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本身就地處經濟繁榮,人口衆多的海州,比較容易僱傭到勞工和購買建築材料,而且“商市”的面積也比較小,佔地只有一萬二千畝左右(七到八平方公里),所以海州商市的建設速度,比起界河商市要快了許多。
當武好古和黃庭堅一同從商市的西大門進入到海州商市之內的時候,他們兩人看到了筆直寬闊的青石路面,路面兩邊還開挖了同樣筆直而且縱橫交錯的溝渠——這些溝渠將來也會用青石板遮蓋起來,成爲排水或引水的暗渠。
在溝渠兩邊,則是用木柵欄圈起來的一塊塊土地。有幾塊土地已經變成了工地,忙碌的工人在工頭的指揮下揮汗如雨地勞作,搭建起了一幢幢磚木結構的建築物。不過大部分被木柵欄圈起來的地塊都還空着,應該是待售待建中的土地。
這座商市的“規劃”也和界河商市彷彿,只是沒有采用“環形”佈局,而是採用了傳統的方形佈局。如果從高空俯瞰,就會發現海州商市大體上呈現出一個長方形,南北長,東西窄,商市的東面沿着海岸線展開。
沿着海岸線的部分將會被開發成碼頭,同時也是規劃中海州商市最繁華的部分。不過現在,那裡大部分還是工地,而唯一建成的建築物就是潘巧蓮陪嫁來的臨海莊。
臨海莊現在是“海州武家”的總堂所在,同時也是“東海行”總店的駐地,西門青現在就坐鎮在這裡。
武好古和黃庭堅等一行人進入海州商市的時候,她正在和洛陽白波過來的武誠昌在說話。
武誠昌就是那個今科高中561名進士的武忠義的長子,同時也是白波武家多年來的實際當家人。
現在他的爸爸終於熬啊熬的熬出了個倒數第一進士了,雖然是倒數第一,但也是進士啊!哪怕要守選上不知多久才能撈個試銜縣尉,但總算是個官人了。對於低迷了恁多年的白波武家來說,無疑是特大喜訊。
不過剛剛當上了“衙內”的武誠昌而言,現在卻有點心煩。
心煩的原因是他的進士爸爸給他尋了個三十二歲的“才女”後媽……
“你說說,你說說,我們白波武家是義門啊,從來就沒有再嫁之女,沒有犯罪之男,現在怎麼就娶進一個青樓裡出來的妓女了?做妾也就算了,明媒正娶的大夫人啊,連我都得管她叫孃親……祖宗的臉都要給丟盡了!”
實際上才三十多歲,看着快五十歲的武誠昌正在客堂裡面當着西門青的面數落自己的老爹和後媽。
西門青則是眉頭微皺,哭笑不得。
這“老頭”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說爹媽的不是了,自打他帶着一羣白波義門來的鄉巴佬到了海州,就不停的在西門青還有米友仁跟前抱怨。弄得誰都知道武忠義這個第561名進士做了對不起武則天的事情了。不過話說回來,武則天不就是再嫁之女嗎?好像還是先睡老爹再睡兒子的,後來還養了好多好多面首……人家當女皇的都不挑,一個芝麻大的縣尉有啥好挑剔的?
“七叔,您還是看開些吧,只要老人家歡喜,我們這些做晚輩的就不要多管了。”
西門青也只能勸啊!而且她說得也在理啊,武忠義和那個石娘子再婚的時候,西門青還沒離開開封府的。所以她知道武老進士和新婚妻子石娘子的感情是很好的,幾乎到了如膠似漆的地步。老夫少妻的感情能好到那種程度,着實也不多見。
“看開些?”武誠昌一聽這話,眼淚都快下來了,“大姐兒,你不知道……那,那個石娘子已經懷上身孕了!”
西門青聽到這話兒也是一驚,那老進士的身體可真是不錯啊!
“那娃兒都不知道是誰的呢!”武誠昌接着又來了一句,“我爹那麼老了,居然還,還……”
“呃,六十六歲還是可以的。”西門青嗯咳了一聲,“倒是石娘子得小心些兒,她三十二了才第一次懷上……這可不小了,得照着韓郎中的辦法小心準備。”
“唉……”武誠昌嘆了口氣,心裡卻忍不住詛咒自己的後媽來個難產死了……真是有點不孝啊!
可是爲了爭家產,也顧不了孝不孝的了,更顧不了什麼義門不義門的了……在武老頭高中進士之前,白波武家是一門窮,也就沒什麼別樣心思了。大家一起抱團苦捱着吧!
可是現如今,白波義門不僅有了進士,又有了開封武家這個闊親戚,而且還有分家落戶海州這檔子事兒。還有不少本來註定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夫,到了開封府,到了海州,吃到了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東西,還看到了讓他們垂涎三尺的女人。
這人心,可就變了!
像石娘子那樣妖豔嫵媚的女人,武誠昌其實是打心眼裡喜歡的……若是他爹日後當貪官貪污了的萬惡的金錢還有石娘子的家業都能由自己繼承,到時候就把家裡的黃臉婆休了,也去討個石娘子那樣的!
人生一世,就該恁般纔好啊!
可是石娘子萬一給他生個弟弟,那麼不僅石娘子自己的幾萬緡家當有親兒子繼承了,就是武忠誠貪污了的錢,也得分一半給弟弟啊!
萬一……弟弟變成了弟弟們,那可怎麼辦啊!將來還能落幾個錢到手裡?沒有了錢,豈不是真的要苦一輩子了?他可不是老爹那樣的讀書人,根本沒有中進士的希望,中不了進士,又怎麼發財呢?難道靠種地?
正在武誠昌的心靈被萬惡的金錢迅速腐蝕的時候,武好古一行人已經在海州商市的大街上遇到了正在巡視工地的米友仁。
“呀,這不是寅哥兒嗎?現在海州商市歸你管了嗎?”
問話的是潘巧蓮,她這一路是一半騎馬一半坐車。在進入朐山縣界後,就一直騎馬前行。所以一眼就看見了穿着綠色官服,帶着幾個弓手在瞎轉悠的米友仁。
“十八姐?你怎來了海州?老師……你也來了!學生米友仁見過老師。”
米友仁一回頭,看見潘巧蓮的同時也見到了武好古,連忙上前唱了個肥喏。
武好古點點頭,然後從馬背上翻了下來,穩穩站在了地面上,動作非常輕盈,然後又把潘巧蓮從馬背上扶了下來。
“元暉,這邊很不錯啊!”武好古對米友仁說,“施工恁般神速,你可沒少下功夫吧?”
海州商市的工程進度已經超過了武好古的預期,在他想來一定是米友仁這個“地頭蛇”出了不少力。
“老師,學生不過是個縣尉,”米友仁笑道,“哪有恁般神通?這都是託了曾修撰的福。”
曾修撰是指曾肇,他是曾布的弟弟,赫赫有名的南豐七曾之一,有個集賢殿修撰閣職,所以被稱爲曾修撰。
他是個官場老好人,雖然是曾布的弟弟,但並不是新黨的干將,而是中立於兩黨之間,時不時的還替倒黴的舊黨官員說個好話——如果他沒有曾布這個哥哥,沒準就給打成舊黨奸臣了。可是有曾布在,誰也不敢惹他這個老好人。
所以他雖然不得大用,但是也沒倒過黴,無論新舊兩黨,對他都比較照顧。除了短暫在朝任職之外,一直都讓在地方知州府,到現在爲止已經做了7個州府的知事了(歷史上還有7個州府在等着他),而且還都是挺不錯的地方。
到目前爲止,他就是個享福官兒。
本來這個享福官兒現在該去開封府接替張商英當中書舍人了,不過因爲“貶官止於海州”的詔令,他就得以在海州多逗留了幾個月,直到現在還是知海州事——因爲他哥哥曾布已經拜相,他得避嫌,所以這個地方官兒還得接着當下去。
“曾修撰可是幫了不少忙啊,”米友仁說,“在這邊做活的民伕,都是他幫着招募來的,還給我們弄來了幾十船的木料磚石……老師您看這些青石板,也都是海州州衙幫着籌措到的。”
“那可得好好謝謝曲阜先生(曾肇的號)了。”
坐在一輛馬車裡的黃庭堅已經被他的小妾從車廂裡面扶出來了。
米友仁連忙行禮:“涪翁,您也來了……哦,是來拜見東坡先生的吧?”
“是啊,”黃庭堅笑問道,“我老師和子由先生還好嗎?”
“好啊,”米友仁笑道,“兩位老先生都好。”
“他們還在雲臺山?”
“在。”米友仁點點頭,“哦,對了,東坡先生和子由先生昨天遣人來說,今日要一同渡海來朐山縣拜會曾修撰的,也不知道現在到沒到。”
“真的嗎?”黃庭堅扭頭對武好古說,“崇道,不如我們安頓一番就去朐山縣城的州衙去走一遭吧……老夫和曾子開也有些年頭沒見過了。”
黃庭堅和曾肇的關係是很好的,兩人是治平四年的同榜進士,在熙寧初年時又同在國子監任職,而且都以詩文著稱於世,政治理念也相近,算是志同道合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