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的事兒不談?那大哥和武好古所談何事?”
第二天早上,從天涯小鎮回到高麗館的吳延恩向吳延寵彙報了昨日和武好古商談的情況。
當聽到武好古不打算在海州和吳延寵談錢的時候,這個高麗國的吳大州牧也是愣住了。
做買賣的,哪能不談錢呢?武好古這個商人到底是奸的還是傻的?
“談了兵器交易啊!”吳延恩拈着鬍鬚說,“三哥兒,好消息啊,這次朝廷準備敞開了賣兵器給高麗國了……除了神臂弩不賣,水牛角弓限制着賣,別的兵器應有盡有!”
應有盡有?
可錢沒有多少啊!錢不夠,東西再好也是別人的,這事兒怎麼可能不談?
“可是錢……”
“錢的事情去界河商市再談,”吳延恩笑道,“武客省說了,準保能讓高麗國買到足夠的兵器。現在的問題就是高麗國要不要和要多少了?”
“兵器當然是越多越好了!可是錢就這麼點兒……”
吳延寵眉頭皺着,高麗國王給他預備的金銀和山貨本是用來買材料的,現在大宋這邊不賣材料,只賣兵器……兵器可比材料貴多了!
而且,各種山貨又跌價,本來300萬的款子,現在頂天就剩下200萬了。
200萬如果用來買鐵料,買牛皮、牛角,那是能買上不少了。可是用來買現成的兵器才能買幾件啊?
一張上好的水牛角弓在海州市面上就是四十緡的售價!200萬緡最多就能買五萬張——水牛角弓可沒有薄利多銷的事兒!
五萬張水牛角弓就得宰殺五萬頭成年公水牛啊!有沒有另說,就是有也不能隨便宰殺啊!
而且水牛角弓的工藝非常複雜,製作一張弓需要幾個月的時間(一個工匠可以同時做很多張),根本不可能大量生產。
當然了,高麗軍隊也沒那麼奢侈,不可能人手一張水牛角弓的。可是普通的兵器也不可能便宜啊!因爲兵器的生產是壟斷的,都是官營作坊打造出來的……那都是不計成本的!
現在要賣給高麗國,索價能便宜得了?
可是現在不買也不行啊!高麗國的大王勵精圖治那麼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遼國的衰弱,怎麼可能放過這個崛起的機會?
高麗大王王顒已經和羣臣商量好了,先取曷懶甸五水之地,再在曷懶甸五水之地邀戰生女真完顏部。如果能夠取勝,就大舉向太白山和太白山以東、以北出擊。同時擡出渤海大氏王族爲號召,且戰且撫,不斷收攏生女真部落,爭取恢復渤海國故土!
在打擊女真,奪取渤海故土的過程中,高麗國還要做好隨時和契丹開戰的準備。所以必須囤積大批兵器,隨時大發府兵應戰。
高麗全國可以動用的兵力,也早就統計好了。在全國動員的情況下,最多可以徵募到20萬大軍!
而兵器的儲備量則按照20萬大軍的一半計算,至少要準備可以裝備10萬大軍的兵器,包括甲冑、弓箭、刀盾、槍矛等等。同時還必須準備一定數量的馬匹、馬具和馬矟。其中一部分是高麗國自產的,比如木弓、木盾、槍桿、矛杆、矟杆、馬具。
而大量使用到鐵器、牛皮、牛角、藤條等高麗國本身不出產,或是產量不足的原料的兵器,如角弓、甲冑、刀劍、槍尖等等,則都有賴進口。
另外,高麗國內現在也嚴重缺乏馬匹,遼國也對高麗實行禁運。所以高麗國王也希望可以從大宋這邊進口一些。
總之,需要花費的錢財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
看到這位在高麗國做官的堂兄弟着急上火的樣子,吳延恩就是一笑:“莫着急……既然大宋朝廷願意聯合高麗,錢總是有辦法的。
對了,三哥兒啊,你昨天說已經準備好了價值百萬緡的山貨和藥材?是不是讓我們家的船隊儘快將它們運到海州來?現在女真人也在大量出售山貨和藥材,若是來得晚了,只怕更賣不出價錢了……”
吳延寵連連點頭,“那是,那是,此事就拜託大哥兒了。”
吳延恩連連點頭,“那我可就發快船去高麗海州了。”
高麗國運來的毛皮、人蔘、藥材等等的山貨,其實沒有那麼“不值錢”,現在的下跌只是暫時的。因爲戰事一看,雙方……特別是人口本就不多的女真一方,壯丁們都上戰場了,誰還有功夫去打老虎、打狗熊、挖人蔘?
所以戰事一起,這些好東西的供應一定會緊張起來的,到時候還不幾倍幾倍的上漲?
趁着現在還沒打起來,多囤積一些到時候就發了!
……
海州這邊,萬惡的資本家武好古和吳延恩正忙着要大發戰爭財的時候。而在古老的關中平原,藍田縣的父母官武好文武青天帶着他在藍田呂家那裡碰得一鼻子灰,灰溜溜的來到了京兆府城。
宋時的京兆府城顯得侷促寒酸,這座城池並不是承載隋唐輝煌氣度的長安城,而是在唐末朱全忠遷昭宗於洛陽之後,由當時留守的匡國節度使韓建在長安宮城的基礎上所築的新城。城池東西長約5裡,南北寬約3裡,周遭17裡有餘,面積大約5.2平方公里,只有舊時長安城的十六分之一,甚至還沒有新興的界河商市大。
而在小小的京兆府城的東西兩側,又築了兩座更小的城池,作爲長安、萬年兩縣的治所。
和幾乎要塌掉的藍田縣城不同,京兆府城倒是高大堅固,城外還有寬大的壕溝,看上去還有真有幾分雄關堅城的模樣兒。
現在已經接近深秋時節了,關中平原還有臨近的京西路的秋收已經完成,不少地方秋稅也已經繳納完畢,開始有無數的輛車把糧食運往京兆府城了——京兆府城是西軍的後勤要點,從東面運來的糧草都囤積於此,再分批分站發運。
所謂的“分站發運”,就是在運糧線路沿線不到百里設立一個轉運站,由沿途各縣負責提供民伕、車馬和部分飼料,負責維護道路。這樣做的目的是可以在所運輸的糧草被拉車的牛馬民伕消耗之後,同時減少車輛和牛馬的數量,以提高送達率——不過再怎麼精心計算,2000裡的送達率也不會超過兩成。
而沿途設置糧站,接力運輸,對於關中各縣的百姓而言,也是非常沉重的負擔。
武好文作爲藍田縣的父母官,同樣要承擔調集民伕、牛馬、車輛去指定的中轉站服役的任務——這又得去求着藍田呂氏!要是沒他們協助,武好文的知縣根本幹不到秋後!
在關中,可沒有比供應前線更大的事情了!
所以武大知縣根本拿藍田呂氏的那幾位一點辦法沒有,想要施行府兵,還就得照着他們的辦法來。
要不然就啥也別做,安安穩穩混日子就行了……
可是武好文偏偏還想幹出一番成績,所以在安排好了縣裡面的徭役之後,就來了京兆府城,找到了勾當京兆府保甲府兵司公事紀憶。
紀憶彷彿做了在京兆府長久過日子的打算,所以沒有住在侷促的公署裡面,而是在京兆府城內雙桂坊租下了一所三進三出還有個馬廄和後花園的大宅院。
武好文到訪的時候,紀憶和跟着他一塊兒到來的一大家子人剛剛安置妥當。
“憶之兄正是好興致,竟然在這京兆府置瞭如此的家宅?”
聽到武好文的言語,紀憶頓時就笑了起來:“望道,你我在京兆府可不是幾個月就能大功告成的,這一任……恐怕得三年才能回去,怎能不好生安置一番?”
這兩人也算是老熟人了,雖然因爲黨爭的原因疏遠了一段時間。可是武好文並不知道紀憶和他哥哥到底結了什麼怨?所以對紀憶還是非常友好的。
“須得三年……”武好文跟着出迎的紀憶進了廳堂,分賓主落座後就順着對方的話說起了公事。
“憶之兄,小弟看來,我們的差事是三十年都成不了啦!”
“怎麼會?”紀憶笑吟吟看着武好文,“望道,你是不是和藍田呂家的幾位談過府兵的事兒了?”
“談個啥?被那個井田先生教訓了一頓。”
“怎麼?”紀憶一愣,“他不答應在藍田搞府兵?”
“答應倒是答應了,”武好文搖搖頭,“只是……”
“呵呵,”紀憶一笑,“答應了就好!答應了,這事兒就能成了!”
“成不了……”武好文苦笑着把呂義山、呂景山的話,一五一十都告訴了紀憶。
紀憶聽完後卻哈哈大笑了起來,“望道兄,事情成了!事情成了!”
“成了?”武好文搖搖頭,“怎麼可能?呂家要的可是藍田縣的實權啊……”
“給啊!”紀憶一笑,“幹嘛不給?你不給,府兵制能成功?不是我說你,你要不給他們權,就你的本事,幾個姓呂的不攔着,隨便你來搞,你都成不了。現在好了,他們來搞,功勞是你我的……哈哈,望道兄,你的官運可真叫人羨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