦難折磨,我心裡也是一樣的快樂。”
谷寒香口中輕輕嗯了一聲,道:“唉,大哥待我太好了……”嬌軀慢慢向胡柏齡懷中偎去。
忽見數丈之外,站着江北五龍,幾人都不敢站在近處,但十道目光,卻是一瞬不瞬的瞧着兩人。
兩人情愛,雖然深摯無比,但在江北五龍十目注視之下,不由谷寒香不生羞意,嬌軀快投入胡柏齡懷中之時,忽然一躍,掠着胡柏齡衣服而過。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咱們既然收養了人家孩子,也該把孩子親生父母的屍體埋葬起來。”兩人奔入林中,找到那兩具並臥的屍體,胡柏齡拔出背上長劍,就地挖掘起來,他功力深厚,兩臂有千鈞神力,樹林內雖然是堅硬的砂石地,但他挖掘得卻毫不費力,但見寒光閃動,片刻之間,已挖成一個八尺長短,三尺寬窄,五尺深淺的土坑。
他還劍入鞘,望着那兩具並臥的男女屍體,不禁心生感慨,暗自笑道:“我胡柏齡一生中,只知殺人之事,今日卻來埋葬被別人殺死之人。”
只見他輕探雙臂,先把那男子屍體,放入坑中,然後又把女人屍體捧起,正待放入坑中之時,忽聽一聲輕響,一粒龍眼大小,銀光燦爛之物,由那女屍身上滾落下來。
雖然是一瞥之間,但因他目光銳利,已然看清那圓形銀球之上,雕刻着一條張牙舞爪的飛龍,只覺心頭一震,雙手一鬆,竟把那女屍摔入了土坑之中。
他不願讓嬌妻看出他驚恐之色,慌忙低下頭去,藉着移放那女屍機會,隨手撿起滾落在地上的銀球,藏入懷中。
谷寒香幫他填好土坑,一齊走出樹林,只見江北五龍一排並立林外,一見兩人出林遠遠的恭身相迎。
冷麪閻羅微微皺眉頭,轉臉對谷寒香笑道:“這五人都是我昔年舊部,已有數年不見,今日無意相逢,他們仍然眷戀舊情,苦苦求我收留,不過,我已洗手不染血腥,自然不能再和他們混在一起,待我去把他們趕走……”
其實胡柏齡這幾句話,並非由衷之言,他想到這次重履江湖,爭奪那綠林盟首之位,不但要迭經慘烈搏鬥,而且生死難料,即是僥倖成功,也必得有幾個心腹部屬追隨身側,以便相助,但因他一心向善,深悔已往之錯,江北五龍在江湖上惡跡昭彰,他雖有留用五龍之心,但卻不便啓口說出。
只聽谷寒香長長嘆息一聲,說道:“大哥,你既然決心爭雄北嶽,那就不如帶着他們一同去,本來,我的武功就差,無能助你,眼下我還要照顧孩子,更是無法再幫忙,帶着他們也好多個幫手。”
胡柏齡嘆道:“這般人昔年助我爲惡,確是極好幫手,可是現在我已深悟前非,想以有生餘年,作幾件大快人心,或是有益人間的事,以贖前愆,只怕五人野性難馴,再作些大揹我心願之事,那就得不償失了。”
谷寒香道:“自我和大哥結識之後,總是聽你談起昔年所犯過錯,可是我們相處數年,卻未見你作過一件錯事。”
胡柏齡淡淡一笑,道:“待我去問問他們,如他們願放下屠刀,撒開孽網,改過向善,我就帶他們同去北嶽,要是未有改過之心,哼,那我就先替江北民間除一大害……”說到最後,環眼中神光暴射,眉宇間隱現殺機,一連幾個起落,已到江北五龍身前數尺。
江北五龍之中,出雲龍姜宏最爲機警,一看胡柏齡來勢不對,立時抱拳一禮,笑道:
“大哥也不替我們引見引見嫂夫人,致使兄弟們未向大嫂請安。”
胡柏齡冷笑一聲,道:“你們五個苦苦找我,想必是爲了那位新任江北綠林的盟主,未能善待你們,想借我胡某之力,替你除去強敵,是也不是……”他略一停頓,不待江北五龍接口,又道:“可是我已發誓洗手,不再妄殺一個好人,只怕你們一場心機是白費了。”說話之時,已暗中運集了功力,蓄勢待發。
江北五龍互相望了一眼,倏然躍合一起。
原來五龍目睹胡柏齡面露殺機,怕他陡然出手,幾人自知無一人能接他一擊,只一出手,必有人立斃掌下,是以躍集一起,準備合五人之力,接他一掌,五人十餘年奔走江湖,始終寸步未離,平時遇上強敵,總是一齊出手,早已心意相通,只那一眼互望,已然傳達了各人心中之意。
胡柏齡看五人竟圖合力拒擋,不覺臉色大變,緩緩舉起右手,道:“好啊!你們就合力接我一掌試試。”
江北五龍知他功力深厚,一擊威勢,有如山崩海嘯,那裡還敢答話,個個凝神運功,十道目光,齊注冷麪閻羅。
胡柏齡正待落掌下劈,恕聽谷寒香嬌婉的聲音在身側響道:“大哥,你不能傷他們……”
冷麪閻羅回望嬌妻一眼,倏然收掌,躍退五步,說道:“念你們昔年一番追隨心意,放你們一條生路,快些上馬去吧。”
江北五龍眼看昔日的龍頭大哥,竟這般義盡情絕,不禁同聲黯然一嘆,翻身上馬,正待放轡而去,忽又聞那玄衣少婦說道:“大哥這樣對待你舊時朋友,不覺太傷他們的心麼?唉!
大哥爲什麼不勸他們改除舊惡,洗心向善幫你作些好事呢?”
胡柏齡還未答話,忽見江北五龍同時一勒繮繩,轉過馬頭,緩緩下馬,一齊走到胡柏齡身前,躬身說道:“大哥都能深悟前非,立志向善,我等罪孽惡行,較大哥何至深重十倍,大哥如肯念及舊日一番追隨之情,允把我等收留身側,我等極願追隨大哥,做幾件大快人心之事,也可稍贖前愆。”
冷麪閻羅冷笑一聲,道:“一個人從罪惡之中,拔身向善,豈是一件容易之事,且不去說什麼江山易改,秉性難移的話,單就內受同道排斥追殺,外難獲一般正大門派中人的諒解,這兩面受氣之事,豈能使一個出身綠林,殺人成性的人所能忍受得了?”
出雲龍姜宏忽然提高聲音道:“我等五人,都是出身武林正大門戶,只因少不更事,受了綠林中人物誘惑,叛離師門,私逃下山,那知一入訌湖,立即陷入泥淖,不克自拔,積惡愈深,惡性愈大,轉眼間十五寒暑,自從大哥歸隱之後,我等眼看一般兄弟死的死,散的散,大都身遭慘報,但仍不知悔悟前非,反而激起滿腹怨忿,一心一意的要找大哥替他們報仇,自己卻不知反省,在這十五年中,造了多少孽,妄殺了多少好人,今聞大嫂幾句警言,願以餘生之年,追隨大哥身後,做幾件心安理得的事情出來,也可稍減內心愧疚痛苦,縱受千刀萬剮之罪,亦在所不惜。”他這話一說完,錢炳、何宗輝、李傑、劉震等立時一齊接口求道:
“姜兄之言,正是我等心意,只祈大哥答允讓我等追隨左右,既可予我等自新之機,也可爲大哥略效微勞。”
胡柏齡仰臉一陣大笑,道:“如果你們真有此心,從今以後,我們仍是患難與共的好兄弟……”他突然一整臉色,環目上神光閃閃,接道:“如有人口不應心,那就不如趁早走開,免得日後悔恨無及。”
江北五龍一齊躬身答道:“縱然粉身碎骨,亦無半句怨言,但請大哥放心。”
胡柏齡聽五人說的斬釘截鐵,臉上毫無半點猶豫之色,不禁心頭一喜,笑道:“你們既然有這等向善之心,我自然歡迎……”忽的一揚左臂,拔出背上長劍,反手投擲而出,但見寒光電奔,紅穗耀目,冷芒過處,一株碗口粗細的榆樹,應手而斷。
劍斷榆樹,餘力不衰,又穿透數尺外一株合抱的大白楊樹,沒及劍柄。
江北五龍看他擲出劍勢,威力驚人,個個看的一呆。
出雲龍姜宏驚歎一聲,說道:“大哥功力較昔年又精進很多了。”
胡柏齡哈哈一陣大笑,道:“如果那位兄弟背棄今日之言,此樹就是他的榜樣。”
江北五龍齊聲答道:“我等如有違背今日約言之處,任憑大哥處置,如果口不應心,天誅地滅。”
胡柏齡看五人一齊立下重誓,心中甚是高興,笑道:“非是小兄懷疑諸位兄弟,實因那積惡返善之行,乃大不易爲之事,如非發之於心,實難望其有成,諸位兄弟既能迷途知返,深悔前非,望能以無上智慧、定力,掃淨靈臺,要知半生作惡,已成積習,一旦想放下屠刀,談何容易,非有極大智慧定力莫辦。”他忽然回顧嬌妻一眼,接道:“如以我昔年作爲,罪惡之深,較諸位更有過之,只因遇得你們大嫂,忽然由罪惡深淵之中,覺醒過來,她本身的善良純潔,固然給我莫大啓示,但更重要的是她對我百般的深摯情意,這使我想到無數的善良人家,無數的恩愛夫婦,只因我們一念妄動,使別人骨肉離散,家破人亡,每每憶念及此,就恨不得拔劍自刎,以求心安……”他仰天一聲長嘆,接道:“但轉念又想到此身既可爲惡,爲什麼不可以行善,不瞞諸位,小兄近年之內,也曾暗中做過幾件大快人心的事,雖然一樣手染血腥,但心境卻是大不相同,俠盜之分,善惡之行,全都繫於一念之間,此中微妙,極難用口舌解說,何況一個人驟然間去惡向善,既不能獲得武林正大門戶出身的俠義中人物相信,又開罪了綠林中的朋友,造成了兩面受敵之局,非有強大的定力決心,實難忍受,我這次明目張膽,重履江湖,表面上趕赴北嶽,爭奪天下綠林盟主之位,其實是想借那綠林盟主身份,假道行善,以稍減心中愧疚而已。”
出雲龍姜宏正色說道:“大哥既有造福天下蒼生之心,我等自當竭盡綿薄,助大哥一臂之力。”
胡柏齡道:“這次北嶽之會,羣集了天下綠林道中高手,成敗之數,殊難預料,只能盡其在我,成敗聽天了。”說罷,步入樹林,拔出長劍,還入鞘中,當先躍上馬背,放轡疾奔,谷寒香和江北五龍也紛紛躍上馬鞍,七騎長程健馬,直放北嶽。
經過了三天緊趕,第四日中午時分,已到恆山腳下。
胡柏齡默算那綠林大會日期,相距還有五天時間,正好借這數日功夫,找處僻靜所在住下,一則養息精神,二則以保行蹤隱密,心志一動,回頭對谷寒香道:“現下相距那綠林大會之期,尚有五日,我想先進山中,找一處幽靜的山谷住下,免得暴露行蹤,也可靜靜的養息一下。”
谷寒香笑道:“咱們這幾年來,不是常常露宿在荒山幽谷麼?不管那一天,我不都是過的很快活麼……”她忽然低頭望了懷中的孩子一眼,臉上笑容突然斂去,道:“唉!可是現在咱們有了這一個孩子,事情就不同了,這幾日因爲兼程趕路,他一直沒有好好休息過,如再露宿荒山幽谷之中,受那風吹雨打,我怕他忍受不了?”
出雲龍姜宏微微一笑,接道:“深山大澤之中,有的是天然突岩石洞,有些比人工所建的高樓畫閣,還要舒服的多,至於吃喝之物,我已在途中採辦許多,儘夠我們幾人十日之用,嫂夫人但請放心入山就是。”
谷寒香忽的展顏笑道:“我這幾日一直在擔心着這孩子傷勢,人都想糊塗了。”
胡柏齡望着嬌妻眉宇間隱現的倦容,心中十分憐惜,說道:“這幾日來,你一直抱着他,片刻都不肯休息,孩子雖然要緊,但你就一點不顧惜自己的身體麼?”
只聽她長長的嘆了口氣,道:“大哥那止血生肌散,本是療治刀傷的靈藥仙品,不知爲什麼竟似失了靈效一般,我已替他敷用數次了,傷勢還未見好。”
胡柏齡微微搖頭,欲言又止,深吟半晌,才說:“他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身受那等重傷,流血甚多,雖用止血生肌散,但也非短期內能夠復原,再休息幾日,自然會好,你不必過分擔心。”
其實他已看出孩子不只是外受刀傷,而且內腑也受傷不輕,是以在初敷止血生肌散後,大見神效,但卻如曇花一現,數日來傷勢不但未見起色,反而愈來愈見沉重,他早已看出孩子難再施救,只因怕傷嬌妻芳心,不忍出口,只有待他油盡燈幹,自行熄滅生命火焰了。
他暗裡嘆息一陣,縱騎帶路入山,走了四五里路,山勢已轉險惡,舉目危峰橫阻,絕壑攔路,坐騎已無法越渡。處此情景,七人只得棄馬步行,翻過兩座山嶺,到一處幽谷的入口所在。
胡柏齡回望嬌妻一眼,轉身對江北五龍說道:“如果我記憶不錯,這處幽谷,距那天下綠林聚會爭雄的寒碧崖,只不過二十幾裡,咱們就此各自找處悽身所在,休息幾日,既可恢復旅途疲勞,又可就近窺探敵情。”
谷寒香轉動星目,打量幽谷景色,只見千尋峭壁,挾持着一道蜿蜒伸展的山谷,谷中滿生翠鬆綠苔,景物十分清美,只是略覺陰沉一些。
她低頭望望懷中身受重傷的孩子,幾天來似乎又瘦了不少,只見他雙目緊閉,睡的異常沉熟,心中甚感不安的笑道:“如是我一個人跟大哥住在寒雪冰潭之中,我也會過的很快樂,可是這孩子傷勢未愈,如果露宿在風霜之下……”
胡柏齡微微一笑,接道:“十年之前,我曾在這裡停留半月時間,記憶之中,在這座幽谷之內,有一座很寬大的山洞,足可容我們幾人存息,我們先入谷中瞧瞧,如果你覺着不好,再深入尋找一處使你滿意的地方。”他長相本極威猛,說起話來,聲如洪鐘,使人一見之下,心頭凜凜生畏,但對待嬌妻,卻是和藹異常,言來深情款款。
谷寒香粉頰上綻出盈盈的笑意,道:“爲了孩子,近日來我常常和你爭執,惹你生氣,唉!早知這樣,我就不帶他啦。”她低頭望着懷中氣息微弱的孩子,笑容逐漸隱失,泛起滿腔憐惜之色。
胡柏齡目睹嬌妻感傷之情,不禁心頭一凜,暗道:看她神態,又對懷中孩子,生出摯深的情愛,他如一旦不治而夭折,這憂苦感傷的折磨,叫她如何能承受得住,我必需想法子救這孩子性命……。
心中尋思着療救孩子之法,人卻緩步向前走去。江北五龍個個小心翼翼跟隨他的身後,不敢多說一句話。
這位昔年縱橫江北道上,被人尊奉爲綠林盟主的一代豪雄,雖已洗面革心,痛悔已往過錯,全意向善,但昔年的餘威,仍然使江北五龍心懷着無比的畏懼,只怕出言觸怒於他,雖然看出他有着很沉重的心事,但卻不敢妄出一言。
七人繞着翠鬆綠篁走約十幾丈遠,到了一座峭立的山壁下面,胡柏齡當先帶路,繞過一塊突立的山岩,走入一座天然石洞之中。
江北五龍恭謹的閃退到兩側,齊聲說道:“夫人請進。”垂手低頭而立,神情間流現出無比的恭敬。
谷寒香微一猶豫,道:“你們爲什麼要這樣怕我呢?”她生平之中,從未遇到這般對她恭敬之人,一時之間不知如何纔好。
出雲龍姜宏抱拳答道:“龍頭大哥身爲江北綠林盟主之尊,我們應尊敬夫人……。”
胡柏齡嘆道:“昔年之事,早成過去,我們都是滿身孽債,兩手血腥之人,今後應當以有生之年,作一些救苦救難,有益於人間之事……”他微微一頓,目光中流現出無比的和藹,笑道:“從今而後,咱們已是志同道合,先死與共的兄弟了。”
江北五龍受寵若驚般的呆了一呆,齊聲說道:“我們只願追隨盟主,執鞭墜鐙,心願已足,怎敢當龍頭大哥這等厚愛?”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今後我仰仗諸位之處正多,彼此既已心意相同,豈可再有你我之分,我比你們大上幾歲,以後就叫我一聲大哥吧!”
江北五龍互相瞧了一眼,一齊拜伏地上說道:“盟主既然這樣吩咐,我等恭敬不如從命,大哥在上,請受我等一拜。”
胡柏齡雙肩微晃,人已躍出石室,伸手攔住五人,說道:“快些請起。”
江北五龍只覺他那隨手一攔之勢,有一股極爲強猛的潛力,擋住下拜之勢,不敢勉強,一齊站起身子。
谷寒香微微一笑,舉步由江北五龍之間,穿行而過,緊依在胡柏齡肩臂之上,說道:
“我應該替你們作些酒菜來,慶賀一下,可是在這荒山之中……”
出雲龍姜宏哈哈笑道:“大哥肯降尊紆貴,把我等當作兄弟看待,我等已覺榮寵無比,終身銘刻肺腑,怎敢再勞玉駕……”他突然覺着自己言詞神態之間,有些樂而忘形之感,慌忙住口不說。
胡柏齡笑道:“五位賢弟快些請入洞中,休息一下旅途疲勞,入夜之後,咱們還有事情要辦。”
江北五龍雖然追隨他近十年的時間,但卻從未受到過他這般和顏悅色相待,只覺心中有着無與倫比的歡樂,一齊步入山洞之中。
胡柏齡轉臉望着嬌妻笑道:“一路之上,你都抱着孩子趕路,想來定已十分勞累,讓我替你抱抱,你去休息一下。”
谷寒香本待拒絕,但見丈夫眼光之中,無限憐惜情意,心中暗自想道:“我如不答應他,只怕要惹他氣……”她乃天性溫柔和婉之人,對待丈夫用情,更是深重無比,一和丈夫眼光相觸,竟自難以出口拒絕,緩緩的把孩子交到丈夫手中,微微一笑,說道:“我一點也不覺着疲倦,但你要我休息,我如不聽,你心中定然感到難過。”
胡柏齡笑道:“因擔心孩子傷勢,全副精神,貫注在他的身上,人雖疲倦,但你並不覺得,如若再過幾日,待精神支持不住時,病倒了怎麼辦?”
谷寒香笑道:“大哥這般憐我惜我……”忽然想到身側站着江北五龍,粉面一紅,倏然住口。
他們數年以來,大都生活在深山僻靜之處,形影不離。從沒有第三個人和他們走在一起,彼此之間,情愛深重,行動說話,亦無避忌,此刻驟然有江北五龍加入其間,一時間極難適應。
谷寒香一面緩步而行,一面流目打量石洞景物。
這座石洞大約三間房子大小,中間有一道天然突巖,剛好把石洞分隔爲二,谷寒香緩步向裡面一間走去。
胡柏齡望了江北五龍一眼,道:“諸位也請坐下休息一下吧。”
當先依壁而坐,閉目運氣調息。
他內功精湛,略一運息,立時由丹田之中,泛上來一股熱氣,循經走脈,運行到四肢之上,緩緩把孩子放在地上,雙手不停地在孩子身上推拿。
那孩子睜着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瞧着他,嘴角間慢慢流現出微微的笑意,似乎胡柏齡的推拿之術,使他感到很大的舒適,連日來的痛苦神情,一掃而光,慢慢的閉上眼睛,沉沉的熟睡過去。
胡柏齡停下雙手,低頭望着橫臥在地上的孩子,心中泛起了無比的煩憂,他深諳醫道,已瞧出孩子難再拖過七日,眼下唯一能夠救他的辦法,就是自己拼耗元氣,打通他全身經脈,促使他氣血流暢,使他機能逐漸消失的六腑,恢復功能,但這樣必然會使自己本身元氣大耗,對來日寒碧崖比武之爭,影響非淺。
但他已從嬌妻的憐惜神色之中,看出這孩子對她是那樣重要,如果孩子一旦離開塵寰而去,必將大創愛妻芳心……。
靜臥在地上孩子的微笑,流現出一片天真無邪,他看在眼裡,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輕輕的嘆息一聲,茫然不知所從。
他曾經親手毀滅過千百條生命,但當面對一個垂死的孩子時,卻有着手足無措的感覺,這正是人性中善良和殘酷的分界,限界是那麼微妙。他臉上一片茫然,呆呆出神,腦際中一直在盤旋着該不該救活這垂死的生命。
忽聽裡面石室中,飄傳出來谷寒香嬌甜的聲音,道:“大哥,你也該好好的休息了,抱着孩子,定然休息不好,把孩子送給我來抱,好麼?”
這清脆嬌柔聲音,卻如晴天暴起的霹靂一般,使他的心絃震盪,也使他茫然無措的神態,爲之一清。
他轉眼掃掠了江北五龍一眼,只見五人中只餘下三人靜坐室中,六道眼神,齊齊投注在他的身上。
數年前的往事,閃電般重現腦際,那時,他只要一住下來,江北五龍中總要派出兩人,替他守衛值夜,五人輪流擔值,從未間斷,如今事隔數年,難得他們還是這般忠於自己。
心中回憶着昔年往事,口中卻答着谷寒香的問話,道:“孩子睡得很好,別把他吵醒了,你好好的休息吧!”伸出右手輕輕一揮,留在室中的三龍,一齊站起身子,悄然退了出去。
他望着地上的孩子,微微一笑,暗提丹田真氣,左手輕按在頂門“天靈穴”上,暗運內勁,逼出真氣,循着孩子“天靈穴”直攻體內。
要知一個毫無武功基礎的孩子,不能運氣和那攻入體內的真氣呼應,全要憑仗胡柏齡本身精湛的內功,逼出真氣,穿經走脈,帶動他氣血運轉,促使他心臟機能恢復功用,孩子雖然獲益甚大,但胡柏齡卻要大耗元氣。
片刻之後,他頭上的汗水,已似水澆一般,滾滾而下,饒是他內功精湛,也無法承受這等真氣太耗消之苦,但既一出手,在未打通孩子全身經脈之前,無法住手,一刻停息,即將前功盡棄,只得勉力苦撐,強逞內勁,源源不絕的逼出丹田真氣。
忽覺幽香撲鼻,一方柔軟的絹帕,輕輕的拂着他頭上汗水,耳際間同時響起了一個嬌脆的聲音道:“大哥爲了使我快樂,不惜這等耗消原氣,只怕對北嶽比武之爭……”
胡柏齡運氣正值緊要關頭,不敢分散精神,頭也不擡的答了一句道:“不要緊。”
忽聽孩子叫道:“媽媽,我要喝水。”
胡柏齡忽然收回按在孩子“天靈穴”上的左手,長長喘息一聲,側臉望着谷寒香,道:
“他因流血過多,幾日來又被我帶着奔走,未能好好休息,早已油盡燈幹,命懸旦夕之間……”
谷寒香道:“大哥爲什麼不早些告訴我呢!”緩舉皓腕,輕揮羅帕,又擦去他臉上汗水。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我見你對孩子情愛甚重,如果把此事據實相告,怕你聽了傷心。”
谷寒香站起身子,笑道:“我去給孩子倒杯水來。”
胡柏齡點頭微笑,閉上雙目,運氣調息,他強行運勁迫出真氣,精神耗損極大,這一運氣調息,立時覺出不對,好不容易纔把真氣調勻,運行全身,衝上十二重樓,漸入物我兩忘之境。
待他運功清醒,天色已然入夜,睜眼看去,只見谷寒香懷抱孩子,滿臉憂鬱之色,坐在對面,一見胡柏齡清醒過來,急道:“唉,大哥平日運氣調息,至多不過一個時辰就可醒了過來,怎麼這一次運氣調息,用了這樣長的時間呢?”
胡柏齡笑道:“你不用擔心,我替孩子打通經脈之時,耗損真氣過多,是以這次調息的時間較長。”心頭卻是暗生凜駭,默算相距比武日期,除了今夜尚餘四天時間,自己耗損真氣卻無法在四日之中調息復元。
谷寒香道:“寒碧崖比武之爭,轉眼即到,我怕你……”
胡柏齡哈哈一笑,挺身躍起,道:“你看我不是完全復元了麼?”
回頭望去,只見江北五龍中的飛天龍何宗輝,多爪龍李傑,噴火龍劉震,並齊站在石室外面,不敢進來。
胡柏齡瞧了三人一眼,笑道:“你們怎麼不進來,姜錢二位賢弟那裡去了?”
飛天龍何宗輝,道:“姜錢二人現在谷口……”說話之間,人已跨入石室。
多爪龍李傑,噴火龍劉震,緊隨飛天龍何宗輝身後而入。
胡柏齡搖搖頭笑道:“去請他們回來吧!”一語甫落,忽聞風聲颯然,出雲龍姜宏疾服勁裝,飄然踏入石室,口中微作喘息,顯然,他是急奔而來。胡柏齡微微一皺眉頭,問道:
“出了事麼?”
姜宏道:“谷外來了七八個人……”
胡柏齡接道:“不要管他們也就是了。”
姜宏道:“其中兩人,正是昔年追隨盟……”忽然想到幾人已是結拜兄弟,立時改口接道:“正是隨大哥的陳文、陳武兩位兄弟。”
胡柏齡淡淡一笑,道:“我們既已洗心向善,道不同不相爲謀,由他們去吧!”
姜宏道:“除了陳文、陳武兩人之外,還有四個年紀相若,勁裝佩劍的少年,護擁着一個身穿長衫之人……”
胡柏齡道:“你要告訴我那身穿長衫之人,可能就是起而代我的江北綠林道上瓢把子是也不是?”
姜宏道:“大哥料事如神,小弟正是此意,不過……”
胡柏齡笑道:“四天後,寒碧崖即可展開爭奪綠林盟主之位的大戰,現下如人未有犯我之心,不可找人麻煩,好在只有四日時間,屆時自然免不了和他一場拼搏,當可替你們出一口氣。”
姜宏不敢再說,抱拳一禮,向洞外退去。
胡柏齡忽然叫道:“你去把錢賢弟也叫回來吧!”
姜宏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胡柏齡微一沉吟,又叫住姜宏問道:“那人長的什麼樣子,大約有幾歲年紀?”
姜宏道:“其人故作神秘,經常黑紗垂面,他雖縱橫江北道上數年,卻沒一人能講出他的面貌,不過,依他身材看來,大約在二十三四歲的年紀。”
胡柏齡哦了一聲,道:“別惹他也就是了!”
姜宏微一沉吟,問道:“如他們要進這山谷中來,是否也要放他們進來?”
胡柏齡道:“此處既非我們所有,讓他們進來無妨。”
姜宏只覺胡柏齡性格大變,和昔年完全不同,當下說道:“大哥既然這等吩咐,我這就去通知三弟,不要和他們衝突起來,以免造成騎虎難下之局。”
胡柏齡點頭說道:“那人既然出手毒辣異常,獨讓錢賢弟守在外面,反將多讓我擔份心事,還是去叫他回到這石室中吧……”
突聞一聲怒喝,遙遙飄傳過來。
出雲龍姜宏臉色一變,道:“這喝聲似是錢三弟所發……”話至此處,倏然住口目注胡柏齡等候示下。
何宗輝、李傑、劉震同時翻腕抽出背上兵刃。
江北五龍十數年一直形影不離,彼此之間,早已情重生死,心意相通,一聞那聲大喝,立時辨出是錢炳求救的訊號,是以,個個心中焦急異常。
胡柏齡濃眉一揚,道:“走!咱們瞧瞧去。”大步向洞外走去。
忽聽堂中傳出來谷寒香嬌跪的聲音,道:“大哥,你要到哪裡去?”
胡柏齡還未來及答話,瞥見一條人影疾如流星般直奔過來。
出雲龍姜宏大聲問道:“來人可是錢兄弟麼?”縱身一躍迎了上去。
多爪龍李傑、噴火龍劉震一左一右的同時飛躍而起,緊隨姜宏身後而去,只有何宗輝一人,站在胡柏齡身側未動。
胡柏齡回頭望了嬌妻一眼,道:“沒有什麼大事,你回去休息吧!”
谷寒香道:“我一個人怎能放得下心休息呢……”
忽聞兵刃交擊之聲,就在這一轉眼間,姜宏、李傑、劉震已和人動上了手。
原來三人迎上前去,正趕上錢炳陷身危境,已快被人追上。
當時情勢緊急異常,誰也顧不得開口說話,姜宏一側身讓過錢炳,隨手一刀“鴻雁舒翼”
封開兩柄點過來的長劍,擋住去路。
兩個緊隨錢炳的勁裝施劍少年,微一打量姜宏,一語不發,同時探臂出劍,左右合擊過來。
李傑、劉震同時趕到,李傑施一對虎鉤,劉震施兩支判官筆,目睹對方雙劍聯手攻出,心頭大怒,雙雙搶步急攻,判官筆、虎頭鉤搶前面接住了兩枝劍。
但聞衣袂飄風之聲,又一個全身黑色勁裝手橫長劍的少年,離弦流矢般直衝過來,人還未到,手中長劍已自點襲出手,一招“毒蟒出穴”指向姜宏前胸。
出雲龍反手一刀“丹凰撩雲”,架開長劍,借勢還了一招“春雲乍展”,刀光電射橫掃過去。
施劍大漢陡然向後一仰,剛剛沾地的身子,倏忽間又向後退回去四五尺遠,避開了姜宏一刀橫掃,振腕重又攻了上來。
這六人照面之後,一語不發,立時展開了一場極爲猛烈的拼搏。霎時間,筆芒點點,鉤影縱橫,刀光如雪,劍氣漫開,彼此之間,展開了搶制先機的快攻。
飛天龍何宗輝搶前一步,扶住了步履踉蹌的錢炳問道:“你受傷了麼?”
入雲龍錢炳道:“不要緊,我被他們合力挾攻之時,打了一掌,已被我讓過他掌力銳鋒,左肩被掌勢餘力招中,略一調息就可復元。”
何宗輝瞧他臉色無異,心中放心不少,擡頭望去,只見丈餘外處,站着一個,面罩黑紗,身着長衫,手搖摺扇的文生打扮之人,左右兩邊,站着陳文、陳武,身後隨着一個黑衣少年,橫劍而立,目光疑注在場中搏鬥之人的身上,一付躍躍欲動之情。
胡柏齡環眼中目光發電,望了陳文、陳武一眼。
陳氏兄弟眼光一和胡柏齡目光相觸,不覺心頭一震,趕忙別過頭去。
場中打鬥,愈來愈是激烈,三個黑衣少年,手中長劍的變化,十分詭異、毒辣,劍鋒指襲之處,無不是人身關節要穴之位。
姜宏、李傑、劉震經過四五個照面相搏之後,已覺出對手劍招怪異,以自己身經數百戰的經驗,竟無法瞧出對方武功路數,只覺對方劍勢忽正忽反來勢極難捉摸,幾人都是武林正大門戶出身,常聽師長輩們談起天下各派的武功,但眼前幾人的劍招,卻是從未聞見之學。
儘管那幾個黑衣少年的劍招詭異凌歷,但姜宏、李傑、劉震卻能憑藉較爲深厚的功力,和豐富的對敵經驗,維持個不勝不敗之局。
胡柏齡背手卓立,眼瞧姜宏等和對手相搏了三四十招,雖落下風,但卻毫無力竭之情,不禁回頭對何宗輝笑道:“這幾年來,你們功力進境不淺,雖處劣勢,而心不亂,尤屬難得……”
驀聞出雲龍姜宏一聲長嘯,忽的放手搶攻,刀法一變,施展出十八羅漢神刀,但見他一招一式的施將出來,既無波濤洶涌般的刀光,亦無什麼詭異多變的奇襲,但每一刀攻出手法,卻有着極爲強猛的威力,落落大方,無懈可擊。
何宗輝和姜宏同是少林門下出身,兩人也同在一處學藝,對姜宏武功知之甚詳,知他那十八招羅漢神刀,是由少林派十八羅漢杖法中演化而成,姜宏功力雖然稍較深厚,但也難把這套刀法,發揮到十成威力,平時對敵之間,姜宏也常用出這十八羅漢神刀對敵,不知何故,今宵威力竟似特別,強猛攻出五招,已把對方迫落下風,心中大感驚奇。
定神瞧去,只見姜宏滿臉壯嚴肅穆,凝神運刀,神情間從容沉着,不管對方劍招如何變化,如何詭異難測,但都被姜宏平平凡凡的刀招化解開去。
場中形勢逐漸的開始轉變,姜宏由守轉攻,李傑一雙虎頭鉤,劉震的兩支判官筆,在相搏數十照面之後,已能逐漸適應化解對方詭異的劍招。
原來他那三個黑衣少年出手的劍招雖然凌厲,但尚未臻達爐火純青之境,而且所會不多,一套劍法反覆應用,已被李傑、劉震預先防守,加以對敵經驗和內家真力,不如姜宏等三人豐富深厚,強弱之勢,逐漸更易。
驀聞一聲長笑,那黑紗蒙面的長衫文士,雙肩微微一晃,人已欺入場中,口中大喝道:
“沒有用的東西,還不給我閃開?”話還未完,人已欺到姜宏身前,左手翻轉之間已然抓住姜宏刀背,飛起一腳直踢過去。
此人出手迅如電奔,姜宏只覺眼前人影一閃,刀已被人抓住,不禁心頭大駭,對方右腳已近小腹,如不撤手丟刀而退,勢非傷在對方腳下不可。
就在這生死剎那之間,一股拳風,斜裡直撞過來,耳際響起胡柏齡朗朗長笑,道:“好一招空手入白刃的擒拿手法。”人隨聲至,探手間,抓住了姜宏手中的刀柄。
強勁的拳風,迫的那長衫蒙面文士不得不收回踢向姜宏的右腳,但他右腳收回的同時,右掌已隨着疾伸而出,猛向姜宏前胸拍去。
胡柏齡右手抓住刀柄,左手並指疾點而出,一招“畫龍點睛”,迎向那蒙面文士右腕,指風如剪,直點脈門。
這幾招攻拒之學,無一不是驚險絕倫兇猛異常的手法,那蒙面文士,攻的凌厲無比,胡柏齡也化解的恰當至極,交手兩招之下,彼此都已知逢上勁敵。
長衫蒙面文士,挫腕收回擊出的掌勢,左手陡然加力,一股暗勁,由刀上直傳過去。
這等借兵刃暗傳內家真力傷敵的手法,非有極精深的內功,決難辦到,胡柏齡微感心頭一震,一面運集內力反擊,一面暗自忖道:“此人武功不弱,這次恆山大會之上,除了一叟,二奇之外,又多此一強敵,屆時難免又多費一番手腳,不如借今宵機會把他征服收爲己用,或是挫辱一番迫他離此。”
心念-轉,又暗加二成內勁。
兩股借力刀身互相攻擊的暗勁一觸間,胡柏齡突感心頭一震,但那長衫蒙面文士卻被胡柏齡反擊之力震的馬步不穩,全身搖顫着向後退去。
此人生性似極倔強,人雖被震向後退,兇性不減,口中冷哼一聲,握刀右手加勁一震,一柄精鋼單刀,竟被他暗運內勁折斷。
胡柏齡目光是何等銳利之人.瞧他不顧自己內力反擊震傷之險,仍然強運功力,震斷鋼刀,無非藉此掩人耳目,以掩飾他的窘困。
果然,觀戰之人,都被他這巧妙震斷鋼刀之策,掩遮過去,只道他因刀斷而退。
胡柏齡也不揭破,微微一笑,投去手中半截單刀,道:“兄臺功力深厚,在下十分佩服。”
長衫蒙面文士冷笑一聲,道:“好說,好說,大駕可是人稱冷麪……”
胡柏齡道:“冷麪閻羅是江湖中人相加的匪號,在下正是胡柏齡,兄臺想必是……”
長衫蒙面文士,朗朗大笑聲中,探臂鬆開橫繫腰中的一條白色手絹,手腕一振一抖,白絹脫落,露出一把三尺六寸長短,寒芒耀目的緬鐵軟刀,順手一揮,划起一圈銀虹,說道:
“兄弟自出道江湖以來,尚未用過兵刃和人動手,今日幸會,不敢自珍,在下有禮了。”
胡柏齡眼看對方冷傲神情,心知如不把他壓服,今宵決難罷休,當下笑道:“承你這麼看得起我,胡柏齡何幸如之,在下就以一雙肉掌,奉陪大駕的緬鐵軟刀幾招!”
蒙面長衫文士,自從出道江北之後,一直所向無敵,如何能受得胡柏齡這般的藐視譏諷之言,氣得冷笑一聲,喝道:“好大的口氣。”振腕划起一片刀風,欺身直攻而上。
此人出手一擊,大是怪異難測,手中緬刀並不攻向敵人,而是圈化上一片繞身刀光而進。
胡柏齡雖然身負絕世武功,見聞廣博,但也爲他這未聞未見的攻勢所惑,一吸氣,疾退三步。
只聽長嘯震耳,那蒙面長衫文士手中緬鐵軟刀,陡然振出朵朵刀花,分擊胡柏齡數處要穴。
胡柏齡大喝一聲:“好一招‘鐵樹銀花’。”右手呼的一掌“星渡天河”,把一股極爲強猛的內家真力,凝聚成一股腕口大小的力柱揮出,裂空生嘯,撞向對方所撒出的朵朵刀花。
這等把內家真力凝作一線的擊法,非內功達到爐火純青,進入隨心運用之境,決難辦到,單是這揮掌一擊,已使那蒙面文士,大生驚駭之心,一吸丹田真氣,挫腕收回緬鐵軟刀,向後疾退五步。
胡柏齡一擊搶回主動,側身欺攻而上,左手施出擒拿手法一招奇學“暗風拂柳”,手腕翻轉之間,穿隙而入,硬扣那蒙面文士握刀右腕的脈門。
這一擊迅奇兼俱,果是名家手法,只看的全場觀戰之人,無不暗生敬服。
蒙面長衫文士心中雖然驚駭,但卻毫不慌亂,右腕暗加內功一震,緬鐵軟刀倏忽間倒捲過來,截向胡柏齡小臂。
胡柏齡暗暗一驚,忖道:此人藝業果然不凡,無怪一出道,就征服了江北羣雄,霸稱江北綠林道上總瓢把子。左手一沉,避開刀勢側身一肘,橫擊過去。
蒙面文士,震刀解危之後,身子一側,左手摺扇疾展,斜斜的劃出一招“仙鶴亮翼”護住了身子。
這一招大出胡柏齡意料之外,如不及時收招,必將被對方摺扇劃傷,當下一吸丹田之氣,腿不屈膝,腳不移步的向後退出三尺。
要知高手過招,搶佔先機最爲重要,胡柏齡攻襲之勢,被迫向後一撤,那蒙面文士立時藉機搶攻,刀扇齊施,連環擊出,剎那間,刀光如雪,扇影縱橫,連攻了十四五招,而且刀扇指襲之處,無不是人身致命的要害。
胡柏齡一着失機,陷入被動,吃那蒙面文士一輪急攻,迫的無力還手。
但他究竟是久經陣仗之人,雖處劣勢,心神不亂,掌指交錯,招招是斬脈點穴手法,專在那蒙面文士刀扇擊出之時,指襲他的脈穴要位,迫他自行撤招。
這等巧襲手法,不但要認位奇準,而且要快速絕倫,在對方招術擊出一剎那間,搶先封襲對方脈穴,迫使敵人自動撤招,不過此等手法,乃武學中極難練成的手法,非有絕佳的內功,不能妄用,一點失錯,即將傷在對方手中。
但這等極高斬脈點穴手法,非具有上乘武功之人,極不易看的出來,是以場中之人,都看那蒙面文士,刀花扇影攻的凌厲無比,早已勝算在握,其實兩人拼搏了十幾招後,那蒙面文士,已爲胡柏齡斬脈襲穴的指掌,迫的手忙腳亂,心中暗生驚駭。
胡柏齡別有用心,是以,不肯當真下手點傷對方,他以對方的刀招猜度,自己這等手下留情之舉,心中定已明白,那知蒙面文士,卻似渾然不覺一般,不禁心中大怒,正等施下辣手求勝,忽聽-個嬌脆的聲音,起自身後,道:“大哥,可要用兵刀麼?”胡柏齡心中-凜,疾攻兩招,迫退那蒙面文士,還未來得及開口,那蒙面文士,忽然收了緬刀,說道:“兄臺武功高強,在下自嘆弗如。”回頭對陳文、陳武和四個施劍少年說道:“咱們走啦!”縱身一躍,人已到兩丈開外,隱入夜色之中不見。
陳文、陳武和那四個施劍少年,緊隨那蒙面文士身後而去。
江北五龍一見敵人撤走,全都拔出兵刃正等追趕,卻聽胡柏齡低聲說道:“不要追他們。”
出雲龍姜宏回頭看時,只見冷麪閻羅胡柏齡微作喘息之狀,但他卻是怕人聞得,儘量的壓制住喘息之聲,不禁心頭大駭,呆了一呆,叫道:“大哥。”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你們也該休息一下啦。”轉身望着谷寒香低聲接道:“孩子呢!”他怕谷寒香瞧出自己喘息之狀,故意提出她最爲關心之事,以分散她對自己注意的精神。
果然,聽得她輕輕的“啊喲”一聲,轉身向石洞之中奔去。
胡柏齡加快腳步,緊隨她身後而入,盤膝閉門坐下調息。
谷寒香抱着孩子出來,緩步走到胡柏齡身邊,她本想說幾句慰藉之言,但見胡柏齡閉目而坐,只好依着身旁坐下。
幾人在山谷之中,一連住了四天,這幾日中,胡柏齡很少說話,日夜盤坐運氣調息,想在綠林英雄大會之前,把替孩子療傷耗去的真元之氣,養復過來。
谷寒香自和胡柏齡結識以來,從未見過他這等用心的練習武功,即使練功過後,休息之時,也很少看到他有過笑容,但她知道丈夫憂慮難得那綠林盟主之位,心中惶惶難安,是以失去往日歡樂,溫柔依偎身側,輕語相慰,她哪裡想到胡柏齡正在凝神專志排出心中雜念,想創奇蹟,要以短短數日的時間,把耗消真元恢復,如在平時,至少要三個月以上的時間,才能休養復元。
這天,已屆比武之日,胡柏齡並沒有創出奇蹟,消耗的真氣,仍然未復。
但他爲了怕嬌妻擔心,不得不振作精神,笑道:“今日是綠林英雄大會揭幕之日,嶺南二奇和羅浮一叟,早年都已享名江南,這次聯名發起英雄大會,邀請遍天下綠林同道參加,野心自是不小……”
他略略一頓之後,又道:“如果我這次比武失手,你要好好的帶着孩子離開,此次參與盟主之爭的人,大都在綠林道上極有身份,如果你不招惹他們,想他們決不致加害於你。”
谷寒香急道:“大哥,你怎麼能這樣說呢?唉!四五年啦!你還不知我的心麼?要是真的有了什麼不幸之事,我一個難道還能活得下去嗎?”
她低頭望了孩子一眼,瞧着出雲龍姜宏道:“這孩子幾天來,傷勢已經大見好轉,我和大哥要是有了什麼不幸之事,你們就帶着他離開這裡,找-個積善之家,把孩子送去託人撫養。”
江北五龍一齊恭聲答道:“大哥武功絕世,蓋代英傑,羅浮一叟、嶺南二奇,豈是敵手?
更莫論其他之人,嫂夫人但請放心。”
胡柏齡淡淡一笑,大步走出石洞,他因耗損功力未復,自知難耐久戰,對爭霸綠林盟主之位,信心大減。
姜宏心思縝密,幾天來都暗中留神看胡柏齡的舉動,此刻看他面呈無限淒涼,已往的豪邁之氣,驟然不見,心中暗自憂慮,輕輕一皺眉頭,舉步緊隨胡柏齡而出,他本想說幾句鼓勵之言,以激起胡柏齡豪壯之氣,但一時之間,又想不出適當言詞。
太陽爬過山峰,照射在幽谷的松竹上,朝露如殊,閃閃生光,胡柏齡當先而行,帶着谷寒香和江北五龍魚貫緩行在崎嶇的山道上。
一向豪氣如虹的冷麪閻羅胡柏齡,此刻卻滿腔凝重之色,心頭如壓着千斤重鉛,步履之間,沉重異常。
他一人情緒低落,似乎影響了所有的人,大家默默而行。
登了一座山嶺,胡柏齡突然停下了腳步,遙指着前面一座插天絕峰,說道:“前面那座雲霧封繞的高峰,就是寒碧崖這場綠林爭霸之戰,又不知要斷送了多少英雄豪客的性命。”說完話,仰望雲天,神情間無限黯然。
姜宏目睹胡柏齡黯然神色,心中突然一動,暗道:我必需要激起他大義凜然之心,才能使他恢復爭雄之念,豪壯之氣,當下問道:“昨宵兄弟和那蒙面怪人屬下激戰之時,施出十八招羅漢神刀,扳回劣勢,爭回主動,對此事,一直耿耿難忘。”
胡柏齡道:“那十八招羅漢神刀,乃少林派中十八羅漢杖法演化而成的正宗刀法,威力強大,豈是一般以詭異之稱的劍法所能抗拒,有什麼奇怪之處?”
姜宏笑道:“大哥說的不錯,不過兄弟平日也常用出十八招羅漢神刀和人對敵,但卻都不及昨夜威勢來的強大,刀刀有如神助一般,不知原因何在?”
胡柏齡不但武功絕佳,而且才智過人,略一沉思,答道:“十八招羅漢神刀,乃是一種正宗武學,如果施用之人,不能正意正心,光明磊落,很難把刀勢威力發揮出來,想我等過去所作所爲之事,無一不是滿手血腥,難見天日,是以你施展那十八羅漢神刀之時,無法把刀勢威力,發揮出來,昨宵你突然神勇大增,你自己也許不知原因,但小兄一側觀戰,卻看的極是清楚,你劈出的一招一式,無不神色壯嚴,凜凜含威,是故,對方劍招雖然迅猛狠辣,但卻反爲你刀法所制,小兄要向兄弟恭賀了。”
姜宏微微-笑,道:“大哥仁德感召,雖然只短短几句相勸之言,卻如醍醐灌頂,使我等驟悟前非,一念向善,頓生浩昂之志,將以有生之年,作幾件有益人間,行仁扶危之事,以減少點過往的積惡,雖然粉身碎骨,但也死得心安理得,大哥武功博深,才智絕人,和我等相比,無疑泰山卵石,正是武林擎天巨柱。豈可自消豪壯之心……”
胡柏齡哈哈大笑,道:“兄弟說的不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存心正大,死而無憾。”登時豪氣大生,放腿向前奔去,片刻之間,已到寒碧崖下。
胡柏齡回頭望了谷寒香一眼,低聲囑道:“香妹小心!”忽的一振雙臂,凌空直升兩丈多高,落在一塊突巖之上,四下張望了一陣,果然發現了一條登山小徑,正待飛下突巖,接迎幾人,江北五龍,已自拿出爬山用的索繩,擁護着谷寒香攀登上來。
胡柏齡看他們攜帶之物十分齊全,不覺微微一笑,道:“左側十幾丈遠,有-條小徑,似是通往峰頂之路,一叟二奇兇名甚著,只怕沿途有什麼埋伏,你們最好和我保持着三四丈的距離,免得一旦遇伏,應變不及。”說完直向左側奔去。
他的輕功提縱術,已達登萍渡水,踏雪無痕之境,只要有着足之處,就可飛躍疾奔而行。
但江北五龍和谷寒香卻無法和他相比,幾人相挾而行,向左側走去。
胡柏齡當先開路,疾向絕峰上面奔行,沿途之上,一路未停,也未遇上埋伏,到達峰頂之時,已是辰未時分。
放眼瞧去,只見一片廣闊的草坪之上,早已坐滿了二十餘桌客人,每桌十人八人不等,但所用桌椅,都是一色檀木製成,這等插天絕峰,一徑如線,空手攀登而上,都十分吃力,也不知主持其事的一叟二奇,用的什麼方法把這些東西搬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