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車上下來的其實不是淫賊,而是淫賊他爹老淫賊……呃,應該是淫賊他爹武誠之武大員外。
本來武誠之是不必來陽谷縣的,兒子納妾而已,又不是明媒正娶大老婆,他個當爹的不必走這一遭。
可是武誠之比較老實,總覺得自己兒子對不住人家西門女俠。不僅污了女俠的清白,搞大了女俠的肚子,還不能給個正房的名分。而且西門家也不是小門小戶,雖然不能和眼下的武家相比,但也是一方豪強。
所以武大員外還是讓兒子武好古備上一份厚禮,然後親自出馬來給西門家道個歉,再隆重的把西門青迎回開封府。
雖然他是來道歉的,不過心情還是很愉快的。畢竟他就要當爺爺了,能不高興?而且倆兒子都出息了,武好古做了從七品的武官,武好文則在太學用功,說不定轉年就要高中了。
另外,武家現在也豪闊的不行啊!有錢啊,佳士得行簡直就是棵搖錢樹,唱賣生意越做越大,不僅唱賣書畫文玩,最近還賣起了房產、田土、花招兒位(廣告位)、花舫、車馬甚至還有絕色女伎……真是數錢數到手抽筋啊!
而畫冊生意更火,陳留的那個刻印坊現在開足馬力印刷都供不應求。而且在武好古回開封府後,還在和開封府的各家青樓正店商量來年的花魁大比,還計劃在大名府、應天府、徐州和海州發行同樣的畫冊。
總之,也是一門數錢都數不過來的生意!
現在武家真是要大興啦!
心情好,胃口就好,趕了一上午路的武誠之才入陽谷縣城,就覺得腹中飢餓,於是就讓人去問陽谷縣城裡什麼地方有好吃的。同行的西門婆婆馬上就推薦的金拱樓的開封菜。
所以武誠之就讓武好古、趙鍾哥、林沖等人先去西門婆婆的客棧安頓,自己帶着些人先去金拱樓點菜吃飯。
才一下車,武誠之就發現一羣鶯鶯燕燕朝自己涌了過來。
武誠之有些奇怪,這怎麼回事兒?這些女人爲什麼那麼熱情?自己好像不認識她們啊?
老武定睛一瞧,發現都是些庸脂俗粉……呃,連庸脂俗粉都算不上,就是些要模樣沒模樣,要身段沒身段的村姑,自己府裡有幾個稍微上了年紀的女使都比她們耐看。
而看她們的穿着打扮,分明就是賣身不賣藝的妓女。武誠之搖了搖頭,他雖然也有好幾天沒碰女人了,可他是正人君子啊,怎麼能幹這種傷風敗俗的事兒?
“走開,走開。”
一個跟着武誠之的潘樓街閒漢頭目這時帶着幾個嘍羅上去就要哄人,卻被武誠之叫住了:“出門在外,莫要生事了……你們幾個有看得上的,就去樂一樂吧,不管花多少都尋老夫來報。”
“謝老員外!”
“謝員外!”
“多謝員外!”
一羣閒漢可沒武誠之恁般挑剔,聽到這話,全都稱謝而去,摟了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陽谷“名妓”往九芳閣裡去逍遙了。只剩下一個西門婆婆客棧的老管事和一個武家的僕人跟着武誠之,一塊兒入了金拱樓。
“九叔,淫賊進了金拱樓了!”
範之進的大侄子大聲嚷嚷了起來,“可要叫人去捉拿送官?”
範家是士大夫之家,是有權捉拿“賊人”和不服管的刁民(比如抗租什麼的)去送官的!
另外,陽谷縣衙的胥吏也有一多半是範家人或範家的親戚(還有一小半是西門家的人),尉司的弓手有約一半也是範家人在充當——西門家的人倒是更能射箭,不過他們對充當弓手沒什麼興趣,一般都交錢免役了。
所以只要範九秀才一聲令下,陽谷縣的衙役也會出動把那個胖淫賊給捉起來送官!
這個陽谷縣表面上是大宋朝廷派出的縣官、主簿和縣尉在管理,可實際上卻是範家和西門家在管!而且,範家因爲屬於士大夫,所以勢力更大,是陽谷縣的第一家族——“唯有讀書高”在這個時代已經深入人心了!所以世家大族也不比錢多不比拳頭,而是論進士老爺的數量。
張克公聽到“西門大侄子”的話兒也有點皺眉頭!他纔是縣尉啊!你要請示也該向縣尉請示纔對嘛。
不過皺眉歸皺眉,皺完眉頭他還是看着範之進範大秀才。
作爲進士出身的九品文官,張克公當然知道“爲政不難,不得罪巨室”的道理。
範之進說:“介仲兄,不如將這個淫賊帶去縣衙問一問?”
問一問,可就沒那麼輕易能出來了!
範之進也看出武誠之是個商人了,哪怕他背後有個什麼將門做後臺,他的商人身份都決定了多少會在這場糾紛中吃虧……除非他身後的將門之主肯強出頭。
可是強出頭又能拿陽谷範家怎麼樣?整治一個勾搭良家婦女的將門惡僕而已,家主就算強出頭,也不敢報復範家這樣的士大夫之家。否則一準有御史言官要參他一個跋扈。
將門是最怕別人說跋扈的……
“哦。”張克公只是應了一聲,不置可否。
他自己就是將門子,當然也不怕別的將門整治。他現在可是將門子中進士!是開封府將門的寶貝,怕什麼?
不過誰知道那胖子背後是什麼熟人?到時候多難爲情?所以這事兒就當不知道……等那胖淫賊送到自己管轄的尉司以後,再叫他出個幾千緡給範家賠罪吧!
看他那樣,也不差錢啊。
範之進點了下頭,對自己的大侄子說:“去縣衙找你五叔,讓他安排弓手來拿人。”
“咳!咳!”張克公忽然咳了兩聲。
範之進才又補充了一句:“莫傷了那淫賊。”
“好勒!”
……
老淫賊武誠之這個時候還不知道自己馬上就要被兒子連累了,他剛剛在西門婆婆家的客棧老管事周老漢的陪同下進了金拱樓最好的包間兒。金拱樓的老闆,和西門鶴同輩的西門羽也親自出面招待。
和西門家的大部分子弟不同,這位西門羽打小就不喜歡打打殺殺,而且還特別饞,就喜歡整點好吃的。雖然在父親的強迫下也習了武藝,但是也沒在江湖上闖出什麼名堂,倒是隱退後開了個在整個鄆州也大有名氣的金拱樓——在陽谷縣的這家金拱樓只是總店,在須城(鄆州州治所在)、平陰、壽張、東阿、中都等縣都有分號。他還盤算着將來還要把主打開封菜的金拱樓開到鄆州之外的地方去。
“那武大官人是令郎?這可,這可真是……”
知道了武誠之的來頭,西門羽也只有苦笑着拱手了。
“大郎他……真是對不住你家了。”武誠之也覺得對不住西門家,在知道了西門羽就是西門青的叔祖後,連忙賠禮道歉。“等見了西門老員外,我一定叫我那不成器的兒子給他老人家磕頭賠罪。”
不成器?西門羽心說:才21歲就從七品了,還不成器?再成器豈不是要做宰相了?
“不必,不必了。”西門羽搖搖頭,“不必去見我大哥了,他不在陽谷縣。”
“不在?”武誠之心想:難道是不肯原諒自家大郎,故意躲着不見?
“那大姐兒她……”
“她在,她在的。”西門羽道,“她有身子了,不方便走動,自是在陽谷縣的……對了,武大郎在哪裡?”
“他去了西門婆婆的客棧,等安頓好了就過來。”
武好古、趙鍾哥和林沖可是“全副武裝”而來的,還牽着馬帶着行李,總要安頓一番。
“那便等用完了飯,再一起去大宅子裡見青兒吧。”
“好好,就這樣吧。”
武誠之正點頭答應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嘈雜的聲響。
“抓淫賊啊!”
“莫讓淫賊跑了!”
“快快快,守住窗口、樓梯口……”
武好古聽了外頭的喊聲,微微有些詫異,陽谷縣這地方看着民風挺淳樸的,怎麼會有淫賊呢?該不會是從梁山上下來的吧?
正想着“梁山淫賊”的時候,咣噹一聲,就有人把武誠之所在的雅間大門給踹開了。就看見幾個那種弓箭棍棒的壯漢涌了進來,當先一個穿着圓領衫,頭戴交腳襆頭的衙門差人,西門羽認得他,上前理論道:“範五郎,你這是做甚?”
“奉命捕拿淫賊!”被稱爲範五郎的差人答道,他一指坐在椅子上的武誠之,“他就是淫賊嗎?”
“淫……賊?”武誠之被這個指控嚇了一跳,連忙解釋道,“這位差官搞錯了,我可以老實商人,不是淫……淫賊。”
“哦,”範五郎笑了笑,“你是商人?”
“對,對。”武誠之也知趣,馬上從招文袋裡摸出一個小小的銀挺交給自己的一個長隨,讓他送給範五郎。
範五郎接過銀挺掂了掂,“你可是從開封府來的?”
“是啊,”武誠之道,“我就是個開封府的書畫商人……”
“可是來尋西門大姐的?”
“是……”
範五郎冷笑了一聲:“那就對了!來人吶,把這淫賊給我拿下!”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