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類似元老院的地方?”向安皺着眉頭,“由誰來掌握?”
“當然是各行行首了。”紀晟掰着手指頭說,“現在界河商市有釀酒、營造、地產、海貿、造船、木材、牲畜、米糧、藥材、刻印、造紙、磚石泥灰、金銀器皿、青樓瓦子、酒樓飯館、奴隸販賣等十六個大行會,另外還有七十二個小行會,總共有八十八個行會。大行會有行首四人,小行會有行首一人,攏共有136名行首。武好古那廝又能掌握幾人?”
“最多三四十個吧。”張克相算了一下,“不過十六個大行會中有一小半在他手裡,釀酒、營造、米糧、藥材、磚石泥灰、刻印、青樓瓦子等七個行會都聽他的。”
“那也比在元老院中的力量小多了。”紀晟笑着,“元老院裡舉手,咱們就三隻手,武好古那邊有十六隻手……根本沒得比啊!可是如果有個行會院,他最多能有三四十隻手,而咱們至少也能拉到二十人!”
“行會院?”向安想了想,“武好古不會答應的吧?”
“有辦法的!”紀晟道,“紀憶之在信裡面給支了一招。”
“是何仙招?”張克相問。
“讓《士林》旬報在杜忠義的案子出來後鼓動行會抗稅!”紀晟道,“沒有行會院,八十八行就不納行稅!”
這算是無代表,不納稅嗎?一邊忙着籌備自己的商市,一邊還要在百忙之中抽空給武好古搗亂的紀憶,大概做夢都沒想到自己這個不是商人的士大夫,都快變成封建主義掘墓人了……
武好古當然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商市已經進步到這種地步了,他這個時候正在政所的會議室裡面聽取彙報。
界河商市政所大樓是一棟四層高的“大廈”,和“博士團總部”大樓差不多的模樣,坐落在半圓形的商市南城的半圓心,靠近界河的地方。會議室位於三樓,是一間朝南的長方形房間,房間裡面擺了一張長桌子,武好古就在桌子中間,背北面南的位子上坐着,面前擺着一疊記錄用的信紙和鉛筆,還有一疊寫滿了文字的報告。
“……咱們警巡學堂的校舍,現在已經建成了,教材和老師都已經配齊了。預備開設的課程分別是‘儒學’、‘擊劍’、‘射箭’、‘刑獄’、‘仵作’、‘偵緝’、‘律法’、‘暗探’等八門,學制兩年。第一期計劃招生五十人。”
正在做報告的是林萬成,老頭子是界河商市的第一任警訊所長,現在則負責警巡學堂——管理一座城市可少不了一支訓練有素的警察隊伍!而界河商市的警巡開設時都是由禁軍老卒充當。現在早就難以承擔商市越來越複雜的治安形勢了!
因此培養更有能力的警巡官,也就被提上了議事日程。而武好古的辦法還是開辦學校,從開封府請來了退休的捕頭擔任老師,系統的培養人才。
“還要增加‘交通’課,”武好古打斷了林萬成,“警巡所現在已經開了交通務了,學堂也要跟上。學生的數量翻倍,第一期招募一百人吧。”
“一百人?”林沖插話道,“元首,眼下警巡所攏共才200多人啊。”
武好古看了他一眼:“兩年後肯定會超過500人的。”
隨着原本居住清州和析津府城的商人、工匠大量遷入,以及大量建築工人和遼國貴人的落戶。界河商市的人口增加很快,現在商市的常住人口已經達到了十萬,兩年後再翻一倍達到二十萬都是有可能的。
那麼多的人口,當然需要足夠的警務和公務力量進行管理。不僅警察的數量要過500,其他部門的公務人員的數量,一樣會大幅增長,總數超過500的時間只怕會更早到來。
“元首,”商市的副市長兼財政所長張熙載提醒武好古道,“吃公行飯的人是不是太多了?如今已經有七百多了,要是警巡過500的話……”
“兩年後公行人員會超過1500人的!”
“1500人?”張熙載眉頭大皺,“也太多了吧?現在一年人事費就超過十四萬了,要是達到1500人,豈不是要花上三十多萬?”
界河商市公務人員的薪水可不低,最基層的警巡一個月的正俸和各種福利相加,也達到了12匹布,相對於大宋從九品官員的正俸。
“到時候怕是要花上四十萬的人事費了。”武好古笑着,“高薪養廉嘛!這個錢可不能省,商市的公行也該有個晉升的章程,也該定個等級。
另外還得有個養廉的制度,不僅要有高薪,還要有養廉退休金,有公行居屋這樣的福利……只要咱們的公行能夠清廉自守幹到致仕,就能有一筆不錯的退休金,還可以得到房產作爲獎勵。
若是他們在職期間因爲貪污受賄失去公職,退休金和公行居屋都要收回!”
對於商市腐敗的問題,武好古一直是比較頭疼的。亂世重典在界河商市不合用。因爲商市並不是名正言順的州府或者國家,嚴格說起來它目前還是一個商業部門——等於是一家經營城市的公司。一家公司把貪污受賄的管理人員殺了這個不像話吧?人家苦主指不定去敲登聞鼓告御狀了,武好古該怎麼收場?
因此商市元老院在制定法律的時候,一直都在避免重刑,免得引起司法上的糾紛。
而武好古就只能採取經濟上的獎勵或懲罰措施去對付那些不怎麼守規矩的公務員了。
不過這種辦法也不可能有什麼立竿見影的效果,現在每年都有二三十個商市公務員被炒魷魚甚至被商市裁判所判刑,其中不乏中高級公務員!
另外,武好古給商市公務員發放高薪的目的也不僅是養廉,也有吸引界河雲臺學宮等新式學校的生員來爲商市服務的目的。
反過來,商市提供的高薪職位,也會成爲生員報考學宮這樣的新式學校的動力。
而新式學校的生員成爲了商市公務員,成爲博士團的成員,成爲界河市舶司的官吏,成爲共和行這樣的半新半舊的商業機構的管理人員,漸漸的也就會形成一個新的團體。一個有別於傳統士大夫和商人的精英團體。有了他們,界河商市纔會成爲一座有別於大宋其他城市的新式自治城市。
“四郎,”武好古接着又點了黃植生的名字,“公行居屋就按照‘石庫門’的標準來建,不能太小,至少要有兩開間。環形牆內的一圈地都拿出來建公行居屋。”
環形牆就是界河商市的城牆,因爲是違章建築(根據《澶淵之盟》宋朝不能在接近遼國邊境的土地也構築城牆),所以不能叫城牆,一開始稱圍牆,現在稱爲環形牆。
在構築環形牆的時候負責施工的黃植生耍了個心眼,把環形牆的選址外擴了一圈。這樣一來在界河南城的三十四坊和環形牆之間又多出一圈土地,成了界河商市的財產。另外,界河北城的土地和界河商市的城外之地,也都沒有分配給股東,所以也是商市的地產。不過現在除了界河南城城內,別處的地產並不值錢。所以武好古就把界河南城環形牆裡面的這圈土地,拿出來建公行居屋了。
市政會議正在進行中的時候,會堂的大門忽然被人推開了,走進來的是武好古的文案的武誠蘭,腳步匆匆,到了武好古身後,低聲道:“元首,造船行會有人向元老院揭發了財政所的杜稅務索賄收賄!”
“杜稅務?”武好古眉頭大皺,“杜文忠?”
“對!”
“這小子怎麼也……”武好古連連搖頭。
杜文忠是杜文玉的哥哥,是杜文玉央着武好古給安排的肥缺——武好古在界河商市用人是從來不避親的。武家、西門家、慕容家、杜家的子弟用了一大堆,另外他的幾個心腹家裡的子弟他也照用不誤。經常有人因爲貪污受賄被揪出來的,武好古也不嚴懲他們,不過就是開了了事,再加個永不錄用。
“林教頭,”武好古只是嘆了口氣,也沒想到這事兒會牽扯出一大堆的麻煩,“你走一趟,先把杜文忠軟禁起來。”
現在界河商市並沒有獨立的廉政機構,反貪腐的活兒就是由元老院負責監督,由警巡所負責調查和捕人,再由裁判所負責判決和執行。
當然了,武好古如果想要包庇誰也是一句話的事情。武好古可不是什麼青天大老爺,對於真正有用的心腹還是非常照顧的。哪怕貪污受賄的事情發了,他也儘可能壓下去,然後給他換個遠離金錢的職位——同志還是好同志,主要是萬惡金錢的誘惑太大了!
譬如西門青的堂兄,自己也是商市元老的西門安國,還有慕容忘憂的侄子,曾經當過元老的慕容鵡都因爲受賄和走私犯過事兒。可是武好古不可能把他們趕出自己的團隊——他們都是核心成員,知道的秘密太多了。而且兩人都是允文允武的騎將,還是西門家和慕容家的要角兒,武好古也不可能滅他們的口,所以只能裝模作樣臭罵一頓,然後接着重用。但是杜文忠肯定沒有這樣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