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借道
“還能爲何?衡、永、郴三州已經鬧翻天了,兄長你還在這裡鎮靜自若,真是好氣量,好修養呀!”從馬希旺的話語中不難聽出譏諷之意,顯然他並沒有將這個身居楚王之位的兄長放在眼裡。()
馬希聲強自將胸中的怒氣壓下道:“二弟,現在情況不明,不可輕舉妄動,父親遠赴建鄴,將這片基業留下來,若是葬送了,又如何對得起父親還有小妹呀?”
馬希旺聽到馬希聲提到馬殷,立即蹦了起來,冷笑道:“我就是因爲父親和小妹才力主出兵的,若非呂吳入侵,割去我八州之地,我們怎麼會被趕到邵州這個鬼地方?父親和小妹又怎會被強逼了去建鄴當人質?我也知道那些聲稱父親在義軍中的消息是謠傳,但父王治理湖南多年,有恩惠於民,這是肯定的,否則那些義軍也不會打出這個旗號來,若是我們把握住這個機會,將這些義軍掌握在自己手中,便能將吳賊趕出湖南,父王和小妹也才能回到潭州。”
“二弟,你沒有和吳軍見過陣仗,不知道他們的厲害!那些所謂的‘義軍‘不過是些烏合之衆,趁着吳軍主力北上,湘中虛弱,才一時得逞。若是呂方移師湖南,很快便會土崩瓦解,那時候牽涉其中之人只怕個個都要倒黴,不要你我,便是在建鄴的父親和小妹也要受牽連,反倒是害了他們。”
“呸!”馬希旺冷笑了一聲,臉上滿是不屑的顏色:“瞧你這副模樣,你在嶽州一戰給呂賊嚇破了膽子,便將人家是天兵天將,我真害羞有你這樣一個兄長,你不去,我便領着我的親從都去,到時候奪回八州之地,迎接父親回來,看你有無臉面見他!”說罷馬希旺掉頭就要出門。馬希聲趕忙上前一把抓住對方的胳膊,急道:“我卻不許你去,決不能讓你毀了馬家最後一點基業!”
馬希旺被兄長抓住,不由得又氣又怒:“放開,你莫不是怕我打敗了吳賊,威望大增,來奪你這個楚王的位子?我告訴你,若是你同意出兵,我還認你這個兄長,否則我便和馬希範他們幾個一起出兵,你是阻攔不住的!”說罷,便掙脫了手臂,大步向外走去。
“二弟。回來!你給我回來!我不許你去!”馬希聲衝到門口張口大呼,可是馬希範卻好似沒聽見一般,只管大步向外走去。馬希聲看着兄弟的背影,又氣又急,胸口不禁隱隱作痛。原來昔日爭奪楚王之位的一共有兩人,分別爲袁夫人之子的馬希聲和陳夫人之子的馬希範,而同爲袁夫人之子的馬希旺自然是站在一奶同胞的兄長馬希聲一邊,繼位之後馬希聲也投桃報李,將親從都這支精銳部隊交在這個最信任的兄弟手中,順便監視爭位失敗的馬希範等人,可讓馬希聲萬萬沒想到的是,在這個關鍵時候,這個與自己一奶同胞的兄弟不但不支持自己,還掉過頭去支持那個異母所生的馬希範。
馬希聲氣急敗壞,竟一屁股坐在一旁的遊廊扶手上。這時一名侍從快步從院外進來,相距馬希聲還有四五步遠便斂衽行禮道:“大王,武岡州那邊有急使趕到,說有緊急軍情稟告!”
馬希聲立即站了起來,急道:“什麼?武岡州那邊有緊急軍情,快傳進來!”那侍從趕忙出外去通傳信使,此時的馬希聲臉上露出凝重的神色,自語道:“武岡州有緊急軍情?莫非是那些山裡的蠻子又有異動?”原來這武岡州位於今天的湖南省西南部,雪峰山東南麓和南嶺山脈北緣,正好是丘陵地帶向雲貴高原隆起的過渡地帶,有多條道路可以連接今天的廣西、雲貴腹地,而向內則可以通過資水連接邵陽,乃至潭州,可謂是湖南省的西南門戶。所以自從漢武帝時封長沙定王子於此地爲都樑國之後,此地就成爲漢族打入西南蠻族的一個釘子,馬殷佔領湖南之後,對此地留兵駐守,鎮撫周邊的蠻族,也無怪馬希聲聽說武岡州有軍情來報,便如此緊張。
不一會兒,那隨從便帶着信使進得屋來,馬希聲看到那信使雖然汗溼重衫,但身上並無戰亂之色,不由得暗自慶幸道:“看來那些蠻子還沒有起事,只要動作快便能將這場大禍消弭於無形!”
“小人拜見大王!”那信使對馬希聲叩首行禮之後,便從懷中取出一封文書雙手呈上,一旁的侍從趕忙轉呈了過去,馬希聲接過書信,察看過封印暗記無誤之後,便拆開細看,讓他萬分驚訝的是,信中的內容並非是說四周的蠻族不穩,而是說吳國靜江軍節度使王茂章親領大軍正在大舉動員軍隊,方向似乎是向武岡州這邊,守將請示對策。
馬希聲將書信收入懷中,詢問信使道:“信中說桂州吳軍將要入侵武岡?你可知道吳軍虛實?還有你離開的時候,武岡城情況如何?”
“稟告大王,小人離開時聽說吳軍乃是靜江軍節度使王茂章親領大軍,雖然還不知道具體兵力多少,但具四周的蠻人傳言,吳軍從十幾天前就開始向四周的部落大舉募集蠻兵,規模之大從未曾有過!往桂州囤積軍需的規模也十分巨大,小人離開時城內已經加固城牆,囤積糧食,但城內只有千五屯兵,只怕——”
“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馬希聲打斷了信使的回答,示意其下去休息。原來呂吳屯兵南漢之後,將其屬地劃分爲靜江、建武兩個區域,從大體來說,靜江軍包括今天的廣西壯族自治區和越南北部;而建武軍則包括今天的廣東省、海南省,在打敗馬楚之後,建武軍還囊括了湖南的郴州。由於呂吳的主要軍事壓力和強敵都在北面和西面,所以位於東南的這兩個軍所駐紮的正規軍數量是很有限的,尤其是建武軍因爲周邊並無強敵,除了各州有幾十名緝捕盜賊的弓手之外,就只有節度使治所裡的一千兵了。而靜江軍由於西面與南詔國接壤,南面是交趾故地,漢人的人口比例很低,當地百姓經常起事,所以呂方讓王茂章坐在靜江軍節度使這個位置上,還駐有兩營新軍,還有一萬營田兵,不足之處,則臨時向四周臣服的各族部落臨時徵集番兵。也許是並不信任周邊的蠻人的原因,自從馬楚割地之後,靜江軍徵集蠻兵的數量一直都很少。最多不過千餘人罷了,像這般大事聲張,還是第一次。
“難道是呂吳要動手了?”馬希聲自忖道:“若是如此,那也只有與那些‘義軍’連成一氣,拼死一搏了!可就算最後將吳軍擊退了,最後這湖南也未必是馬家的,而且呂方不像是那種四面樹敵的愚人呀?”馬希聲自忖道,他也知道在眼下這個節骨眼上,就算自己改變主意同意出兵支持“義軍“,這件事情的主導權也不會在自己手上了,畢竟馬希範已經將其他幾個年長的兄弟都攏到一起了,自己是個後來者,肯定會被孤立起來。更重要的是他不認爲以馬楚剩下的那點實力能夠在這樣一場混戰中得到什麼便宜,畢竟那些“義軍”只是嘴上說奉“馬王”爲主,真正怎麼做卻不得知,自己要冒的風險和可能得到的收益完全不成比例。
馬希聲正在室中思忖,外間又有侍從來報,卻是“說到曹操曹操就到”,有吳國靜江軍的使節求見。馬希聲稍一猶豫。便吩咐侍從將使節待到正堂等候,自己換過衣服再見。
馬希聲換過袍服,來到正堂,只見來人身着綠色官袍,三十許人年紀,頷下微須,看上去幹練的很,那人見馬希聲身着紫袍,趕忙斂衽下拜道:“外臣見過大王!”
“免禮,請起!”馬希聲笑着扶起來人,笑道:“靜江王相公遣你來卻是爲了何事?”
“稟告大王,我主遣小臣來卻是爲了知會一件事情,不知大王最近可曾得報我靜江軍那邊大舉募集蠻人爲兵?”
“喔?”馬希聲心中如同閃電一般,瞬間便已經決定還是裝作不知爲上,臉上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色來,問道:“有這等事,某家倒是不曾知曉,莫非王相公要對南詔大舉用兵不成?討伐那些蠻子?”
“那倒不是!主上募集蠻兵卻是爲了夾擊衡、永、郴、潭諸州內的亂事。小臣此次來便是奉主上之命,想要請大王行個方便,讓我軍借道通過,夾擊亂賊!”
“原來如此!”馬希聲應了一聲,心中卻是大亂,自古大軍借道,反倒將他國滅了的事情實在是屢見不鮮。王茂章此時說要借道,其用意是當真要討滅亂賊,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間的微妙之處倒是難以分辨的很。想到這裡,馬希聲強笑道:“據某家所知,衡、永、郴諸州不過是些饑民烏合之衆,以貴軍之精悍,不過反掌便能滅之,何必還要勞煩王相公越過五嶺北上呢?”言辭中頗有拒絕之意。
那使節微微一笑道:“大王說的是,但聽說聖人對此事大爲震怒,令殿前四廂指揮使王小將軍領軍由吉州入湘;王相公由邵州入湘;中書舍人崔相公接替鍾留守之位,自己坐鎮武昌協調諸軍。天子之怒,豈是小干係的!”
“原來是吳王坐鎮,怪不得,怪不得!”馬希聲趕忙應道,使節方纔的話語下分明滿是威脅的意思:這三路大軍是用來鎮壓亂事的,若是你馬希聲不識相,硬是不讓路,想必吳軍也不會介意順手再把這點殘山剩水給滅了的,那時候可別怪我沒有先警告你!”
“那想必大王願意向我大軍借路了?”吳軍使節笑問道。
“這個,這個!”馬希聲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層冷汗,眼下形勢比人強,也容不得自己不答應,但此事也實在是干係重大,不說別的,只怕自己那些兄弟就會鬧翻了天,容自己不得。想到這裡,馬希聲突然靈機一動,吳軍借道這事固然是個麻煩,但對自己同時也是一個轉機呀!不說別的,抓住這個機會借用外力好好修理一下自己那些桀驁不馴的兄弟們豈不是一件美事?想到這裡,馬希聲的臉上慢慢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貴使,此事幹系重大,並非本王一人能夠決定的,不如你先歇息一夜,容本王與諸將商量一下,再給你答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