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暢聊之後,顏暄和殷繁城陷入一種奇妙的默契之中,大約是百年心結終於解開,知道他非貪圖權勢之人,她也終於暗自安心。
顏暄溫柔一笑。
殷繁城曾說,當年他墜落在宇宙浮隙之中,魔核也掉落到了下界。
左侍靈月和右侍柳山一路追隨,上界和下界的連接通道里有極爲可怖的空間風暴,靈月受傷頗重,柳山亦然,但他惦念着殷繁城的魔核一直強撐到死。
魔核上星闌和神秀的封印經過下界空間風暴之力已經削弱了很多,柳山爲怕別人竊取魔核之力,又加了一道封印,便是如今的真魔遺蹟。
大約這場磨難讓他遇到了傾慕他的鮫族女子,於是留下了後代,也就是現在的殷家,他立下了世代守護真魔遺蹟、等待王者歸來的祖訓。
柳山是個極富謀略的人,一方面擔心別的勢力察覺到真魔遺蹟,一方面也知道殷繁城重新凝結魔力復活則要千萬年之久,在這千萬年內,自己的後人也難保不會覬覦真魔之核。
所以他將後支兩位傳人分成兩個勢力,以殷問秋爲家主的血脈宗族負責韜光養晦隱匿起來守護真魔遺蹟;另一個則在外界用障眼法和諸門派周旋,也就是殷棲楓爲家主的鏡像宗族。
他甚至還留了後手,分給兩個家主各有一物,一個是真魔之氣造就的封印鑰匙,一個便是《質明圖》。得到這兩個便可以打開真魔遺蹟,獲取魔核。
對自己後人都如此不信任,柳山對人心的捉摸透徹如斯。
事實上他也的確智慧過人,還不足萬年,血脈宗族和鏡像宗族便起了分歧,在這數千年的等待之中,再嚴厲的祖訓也終於被磨滅了威嚴,新一代的家主殷問秋貪圖真魔遺蹟中的力量,一心圖謀《質明圖》,設計陷害了殷棲楓。
若非當初柳山一分爲二的計謀。魔覈定然無法在萬年之後的今天。尚且保存完整,封印猶在。
柳山本就在空間風暴裡受了重傷,下界魔氣微弱,更難以養傷。等佈置好了一切已是油盡燈枯。終於在下界不足百年裡嘔血歸西。
顏暄想到這裡。暗歎一聲,雖然是萬年前的人物,但她只聽殷繁城說一遍。便油然生出了尊重,能夠爲其主做到這種份上,豈是一句殫精竭慮能概括的?
要說起來,她也算柳山的後人,殷繁城不知有沒有一絲感念柳山的原因所以對自己略有不同呢?
至於牧風,殷繁城說也是最近纔看到他,本是他上界的好友,牧風生性灑脫,喜歡遊覽山水,上界幅員遼闊,事發之時他正好去了異世界遊玩,等趕回來時他已經死了,沒想到牧風居然一氣之下也跑到了下界,若非遇到靈月,只怕要把這風源大陸翻個底朝天。
不過牧風經過空間風暴,力量也被削弱了一大截,何況下界對上界之人爲了制約和平衡,本就有較大的力量壓制。
想到這裡,顏暄突然有些羨慕殷繁城了。
雖然他背了不少黑鍋,還被算計沉寂萬年,但有如此盡心盡力的部下,又有如此高情厚誼的好友,若是她,已經知足了。
至於靈月的忠心,她只見過一次便已經看出絕不會輸於柳山的忠誠,她也能看出,靈月對殷繁城並不僅僅是部下對主上的感情。
顏暄微微嘆了口氣。
從殷繁城處知道那個封印鑰匙他已經得了,只差《質明圖》,她將《質明圖》遞給他,他卻笑笑未接,只說《質明圖》只有殷家後人纔有用,意思是另外那半壁鑰匙,只有她來參悟這本書了。
不知道當年父親有沒有看出點什麼?
柳山也真是小心謹慎,設置如此環環緊扣,只是爲了等候殷繁城重生,守護他的魔核。
同樣的事情,若交給她,定然做不到如此周密,無怪乎殷繁城曾言,靈月擅長劍術法器,柳山有經天緯地的謀略之才,得左右侍者如此,是他的幸運。
想到祖宗是這等奇人,顏暄再看看自己,暗叫慚愧,跟先人相比,她也差了太多了。
這幾日小金佛倒是一句話也不說,大約是殷繁城所言的真相對他衝擊太大,顏暄每次內視,都見他目光閃爍,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她倒也不去打攪他,小金佛既然如此,可見殷繁城的話也確實可信,否則不至於讓小金佛都開始思考人生了。
這日顏暄理了理頭緒,剛一出門便見到殷繁城,他在院子裡背對着她,察覺到推門聲,方轉過身來。依舊是長風而立的英俊樣子,看的她一陣恍惚。
顏暄淺淺一笑,問道:“你在等我?”
殷繁城嗯了一聲:“你是要去找傅拾雪?”
顏暄點了點頭:“我知道你現在不讓我參與,是看我功力還淺,且《質明圖》若想解開,必須儘快進階,無論怎麼說,我都要去一趟至聖碑林,在此界活得最長久的,除了他,我也想不出第二人了。”
殷繁城若有所思的道:“至聖碑林相當危險,我讓牧風跟你一起?”
顏暄趕忙擺手道:“他看我不順眼,我的靈寵也看他不順眼,還是不要了。倘若我連至聖碑林都過不了,又如何應對將來劫力之靈呢?”
她身上的讖劫之咒便是劫靈所下,這是這些日子小金佛唯一跟她透露的消息。
傳說中的劫靈書寫各人命運,玩弄人生,有少數人會被他下了死咒,便是這最惡毒的讖劫之咒。中讖劫的人雙親寡淡,情人不合,摯友反目或是生離死別。
當初聽到小金佛說出來的時候,她久久不能回神。
無論是和養父養母的顏家,還是親生父母殷家,她果真雙親寡淡,幾乎從未享受過父母之愛,而與殷繁城則一直都在猜忌當中,裴華作爲摯友爲她而死……
生離死別……
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她視爲摯友,顏暄突然有些害怕,到底該不該去北曲山?萬一……萬一日後也因爲自己,害死了他。
倒是小金佛點醒了她,若你處處顧忌,那和屈服有什麼區別?
只有反抗到底,纔有可能揪出劫靈,她也沒有第二條路可選。
殷繁城見她目光落寞,知道她心中所想,忽而走上前將她攬入懷中,手卻是撫上她的背,輕聲道:“別怕,古往今來中讖劫之咒的人並非只有你一人。”
我沒有告訴你,還有我。
在顏暄的背後,他雙眸裡透出堅決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