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迴盪,天色在一片薄霧當中,漸漸明亮了起來。
喧鬧了一宿的臨汾城也總算是恢復了安靜!
由幾十名,哦,不可能那麼少的,應該是上千名受遼人或是武好古指使的河西騎士所發起的叛亂,在鄭樞相的鎮定指揮和劉都統制、曹正將、王正將等河東軍將領身先士卒,努力奮戰之下,終於被基本平定了。而且還生擒活捉了賊首鳳鳴山,斬獲首級數百,繳獲甲冑數十領。
遼人或是武好古謀奪河東,進而席捲河南的陰謀,已經被完全粉碎了!
不過城內的賊人雖然被滅,但是城外的賊人卻是源源不斷而來!上萬具裝甲騎,還不計其數的步兵(步兵當然只存在於奏章上),已經趁着臨汾城內大亂的機會,自霍邑、洪洞南下,已經在臨汾縣城以北佈陣。
小小的臨汾城,現在已經袒露在了人山人海的攻城大軍眼前了!
雖然這支大軍來得非常匆忙,也沒有攜帶任何攻城器械。但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內亂,現在人心惶惶的臨汾城是絕無可能在他們的刀鋒之下倖存的。
此時此刻,在臨汾城內的總領河東、河北、幽州軍務衙門內,內廳之中,劉延慶、曹累、王淵等諸將,正在給早就急得團團轉的鄭居中出謀劃策。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
“樞相,已經審問清楚了!那河西軍大將鳳鳴山本是遼人,乃是遼國南府宰相馬人望的家臣。在數年前被馬人望之侄,遼國辰州奉國軍節度使馬植所派,潛入了大教化團,獲取了西北章宣帥的信任,不過暗中仍然在爲遼國賣命!若不是樞相慧眼,及時識破其陰謀,整個河東恐怕都已經丟失了……”
劉延慶之子,總領三路軍務司軍機劉光世,這個時候急匆匆走進了內廳,大聲向鄭居中報告了審問鳳鳴山的結果。
鳳鳴山現在可是個殺不得的寶貝了!他是這場晉州之變的主謀之一,真相到底如何,就是他的兩張嘴皮子怎麼說了。殺人滅口什麼的,想都不要想了。河西軍和大教化團的老大是章援啊!那是兇人章惇的兒子,栽贓陷害,甩鍋潑髒水的絕活兒,他會不如鄭居中?而且章援在宮中還有後臺,就是當今聖上最敬重的嫂子劉太后。另外還有一個奸猾異常的紀憶,是章援的侄女婿兼盟友。想要給章援扣個擁兵作亂的帽子,沒有一點真憑實據能行嗎?
所以在收復了可以用來砍腦殼的轅門外空地後,劉延慶也沒讓人把鳳鳴山牽出去砍了,而是讓自己的兒子去“好言審問”。
不過鳳鳴山也是條漢子,怎麼都不肯把髒水往章援身上潑,而是扛下了遼國奸細的罪名。
而且不是一般的奸細,而是大奸細!
鄭居中和劉延慶都知道遼宋議和的事情,遼國很快就是上國友邦了,友邦奸細,也不是隨便就能砍了的……
“樞相,”鄭居中身邊一個搖鵝毛扇子的機宜湊上來,低聲道,“若是那姓鳳的到了大理寺也這麼說,您老最多海州走一遭。”
一旁的劉延慶也道:“樞相,現在還來得及,末將和犬子一起帶兵護着樞相殺出城去!”
劉延慶也不是兩手空空來河東上任的,兩三百個好手還是拿得出來的。加上總領軍務司內還有千餘親兵,只要豁出性命,還是可以護着鄭居中跑路的。
只是他們一跑路,臨汾城可就陷了。河東的局勢,自然也是壞到了難以收拾的地步。
不過對劉延慶而言,這個結果其實也不壞。河東丟在河西騎士勾結遼人作亂,劉延慶做爲總領軍務司都統制當然有失察之責,但是“貽誤軍機,不救太原”的罪名扣不上了。
現在太原城多半還沒丟呢!
另外,劉延慶還奮力擒住了勾結遼寇的罪魁禍首鳳鳴山,雖然不能完全抵過,但總能抵償一部分吧?估計可以得個降幾級和軍前留用效力的處罰。
不僅腦袋丟不了,連家產都能保住!而且還由此成爲了鄭樞相的心腹,說不定日後還有大用的機會……
當然了,保住鄭居中的性命,是重中之重。
“那廝去了大理寺也敢這麼說嗎?”鄭居中皺着眉頭問。
“敢!”一臉精明強幹的劉光世答道,“下官已經和他說透了利害關係。他現在是賊咬一口,入骨三分啊!而且他咬耶律延禧一口是最好的選擇。耶律延禧不可能和他對峙,馬人望和馬植肯定也抓不到的……還不是咱們說什麼是什麼?而且朝廷現在正和遼國議和,不會殺他的。”
鄭居中鬆了口氣。劉光世這小子的確會辦事啊!這鍋甩得漂亮,而且還不得罪章援。只要章援不發力,他鄭居中想要脫罪就不難了。因爲他也是宮中有人的!趙佶最寵愛的鄭貴妃和鄭居中沾着那麼一點遠親,論起輩份,他還是鄭貴妃的從兄。雖然鄭貴妃現在寵冠後宮,已經用不着鄭居中了,但也不會讓他在海州呆一輩子的……
“好!”鄭居中不愧是統領三軍的樞相,行事還是非常果決的,“劉都統制,你的人什麼時候可以準備好?”
“回稟樞相,”劉延慶道,“他們隨時可以護着樞相突圍。”
“馬上走!”鄭居中頓了頓,“去個人叫上錢公載……半個時辰後出發!咱們移兵絳州,收拾兵馬,再與賊戰!”
“喏!”
廳中諸將,都大鬆口氣,轟然應喏。
……
鄭居中、錢蓋、劉延慶等人的突圍當然是非常順利的。因爲章倬、蘇之渙沒有攻城器械,兵力也不足一萬(包括輔兵),根本奈何不了臨汾的城牆。所以就採取了圍三闕一加嚇唬人的戰術,把鄭大樞密嚇跑了拉倒。
鄭居中一跑,臨汾城內自然人心大亂,也沒人有心思防守,全都爭先恐後逃命。城池也就不戰而破了!
“稟管軍,教諭,鄭居中和錢蓋都跑了,晉州城現在是咱們的了,哈哈哈……”
大笑着報告的是韓世忠。另一個時空誓死捍衛大宋江山的忠勇之臣,現在成了個藩鎮悍將了。
因爲之前在臨汾城下有功,所以得到了第一批入城的獎勵。現在已經撈飽了戰利品,出城來向章倬、蘇之渙報告了。
章倬問:“找沒找到鳳管軍?”
“未曾尋見,看來已經魂歸天理了,殺生成仁了!”韓世忠又問,“教諭,俺們接下去該怎麼辦?是不是要一路殺進開封府?”
殺進開封府?章倬心想:去幹什麼呢?清君側還是要一舉奪了大宋江山?
好像都不容易吧?自家麾下畢竟只有5000鐵騎,要入開封府還得打過不少州郡,還得過黃河。雖然開封府城空虛,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武力。但是昏君還可以從河北調兵勤王。
相州韓家還有幾萬可用之兵,一旦入了開封,那就是韓家主政,自家就替他人作嫁衣了。
另外,幽州的武好古實力也頗強。他早就圖謀不軌,大約在盼着誰能先入開封府做這個亂臣賊子吧?
“不可!”章倬可不是政治低能兒,“俺們不是亂臣賊子,俺們只是反對割讓河西。
現在既然已經討了國賊,接下去就給官家上個奏章,表明心跡。而且咱們也該回轉河西,去保衛家國了。”
他的野心也就是個河西王,拿下原屬於西夏的地盤就心滿意足了。入主中原,呵呵,得等天時地利啊!如果武好古能先按捺不住,他倒是很願意當一回大宋忠臣的!
“回河西?”蘇之渙卻眉頭大皺,“怎麼回去呢?走關中嗎?西軍怕不讓咱們過吧?現在西軍又新編了六個將,都是徵募的後備老兵,怕是不容易對付。”
“走麟府路吧。”章倬說,“出了麟府路就是朔方,朔方軍和咱們關係好,應該不會阻攔的。”
河西、靈州、朔方三軍,某種程度上是一體的。而且朔方也在割讓的清單上,朔方軍上下自然願意河西軍出頭鬧事,把割讓給攪黃了。
“那得過太原啊!”韓世忠道,“太原怎麼過去?”
“闖過去!”章倬咬牙道,“咱們有5000鐵騎,還怕不能從汾河西岸過嗎?”
“也對!”蘇之渙想了想,“洪洞縣那邊還有四個將,怎麼辦?”
洪洞縣那邊的四個將是由河東路都鈐轄高世宣率領的,並沒有出兵去和河西騎士交戰,而是守着營壘當縮頭烏龜。所以章倬、蘇之渙也沒理睬他們,只顧着去臨汾縣誅殺國賊了。
“高世宣看着不想和咱們打,咱們也不爲難他。”章倬說,“他畢竟是高家的人,總要給點面子……另外,我給官家上的奏章,也可以讓他幫着遞上去。
咱們河西就反對國賊割地,不反對官家的。”
其實這兩件事兒根本互相矛盾,想割地的國賊不就是趙佶嗎?不過大宋的氣數還沒有盡,所以章倬也不敢去當董卓。
不過章倬、蘇之渙的這個決定,很快就造成了另一個讓人啼笑皆非的烏龍事件,讓整個河東的局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