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義久、武義勇兩兄弟正行走在界河北岸一處堤壩上面。
因爲黃河改道,界河的河水比起往年平緩了不少,緩緩流過,一直流向渤海。
水流緩了下來,不過界河的通航能力還在——界河大約就是後世的海河,後世的海河可以行使3000——5000噸的海船。在帆船時代,也就沒有什麼船不能由海河進入天津市區的港口了。
所以在緩慢流淌的界河水面上,依舊是帆檣林立,繁忙異常。
河道兩邊的港口,也照樣忙碌非常,無數的碼頭工人喊着勞動號子,或是肩挑,或是用兩輪的手推車,或是用一種人力踩踏驅動的吊車,將一堆堆,一捆捆的貨物卸下裝上靠着碼頭的貨船。
不過從長遠來看,界河的通航能力還是欠佳的,早晚要在天津東市的入海口處修建新港。
“總算還好,界河還在。”武義勇看着自己熟悉的界河忽然變窄了許多,非常不習慣,“不過沒有了北流黃河,總歸不方便了。”
“也沒什麼。”武義久道,“黃河是改道了,但是永濟河還在……去年和今年都在開工疏浚,如果能全部完工,還是可以把遼糧運往開封府去的。
對了,開封府現在怎麼樣?可是變成個死城了?”
“不死也快了!”武義久哼哼道,“大好的中原,就被趙桓、杜充兩個賊子給毀了!三哥,咱們真的就這麼放過他們了?”
“放過?”武義久冷笑,“怎麼可能?不過眼下暫時顧不上,總得把黃、淮、運大工給幹完吧?”
“那是,”武義勇點點頭,“需要多久?五年夠了嗎?”
“至少五年,也許要十年!”武義久道,“畢十年之功,完成千年之計,還是值得的。
其實北流河道淤積嚴重,大名府、濮陽河段不時決口,黃河改道南流也是早晚的事情。”
“北流河道的確太險,”武義勇贊同地說,“濮陽向北拐彎幾乎是個直角,而且這一段不時改道,把好端端的地面衝得七零八落。”
“都是趙宋在瞎搞,”武義久搖搖頭,“明明不懂,還搞什麼三易回河,只是苦了百姓!”
“他們也不學營造,”武義勇道,“哪像咱們,又是測量,又是繪圖,又是營建……可不容易啊!”
測量、繪圖、營造都的騎士學院中的課程,武義勇在上面下了不少苦功。不過他也不是專修工兵的,更比不了雲臺學宮、燕京大學這些大學出來的營造專業的都料匠。
“黃河、淮河還是不容易治理啊!”武義久似乎有些感慨,“這是咱們大周共和國的包袱,大姐那裡就好了……守着一條發財的長江,距離南洋又近,躺着都能賺啊!”
“大姐……”武義勇皺了皺眉,“三哥,你是將東宋當成宿敵了?”
在他看來,宿敵終究是西宋!
關隴荊楚自古都是用武之地啊!
江南、江淮,雖然是溫柔富裕之鄉,卻不是用兵打仗的地方。
“是爹爹以東宋爲宿敵!”武義久笑道,“他覺得東宋是工商海貿立國,與我類似。又能依託南洋、西洋,獲得巨利。江南、淮南又能養人,假以時日,必有億萬人口,實爲心腹大患!”
武義勇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當然想象不到大航海時代和工業革命是何等波瀾壯闊。與之無緣的西宋,無論佔據多少自古出精兵的地盤,將來也不可能是東宋的對手。
一個一億人口的工業化的世界帝國,那是美利堅等級的!這樣的國家怎麼可能被一個封建落後的軍事國家打敗?
“大哥,”武義久忽然停住了腳步,轉頭看着武義勇,表情顯得相當嚴肅,“如果在黃淮運大工完成後讓你帶兵滅東宋,能夠成功嗎?”
“在黃淮運大工完成後?”武義勇先是一愣,然後就不假思索地說,“不能!”
“爲什麼?”
“沒有長江水師,”武義勇道,“也沒有拿下上游的襄陽。只能從兩淮進軍,而淮東多水,淮西多山,都不方便進軍。
如果是大軍推進,後勤只能依賴運河,也就是隻能走淮東。而敵人只需要用一座棱堡就能長期封鎖運河。
運河一旦被鎖,我軍深入之後,糧草後勤供應就會發生問題。
而且敵人長江在手,就能通過長江水運隨時調集重兵用於關鍵地區,非常方便,很容易在局部形成絕對的數量優勢。”
“先拿下荊楚呢?”武義久又問。
“很難。”武義勇搖搖頭道,“襄陽堅城……只有長久圍困方能得手,非數十萬人堅持數年。可是那麼多兵馬的糧草轉運如何完成?”
“也就是打不下來……”武義久吐了口氣。這個答案他早就得到過了,是從都軍機司取得的。
都軍機司還認爲除非組建一支可以在近海內河擊敗東宋水師的艦隊,海口進入長江。否則共和軍根本不可能取勝!
可是黃水海軍也不是說有就能有的。周國海軍自成立之日起就立志藍水,喜歡建造吃水較深的大型風帆戰列艦。不大重視沙船型的近岸艦船,對於槳帆船就更加忽視了。
而東宋海軍的前身東海國水師則是專注近岸水軍的,戰船以可以加裝長江的沙船型炮艦爲主。
因此在近海和內河作戰中,大周共和國海軍是沒有一點優勢的。
而要在黃水海軍這方面迎頭趕上也需要付出努力和時間,所以要擊敗看似弱小的東宋還真的是不大容易。
“大哥,”武義久看着自己的哥哥,“你覺得日本國如何?”
“日本國?”武義勇有些茫然,這個一衣帶水的領邦,還真是有點神秘。
海軍的高級將領也許還有點了解,他們大多隨艦到訪過日本國的博多港。可武義勇這個陸軍上將(他已經升過軍銜了),卻從沒有去過日本,也沒研究過日本問題。
“三哥,你怎的問起日本國?”武義勇接着問,“難道執政府想對日本用兵?”
“不是執政府,”武義久搖了搖頭,“是大人想要征服日本!”
“征服日本?”武義勇雖然喜歡打仗,但是也沒想過要去侵略日本。
畢竟他和日本人民沒有一點過節。而且對於“殷人東渡”什麼的也將信將疑。他當然不會爲了一個“可能存在”的富饒大陸,去征服日本國了。
“大人認爲,”武義久伸出兩根手指道,“日本廣有金銀,還有銅礦,一旦征服可以紓解貨幣之困,此其一也;日本雖爲島國,但其地不小,人口又寡,氣候土地也算適宜,可以殖民,此其二也。
大哥,既然大人決心東征,我們做兒子的還是應該跟隨的。這東征的主帥,要不就由大哥來擔當吧。”
原來武義久是想派個日本派遣軍司令官給武義勇乾乾。
這個差遣背後,自然少不了一番小心思!
武義勇沒怎麼研究過日本,但是他弟弟武義久卻找了海軍都軍機陳天理,禮部侍郎範之文這兩個支日派,反反覆覆研究日本的國情。
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日本是個軍事力量碎片化的國家。沒有強大的官軍,但是卻存在不計其數的“莊主”、“寨主”和“村長”的武裝。
而且地形也非常零碎,大塊的平原只有一個阪東平原——這樣的地形非常不容易集中兵力作戰,也就山寨、莊園和村莊之間的戰鬥了。可同時也不利於征服者進行殖民統治。
所以讓武義勇出兵日本,就等於把他送進一個泥潭!
打進去容易,要想完成征服,建立穩固的統治就難了。
進去以後,各種各樣的爛事鐵定一大堆!肯定會嚴重牽扯武義勇的精力。
而武義勇一旦變成日本通,再要想從日本出來就不容易了,因爲日本那麼多“莊主”、“寨主”和“村長”不得個日本通去哄着?
說不定武義勇一輩子都被絆在日本國,變成個“日本王”了!
“這事兒是大人的意思?”武義勇有點拿捏不準。
“倒也不是。”武義久笑道,“只是小弟覺得,日本之役不能交給他人,一定要由我武家的人牢牢掌握。”
“爲什麼不能交給他人?”武義勇問。
武義久說道:“那不是明擺着嗎?日本懸於海外,雖然不算遙遠,但也不大近,如果要勞師遠征,必須授主將以節度之權。可其國又不算小,且盛產金銀黃銅,節度之權交給他人,萬一起了圖地爲王的心思怎麼辦?
而且國家爲了徵日之戰,必定投入巨資。這些投資,都是需要回報的。徵日之役取勝後的利益如何分配,也干係重大。交給外人,我實在不放心啊!”
有節度之權?還有金銀黃銅,還要分配利益……武義勇聽了這些話,已經有點動心了。
日本之役,看上去可以撈很多油水啊!也不說非法的撈,就是合法的撈錢機會,應該也有許多吧?
武義勇雖然是武好古的兒子,可沒有多少財產可以繼承……何不趁着出兵日本的機會,撈上一大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