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蘭率軍趁夜出城,並不爲楊洪所知,義軍斥候,也沒有任何發現。
天色一亮,沉寂一夜的義軍大營,再次嗡動起來。數萬人走出大營,四處覓食。
軍中壓根就沒有幾日存糧,如此衆多的亂軍,只能靠着四處劫掠,來獲取每日的吃食。一羣羣人分散開來,朝着成都四周擴散,將所有出現在眼中的村落,悉數翻了個遍。
只可惜,成都周邊百姓,自得到叛軍殺來,早就帶着家中存糧,或逃入城內,或逃入山林,亦或遠走他鄉。
一上午下來,不少隊伍萎靡不振的回到大營,也有些隊伍帶着悻悻的面色。掠來丁點糧秣,好歹能給營內的妻兒老弱墊下肚子。
壯漢子,是叛軍的主要戰鬥力,每日的糧食肯定要足供,以保持戰鬥力。但老弱婦孺就沒有這個待遇了,一天一頓飯,能頂個半飽就算不錯了。
亂民不想繼續跟着那位將軍,哪怕其說的天花亂墜,也改變不了對他們造成的傷害。沒有那位將軍,他們還留在故土,安居樂業。
只是,現在不跟着也沒有辦法。軍中糧秣不足,又無人能夠統領這十餘萬人的隊伍。爲了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性命,他們唯有跟着那位楊將軍一條路走到黑了。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明白失敗後的下場,這便是被裹挾的無奈之處。
勝了自然好說,大家搖身一變,就能夠騎在別人頭上作威作福,或者享受勝利的果實。若是敗了,自是少不了一個人頭落地。包括家小妻兒,不死也會被充爲奴僕,世代難更。
“將軍有令,整頓甲兵,打造器械。只要攻下成都,三日不封刀,錢財美女,盡由爾等取之!”
數十名快騎,飛馬出中軍,進入營寨各部,馳騁而過,留下一道軍令。
營內丁壯,大多數人都神色暗淡的注視着來回奔走高呼的騎士,沒有想象中的士氣大漲。但這麼多人,總有些野心勃勃之輩,聞此軍令,心氣倍增,附喝應聲。
很快,楊洪任命的十幾員校尉,以及選拔的幾十位有野心的軍吏,親入部曲,告之諸將士軍令。
怯于軍法淫威,丁壯們不情不願的拿着手中木矛,或是農具,再次走出營寨,砍伐樹木,打造簡單的攻城器械。
一下午的時間,便製出雲梯百餘副,還有一輛粗糙的衝車。
楊洪感受着營內沉重的氣氛,也全然不在乎。這些亂民,自己本就沒指望,只要他們足以吸引蜀兵的目光,減輕武陽方面的壓力,那就足夠了。
至於,攻打雄壯的成都城,會損失多少人馬,都不在自己的考慮之中。
遠處相隔數裡的鄧芝,也在端望着熱熱鬧鬧的義軍大營。斥候今日已經與義軍頭領聯繫上了,原來是賈龍、任岐手下的人。
不過,這些亂民,真的能成事?
回頭瞥了眼遠方的巨城,毫無懸念,再給他楊洪幾萬亂民,也拿不下成都。
既然如此,緣何還要在此停留,等到雷銅兵馬一到,幾乎必敗無疑。驟時,恐怕想要在掀風作浪都成難事了。
如果這楊洪是此般無遠識之輩,那自己還是莫要與其產生過多交集了。
...
隱蔽在成都城東的吳蘭兵馬,距離楊洪叛軍的大營非常遠。繞過城南,少說也得有二三十里左右。
“將軍,斥候送回消息,叛軍正在打造攻城器械,似乎明日有攻城之念!”
一員校尉上前,來到吳蘭身旁,與其言道。
吳蘭點着頭說道:“叛軍營寨戒備如何?”
“鬆懈的緊,而且今天斥候還遇到了不少出來劫掠的叛軍。一無所獲下,彼等士氣必然落之千丈。”
“那就不用管了,讓弟兄們好好休息。成都城堅,非賊所能破。吾等所需做的,便是靜候良機,一戰破敵!”
“諾!”
那校尉退下之後,吳蘭回頭看了一眼其背影,心中也琢磨不斷。
叛軍士氣低落,自己一方的士氣也沒有多麼高漲。軍中將士,皆是成都本地人士,駐守堅城。數年來,從無外敵、叛賊進抵成都城下,久不經戰。
現在,自己要帶着他們出城,面對人數高達十餘萬的亂民,這些沒打過仗的兵,可不如自己這般信心十足。
成都城內當然也有精兵,從北面諸關隘回援的三千銳士。但這些人,別說自己了,連劉使君現在都指揮不動。
因爲他們是隸屬於東州士人集團,也就是東州兵馬,爲龐羲手下心腹閬中黃權所掌。龐羲眼下去職,黃權已經有很大的不滿了,更別提東州士人被摧毀的狀況下,這些效忠於各族之下的士兵了。
否則,有這三千銳士在手,自己何必再苦等良機,還要時不時安撫軍心,激其戰意。
安安靜靜的一夜過去,當黎明再次出現時,似乎纔是黑暗的到來。
成都西門樓上,任安一身儒甲,腰懸配件,髮束武牟,佇立於女牆之後。身後一衆將校、官吏,皆候於此。
七里長的西城牆上,一名名蜀兵嚴陣以待,身旁早已擺滿了守城物資。數不盡的壯勇,仍在不停的往城頭上運送檑木、滾石、箭矢。一鼎鼎的金汁,也開始燒了起來,不消叛賊近前,便可足用。
望着不斷涌出軍營的叛軍,擡着一架架長梯,推着簡陋至極的衝車,形成黑壓壓的烏雲,緩緩壓來。
任安猛吸了一口氣,回身衝着諸將喝道:“賊兵雖衆,不過烏合之輩。兵甲不具,弓矢全無,近吾堅城,自取死路也!”
“傳令下去,各部嚴陣以待,堅守城段,旦有後退者,悉就地正法。旦有斬首者,立賞千錢。”
“諾!”
軍令一下,三軍奮氣。
蜀中富庶,可不代表他們這些處於底層的士兵也會富有。相反,面對蜀中大族,百姓的日子過的可能還不如其餘諸州。
一顆斬首,便能得千錢,若是能殺個十來人,朝夕驟富。
不錯,一萬錢,在上流士民的眼中,完全算不上什麼。可在有些人眼中,那就是一場富貴,足以拿命去博的富貴。
對於益州州牧府來說,十萬顆腦袋,也不過是一萬萬錢罷了,隨便擠一擠就有了。現在的巴蜀,可不是經由劉備禍禍後的巴蜀。
一匹蜀錦值千金,可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早在叛軍抵達城外時,錦官城的所有制錦匠戶,和儲備在其中的蜀錦、絲綢、帛布便已全部運進城內府庫。
區區數百輛車馬所裝之物,何止萬萬錢之數。
益州不缺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