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指揮第二陣武裝難民的古拉姆頭領阿卜杜勒看着前隊的上萬人忽然轉身,洶涌的朝自己這邊撲來,他們的身後,就是漫天的黃色塵煙和如雷霆一般轟鳴的“馬蹄聲”,轟隆隆的響成了一團!
一定是上桃花石的異教徒騎兵發起總攻了!阿卜杜勒心想:擋在前面的那些喀喇汗人(其實不是喀喇汗人,不過桑賈爾的古拉姆也分不清這些)也太懦弱了,居然沒有接戰就逃跑了,這樣對得起真主,對得起先知嗎?對得起一百多年前不遠萬里,從波斯和大食來相助喀喇汗朝征服下桃花石的聖鬥士們嗎?
滿腔怒火難以遏制了,連日在高原上指揮部隊苦戰和轉進的阿卜杜勒扯着嘶啞不堪的嗓子向身邊的古拉姆戰士大聲下令:“抽調人手組成督戰隊,無論是誰,只要後退半步,一律斬首!通知各隊,讓弓箭手射箭,射死那幫懦夫和叛教者!”
阿卜杜勒身後的古拉姆親兵,大多領命而去。而阿卜杜勒本人,則在剩餘的古拉姆戰士的簇擁下,翻身上馬,然後一陣策馬奔跑,上了附近一處高坡,將戰場上的情況全部收入眼底。
上了高坡,阿卜杜勒才明白過來,擺在自己前方的那一陣武裝難民爲什麼要不顧一切的逃跑了。原來衝向他們的不是異教徒的騎兵,而是無數頭受驚的犛牛。
沒有任何工事可以依託,連鹿砦拒馬都沒有,甚至連足夠長度的長槍都沒有的難民,面對這無數頭奔牛,根本就是白白送死啊!
不過阿卜杜勒也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心軟,必須毫不留情的擋住那些被奔牛逼得走投無路的難民。
因爲只有用他們的身體去阻擋瘋牛的撞擊,自己手下的這些武裝難民才能死得其所。
至於活下去……埃米爾和阿斯蘭汗可沒有爲他們準備足夠的口糧!他們得餓着肚子走上幾百裡,到了赫拉特城纔能有飯吃!途中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真主!
阿卜杜勒手下的武裝難民中有不少人帶着弓箭,也不是什麼頑羊角弓,更不是水牛角弓,只是最普通的木弓,能用而已。
在督陣指揮的古拉姆戰士的命令下,所有的弓手都拿起他們的木弓,也沒有什麼組織,就胡亂開始射箭了。第一波箭鏃射出去的時候,前方涌來的武裝難民甚至還沒有進入射程。有些人被空中落下的羽箭嚇了一跳,步伐稍微一頓,但是更多的人卻還是蒙着頭狂暴。
弓箭再可怕,也比不是上萬頭失控狂暴的蠻牛啊!
這邊拼死狂奔,那邊也毫不猶豫的射箭!在古拉姆戰士指揮下的兩三千張木弓一陣攢射,幾乎將衝在最前面的武裝難民橫掃一空!
可是後排的難民,卻很快補上了前面空出的位置。仍然直直向前,沒有一人去看一眼倒下的同伴,沒有一人稍稍放緩了速度。他們只是瘋狂的提速奔跑,彷彿撞開前方的那一羣同樣來自喀什噶爾的武裝難民,就會有一線生機了。
很快,第二波羽箭又漫天而來了,落在了狂奔的人羣當中,對於無甲的武裝難民而已,這些箭鏃,簡直就是收割生命的死神鐮刀,轉眼間又射翻了不少人。
當第三波羽箭被射出去的時候,阿卜杜勒手下的這些武裝難民也發現不對勁兒。他們透過漫天的沙塵,也看到了狂奔的牛羣!
這簡直是最可怕的一幕,被牛羣踩踏撞擊的結果,就是死亡!即使不死,跟隨在牛羣后方的上桃花石的異教徒騎士,也會毫不猶豫收割大家的生命。
隊伍開始動搖,不少人轉身就跑,可是沒跑出幾步,就被幾支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射出的羽箭刺穿了身體,撲倒在地痛苦的嚎叫。
原來他們的後方還有一隊督戰的古拉姆騎兵,人人手執弓箭,誰敢後退半步,都會被他們無情的射殺!
驚恐的難民們只得轉身回去,硬着頭皮想要抵擋另一批瘋狂奔突的難民,哦,不僅又難民,還有不少古拉姆戰士,他們也是負責督戰的。不過面對無數奔突的瘋牛,哪怕是他們也不願意白白送死。
古拉姆戰士都是披甲的,難民們的軟弓對他們沒有多少殺傷力。所以幾十名古拉姆戰士幾乎全都衝在了第一線,面對天方教的信徒,他們也不會絲毫心軟,直接取下了背在肩膀上的長槍,發起了夾槍衝鋒。
轉眼之間,這些古拉姆戰士已經撞進了難民陣中,他們狂呼怒號着,用力揮舞馬槍,連掃帶刺,硬生生的殺出一條血路。跟在他們後面的,則是更多的瘋了一樣的武裝難民,舉着武器,不顧一切的衝殺而來。
一方是拼了命要衝,另一方則根本無心戀戰。
雙方對撞之下,結果不言而喻。阿卜杜勒指揮的第二陣難民,一觸即潰。包括阿卜杜勒本人在內,大家都和第一陣的難民一樣,發足狂奔……
不過就是這樣一陣短促的阻擋和遲滯,還是讓受驚的犛牛羣衝撞到了難民羣的後背。
也有一些武裝難民轉身向要抵擋一下發狂的奔牛,可是卻發現衝在最前面的犛牛都是“如牆而進”的,原來是三四頭牛一組,用長木卡着脖子,尾巴上還繫着正在燃放的鞭炮。受驚的奔牛隻好蒙着頭向前衝,衝擊的力量幾乎可以和坦克相比了。即便有不要命的勇士用長矛戳死了一頭,剩下的三頭犛牛還是可以帶着死去的犛牛衝上一陣,將阻擋它們的勇士踩成肉泥。
而且這些武裝難民哪有殺死一頭奔牛的武藝?絕望的抵抗很快就被“如牆而進”的牛羣粉碎。在蠻牛陣巨大的衝擊力下,那些跑得慢一些的武裝難民,全都被撞翻,然後踩踏成了肉泥。
跑得慢的成了肉泥,跑得快的也好不了多少。一大羣人擁擠在一起,都在發足狂奔,互相踩踏,而且還是在該死的高原上,又都是些疲憊不堪的人。凡是跌倒的,通常就爬不起來了。有不少人都用不着誰去碰他撞他,跑着跑着一口氣喘不上,就無聲無息倒了下去。
而沒有倒下去的人們,則很快遭到了第三陣武裝難民射出的箭雨攻擊……
……
“突破了!”
“突破了兩陣……”
“第三陣也快了。”
“不知道能破幾陣?”
“四五陣吧……驚牛畢竟不是狼羣,等到這個股子蠻力發揮完了,也就不會再衝了,到時候輦都輦不動。”
“無妨,還有咱們的騎兵呢!派個一兩千騎兵驅趕那些難民就行了!這人一旦恐慌起來,可比牛羣厲害多了。”
“真是造孽啊,好好的百姓,居然被阿斯蘭汗這個昏王用作肉盾了。”
同一時間,宋軍這邊,章援、馬政、趙忠順正帶着最沉痛的心情在議論阿斯蘭汗的罪行了。
“總軍機,”章援一回頭,“可以讓大隊跟進了嗎?今日應該能衝入阿賴山口吧?”
“回稟大教諭!”馬政行了一禮,“今日必須衝入阿賴山口!因爲高山作戰,必須一鼓作氣!”
蔥嶺大山的海拔太高,對於生活在平原的兩軍而言,都沒有長時間進行戰鬥的體力。
現在打得是冷兵器之戰,完完全全是個體力活兒。在海拔四千米的高原上走路都大喘氣,何況穿上二三十斤的半裝甲(全裝甲是穿不動的),再扛上十幾斤重的武器廝殺?能有打一陣的體力就很不容易了。兩陣三陣,吐蕃人也許可以,但是漢人和突厥人都不行的。
“好!”章援重重點頭,“那就傳令三軍,今日之戰,有進無退,有勝無敗,務必一鼓作氣,殲滅賊虜!”
“喏!”
馬政和趙忠順雙雙領命。
章援這個軍事家當得可真是挺容易的,喊喊口號,下下命令就行了。早有總軍機房的機宜們安排好了一切,根本不需要他做什麼具體的佈置。
軍令一下,早就準備就緒的兵士就開始第次而進。首先開拔的是於同道指揮的教化團步兵第一將和第二將。八九千將士,全都半甲持械,列陣而進。隨後是蕭合達指揮的3個河西騎兵將,約莫9000槍騎兵,也都着着半甲,組成了30個300人的營級方陣。第次而進!
一旦於同道的步兵攻破阿賴山口的突厥——喀喇汗聯軍的防線,打開了騎兵衝鋒的道路。蕭合達就將指揮9000河西槍騎兵發起衝鋒!
這裡可是海拔4000米的高原,騎射什麼的都是浮雲。想用在馬背上玩雜耍的技術去對於衝陣的槍騎兵是不可能的,人受得了,胯下的戰馬也不行啊。所以就是一錘子買賣,槍騎衝擊!如果這9000河西槍騎能夠得手,那麼由陳劍指揮的1600多名教化團騎士和所有的輔助騎兵,就將發起最後的衝鋒。
如果蕭合達的衝陣失利,那麼陳劍指揮的騎兵就得負責斷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