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了“監視”自家老師的差遣的米友仁,倒是利索的帶着隨從和趙佶賜下的幾萬匹絹帛,踏上了北去之路。不過並沒有直赴天津府,而是在河北宣撫司所在的大名府暫停了下來,前去拜訪河北宣撫陶節夫和宣撫司都統制王稟。
米友仁和陶節夫不怎麼熟悉,不過和王稟的關係卻不錯,大家都是開封府的將門之後,一個圈子裡的人物。另外,模範新軍的監軍張克公和米友仁也挺熟悉的。於是乎便由他們二位引領,一塊兒去拜見了接了個爛攤子,還在謀劃着什麼大計劃的陶節夫。
“元暉一路辛苦了!”上了年紀,臉上帶着那麼一點病容的陶節夫站在內堂門口相迎。
“爲官家辦事,有甚辛苦的?”米友仁恭敬的行過禮,便被陶節夫拉着,一起攜手進了內堂之中。
王稟和張克公跟着進去,一併在陶節夫的內堂之中分別落座。等到女使端上茶水,米友仁抿了一口,潤了潤喉嚨,這才說道:“宣帥,辭陛離京時,官家吩咐下官先來趟大名府……幽州軍還是要配合着河北軍行事的,宣帥若有差遣,下官當盡力爲之。”
米友仁說話聲不徐不急,平穩如一的聲調中盡透着文人儒士的閒雅,還隱約有那麼幾分得意。
武好古畢竟是他的老師!
而且在武好古麾下,武將們不說,文臣之中,論資歷,論和武好古的親近,誰能和他米友仁比?根本沒有!趙佳仁、何天然、陸人佳、張熙載、蘇大郎等人不過是文吏的水準。呂好問、呂本知父子稍微強一點,不過也不能和他米友仁相比啊。在他老爸米芾過世前,他可是海路市舶制置使,在武好古的團體中妥妥的是二號人物。
之前他因爲是孝子,在開封府丁憂是沒辦法參與武好古的事業,現在既然被官家放出來了,那就有大顯身手的機會了!
當然了,這個心思還是得先藏一藏的……可不能讓陶節夫這些人看出來!
陶節夫看着有點意氣風發的米友仁:“怎地?元暉你真的能說服北平王聽命行事?”
米友仁笑了笑,道:“家師做這個節度使,只是不得已,他對朝廷,對官家,還是忠心耿耿的。”
他的話是有根據的!
別看他在家當孝子已經有段時間了,可是同武好古,同兩位師孃之間,同師妹杜文玉之間,一直都是有書信往來的。
他當然知道武好古“天下爲公”的心思……在西門青和杜文玉的信裡面,米友仁都能從字裡行間中感到兩人的焦急了。
武好古好像不想當皇帝啊!這怎麼能行?
你這個好徒弟趕緊來勸一勸吧!他當了皇帝,你就是當仁不讓的宰相了!雖然沒有明言,但是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了。
兩個女人着急,米友仁卻是一點不急的。當皇帝這種事情,本來就是自己萬般不願意,被手底下一羣貪圖富貴的兄弟硬架上寶座的。這事兒自家老祖宗就幹過,功臣將門就是這樣來的嘛!
當然了,黃袍加身的事情也不能急。加早了就是天下人人得以誅之的亂臣賊子了!大宋天下承平日久,趙家皇帝早就深入人心。自家恩師不過割了半縣之土,就被讀書人噴成亂臣賊子了。如果太早把龍袍披上,十有八九會變成衆矢之的。
所以這事兒不能急,得等機會!
說起來,去年耶律延禧就是差一口氣打進開封府啊!他要是打下來開封府,自家的恩師纔有從頭收拾舊江山的機會啊!
真是可惜了……
“元暉啊,”陶節夫看着米友仁,皮笑肉不笑着,“其實北平王所具有的燕地也不是如今唯一的藩鎮,府麟的折家,河西的章致平,還有高家統轄的靈州,多少都有點唐季藩鎮的樣子。只是朝廷的兵馬,都能進駐其地的。”
這也是事實,府麟路雖然被折家世襲統治了一百多年,但是宋朝的禁軍一直駐紮在府州的地盤上。直到現在也有兩將河東新軍駐紮府、麟、豐三州。
至於河西路,情況也有點特殊。因爲朝廷沒有直接派兵出錢參與安西之戰,而是讓大教化團這個半商業半宗教的團體參與了安西之戰。有點類似於漢武帝讓李廣利組織的那場“遊俠遠征”。不過卻組織良好,後勤充足,而且對手也出人意料的菜。所以取得的結果,也遠遠超出了朝廷的預料。
當然,出乎意料的成果不僅僅是取得了安西、北庭、天竺三個名義上終於大宋的都護府,還有一個被書院、道觀、寺廟瓜分的河西路。
因爲參與投資大教化團的博士團、寺廟和道觀都要收取回報,教化團的戰士們也要得到功賞,所以章援也只能將河西路的大部分土地戶口都分封給書院、道觀、寺廟和教化團的騎士還有甲士。
這樣的分封,實際上也破壞了安撫使不管民政、財政的制度。讓章援的河西路經略安撫使司變成了軍、財、民一把抓的事實上的節度使司。
而且在河西大分封后,大宋朝廷的流官當然就失去了統治州縣的能力。面對一羣武裝的莊園、書院、寺廟、道觀,他們根本無能爲力。所以河西州縣的官員,都只能由河西路經略安撫使司派遣軍事封建主出任。
另外,出任河西路經略安撫使同時還是大教化團團長和河西天理大書院(河西所有的天理書院都受大書院管轄)的司業,實際上也成了河西最大的封建領主。
不過章援也沒有拒絕宋朝的新軍入駐涼州。在他的安撫經略使司隔壁,就是入駐河西的朔方新軍第二將的兵營!
最後,原本被高俅統治的靈州,也沒有在高俅殉國後變成朝廷的直屬州郡。趙佶派出了高衙內,也就是高俅的長子高堯康出任知靈州事兼兵馬總管。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安排,是因爲接替高俅出任西北宣撫的童貫所請。
童貫在奏章中告訴趙佶,高俅的靈州軍還沒有真正覆滅,因爲領受職田的騎士戶和府兵戶中不會只有一個男丁可以從軍。只有騎士莊園和府兵農場可以保持,完全可以進行二次徵發,重建靈州軍。
如果過早的對靈州實行流官統治,那些騎士戶和府兵戶就會擔心自己的利益失去庇護,就不會響應二次徵調了。
所以趙佶就把高堯康派去了靈州,同時又調集了一部陝西新軍入駐了靈州城。
米友仁明白陶節夫的心思,他是既想要解決幽州問題,又不想和武好古兵戎相見,因爲肯定打不過……
“宣帥,”米友仁想了想,“不如這樣吧,就調集一將新軍,跟着下官北上。如果能進入天津府最好,不行的話,就進駐滄州清池縣吧。”
雖然滄州清池縣還是大宋朝廷的地盤,但是基本沒有設防。而把一將之兵調入和天津府接壤的清池縣,可是個有點敏感的軍事行動。
“兩將!”陶節夫伸出兩根手指,“一將進駐清池,一將進駐清州。”
陶節夫本來就沒有想過能把一下子將部隊調入天津府,先把兩將新軍開進和天津府接壤的清池縣和清州,纔是他的真正目標。
“行啊!”米友仁笑着點點頭,“可宣帥麾下兵力可夠用麼?將兩個將調入清池和清州,用於對付遼人的兵馬是不是少了一點?”
陶節夫撫着鬍鬚,“足夠了……真定府路有四個新編的將(由相州團練改編)和一個河北軍的將,定州路有折家軍的一個將和陝西軍的一個將,還有大名府的團練軍,高陽關路有陝西的兩個將和河北軍的兩個將。另外在保州、安肅軍、廣信軍還有三個河北軍的將。所以宣撫司直轄的三將開封軍只是後備,不上前線也夠了。”
“哦,那下官就放心了。”米友仁口中應着,心中卻道:有十五個將加一個大名團練軍,還真是不少了!所以可以拿出兩個將去牽制幽州軍的至少一個將……這樣三個大宋的精銳新軍將就能互相牽制,動彈不得了!
而老師一共只有四個步兵將,其中有一將還在遼東,再扣除一將守天津,可用的就只有兩個將。正好一將對陣易州的遼兵,一將擺在平營灤三州。還剩兩個騎兵將可以機動,但是騎兵將又不能攻城……大宋的這點心思,都用在了互相掣肘之上,這場定州之戰,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陶節夫點點頭,又對米友仁道:“元暉,你家在天津市還有不少產業和子弟吧?”
米家也是天津市的“發起人”之一,在共和行、天津銀行、京東銀行、佳士得唱賣行等產業中都持有股份。而且在天津市內還有自家專營的茶行、扇子行和報紙,買賣不大,但也不算太小。
“是啊,”米友仁道,“下官家裡面在天津市是頗有一點勢力的,不知宣帥想要下官在天津市做點什麼?”
“也沒什麼,”陶節夫笑道,“就想租用一二百艘運糧的綱船,價錢好說,但是操船的人一定要可靠。”
“行啊,包在下官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