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的開封府,別有韻味。
整個城市,一片銀裝素裹,但同時卻沒有失去活力,人們並沒有貓冬,街道上面依舊熙熙攘攘。
開封府的商業,不會因爲黑夜而暫停,自然也不會因爲寒冬而退避。
再說了,開封府的雪雖然冷,但是雪後陽光一照,空氣當中還是存着暖意,並不是難以忍受的。
潘巧蓮也沒有貓冬,而是一清早就換上了利落的男裝,去了自家的金銀絹帛交引鋪。她已經很多天沒有去那裡了,不是不想去,而是她哥哥潘孝庵不讓。潘孝庵說她一介女流,拋頭露面終不合適……
哥哥變得如此迂腐,倒是讓潘巧蓮大感意外。不過今天不知怎麼,潘孝庵居然想開了,叫妹子換上男裝去鋪子裡面坐鎮了。
所謂坐鎮,其實也沒什麼好“鎮”的。金銀絹帛交引鋪有掌櫃,有賬房,有文案,有管事兒。一整套的班子,沒有東家的人在也能自己運轉。
不過潘巧蓮還是願意去鋪子裡面坐一坐,看看賬本,親眼見着一箱箱的金銀絹帛交引被擡進擡出,閒暇的時候再去逛逛熱鬧的潘樓街。
這纔是真實的,愜意的人生啊!
如果再能有武好古和她一起出雙入對,那可就實在太完美了。
可是武好古的上進心……彷彿太強了一些。
潘巧蓮的書畫老師李唐也看出她有心事了,在一旁低聲說道:“十八姐莫擔心,武家如今興旺的很,登門求畫者絡繹不絕,一紙已經開到數千緡了……便是李龍眠的真跡,也不過如此。大郎的畫中第一人,可是實實在在的。
而且幾日前還有消息從宮中傳出,大名的韓大府獻了一紙《毗沙門天圖》給太后,太后見了後就着人去宣了。看來過不幾日,武大郎便是稱旨或待詔了,授官也是時間問題。”
李唐雖然是潘樓街上第一等的畫師,但畢竟是民間人物,對於端王喜歡上了《潘巧蓮寫真圖》是不知情的,更不知道由此引出的風波。
在他看來,武好古做官發財都是時間問題,所以和潘巧蓮之間的鴻溝已經消失了,潘巧蓮只要再耐心等上一陣子,就能和心愛之人終成眷屬了。
他也是看着武好古和潘巧蓮長大的,和武誠之也是老朋友,自是在心眼裡替他們高興的。
聽了李唐的話,潘巧蓮的心情倒是好轉許多。
“老師,待會兒陪奴去武家畫齋瞧一瞧吧。”
“好啊,”李唐笑道,“老夫也想去潘樓街上逛逛,看看能不能撿個漏。”
書畫文玩通常是不分家的,書畫大家通常也是文玩行家,沒事兒逛一下潘樓街,即便撿不着漏,也是一個樂趣。
“行啊,”潘巧蓮笑道,“不如現在就去吧。”
兩人正說着話,一陣樓梯響動傳來,有人上了潘家金銀絹帛交引鋪的三樓。
來的是誰啊?怎麼沒有人通報就上三樓了?
潘巧蓮和李唐互相看看對方,然後站起了身,準備迎客。
門簾被掀開了,進來的竟然是潘大官人自己和一個十六七歲的高個子書生,生得頗爲俊俏,手上還捏着一個長長的卷軸。
“見過大官人,”李唐行了一禮,然後問青年書生,“這位小郎君是……”
“趙小乙,”潘孝庵主動介紹道,“他可是開封府畫壇上新近崛起的新秀,一手人物寫真,不在武大郎之下啊。”
什麼?
潘巧蓮和李唐都有點難以置信。
武好古在人物寫真上的造詣已經高到了讓人難以企及的高度,別說這個名聲不顯的趙小乙,就是公認的書畫天才米友仁,現在不也乖乖拜了師父?
“失敬,失敬。”李唐拱了拱手。
他總要給東家面子,而且他一眼就看出這個趙小乙的不凡了,富貴的氣質,是怎麼都遮掩不了的。
“這位是李晞古,是開封府數一數二的畫師,擅長人物、山水。”潘孝庵將李唐介紹給了這位趙小乙。
“李晞古?”趙小乙點點頭,“聽說過。”
只是聽說?
李唐微微皺眉,他在開封府書畫行可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一手山水畫是公認可以同荊浩、范寬相比的。怎麼到了這位的口中,就只是“聽說過”了?
另外,“小乙”這個也不像是字號啊,這就是個家裡面的排行啊,沒有這樣介紹朋友的吧?
“這位是舍弟潘小郎。”潘孝庵又開始介紹起潘巧蓮了。
“小郎”一樣不可能是正式的名字,這就是“小哥”、“小弟”的意思。
“小郎。”
“小乙。”
趙小乙和潘巧蓮互相行了一禮,然後互相看着對方,大眼瞪小眼。
這位趙小乙就是大宋端王趙佶了,潘孝庵當然是認識他的,潘巧蓮也見過他一次,不過印象不深,而且那時趙佶才十三四歲,和現在不大一樣。所以潘巧蓮沒有認出對方。
而趙佶則被眼前的潘巧蓮給驚呆了……倒不是因爲潘巧蓮的絕色姿容,而是她和《潘巧蓮寫真圖》畫的,簡直一模一樣。
這武好古的畫技,果真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驚爲天人嗎?”
潘孝庵看見趙佶的表情,心中一陣竊喜。
趙佶一定是看上自家妹子了,這國舅爺……有望了!
這時忽然有人嗯咳了一聲,打破了有點古怪的沉默。咳嗽的人是李唐,他笑着問:“小乙哥,你是帶了幅畫來嗎?”
潘孝庵接過話題道:“小乙哥是帶了一幅畫,晞古,你是行家,給掌掌眼吧。”
趙佶將帶來的畫卷展開在了一張書桌上,這是一幅《瑞鶴宮闕圖》,就是幾隻仙鶴在延福宮上空盤旋。
“好!”李唐看了一眼,立即就叫起了好,“畫得好……這仙鶴充滿生趣,姿態優美,活靈活現。這宮闕……用上了‘武家界畫’的技巧是嗎?”
趙佶點點頭:“好眼力。”
李唐說:“用得好,儼然得了‘武家界畫’的精髓……小乙哥看來是畫界奇才!足可以和武大郎相提並論了。”
他的話有吹捧的成分,趙佶的這幅《瑞鶴宮闕圖》上用到的透視技巧還有些生硬,絕對不能和武好古比。但是李唐既然看出趙小乙的不凡,當然要說點好話了。
不過趙佶卻一點不認爲李唐是在吹捧自己,他一向認爲自己天賦極高,在繪畫上雖然還不如武好古,但是差距不大,努力一把是可以追上去的。
所以這個李唐,眼力很不錯啊!
……
“終於畫好了!元暉,你覺得如何?”
武好古看着自己剛剛完成的世界名畫《潘素兒的微笑》,滿意地點點頭。這是自己時隔九百多年創作的第一幅油畫,也是人類美術史上的第一幅油畫!
“太好了,老師,這畫……老師,您莫不是畫聖投胎的吧?”
米友仁的表情是難以置信——他是親眼見武好古從打稿、調色到一筆一畫把油彩抹好的。
這手法之嫺熟,對色彩和明暗的運用之高明,儼然就是在這油畫中浸淫了十數年,而且還得過名師指導的高手。
可武好古今年才二十歲啊,而且……這油畫分明就是武好古自創的!
“畫聖投胎?”武好古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畫好了,明天就把這畫交給左衛將軍,然後便回開封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