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墨白的立場,他也是不希望老九太過順利就能親政。
如果可能,他甚至也希望胡慶言能夠成爲老九掌權的阻礙。
倒不是與軍閥心思一樣,只是老九一旦順利掌權,明王府就必會成爲他最先容不得的對象。
至少在將旗蠻趕出國土之前,墨白是不想和老九翻臉的,所以聽聞胡慶言出事,他立馬就出手了。
這番心思墨白沒和太后明說,倒不是其他原因,主要是怕太后誤會自己有和老九爭權之心,怕太后會插手幫忙。
墨白自己能有自保之力,可太后在宮裡,如果真因爲插手惹惱了老九,搞不好會有危險。
至於救了胡慶言,會不會是救了個禍國之臣?
墨白並不擔心這點,正如方纔他所言,這都是以後的事,最終結果如何,還得看下棋人的本事。
“先帝果真用心良苦,也惟願老九能夠爭氣,不要辜負了先帝一片苦心。”太后搖頭,又看向墨白,眼中有些苦澀。
她見自己嫡子分析朝局,洞察諸人人心,可謂是文武雙全,越發覺得可惜。
奈何因緣際會,早年流落民間,少了京中積累,若非如此,今日帝位又如何會落到老九身上?
可話又說回來,若非流落民間多年,他又如何能有今日本事?
太后心中複雜,除了一聲輕嘆,也只能暗自神傷。
多想無益,太后收回心思,問道:“那照你所說,胡慶言對國朝和軍閥都有用,都暫時不會希望胡慶言死,那又會是誰幹的?當真是那旗蠻做的不成?他們已經滲透到宮中來了嗎?如果真是他們,那必須要將人揪出來,否則宮中怕是要人人自危。”
這件事墨白也很上心,如果不搞清楚幕後是誰,就連太后的安全他也放心不下。
“這件事兒臣會放在心上,母后也無需太過擔憂,此人既然用下毒的手段,就說明他還不敢光明正大行兇。兒臣給母后的藥丹,一定要貼身備好,如有意外,定要及時服下,再派人通知兒臣,兒臣若不在,找阿九也可保母后暫時無恙。”最後幾句話,墨白是對老宮女交代的。
“殿下放心,老奴定當謹記!”老宮女鄭重答道。
辭別太后,墨白再次返回靈堂。
在路上碰到了德王,墨白有心向他打探一下胡慶言中毒的具體。
“這件事很古怪,胡慶言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中毒的。他昨夜就未曾出宮,整夜都待在宮裡,毒發之前,他所接觸過的人並不多,除了陛下,就是我和張邦立,還有瞿國昌。另外就是內閣其他幾位閣臣,除此之外再未和其他人有過近距離的接觸。”德王也是臉色很沉重,看得出胡慶言中毒一事,讓他也很擔憂。
能對付胡慶言,就能對付他,如此神不知鬼不覺的手段,如果不找出這個人,便是他們也可能不知不覺中被暗算。
他問了御醫,如果不是有真人爲胡慶言吊命,又有墨白就在宮中,來的及時,怕是再晚上一點,胡慶言就神仙難救。
“胡慶言身邊應該有宗師護衛,他們怎麼說?”墨白問道。
“胡慶言在宮裡,都是內衛負責其安全,一共有八人,真人已經親自問過這八人,他們都可以保證,在他們職守期間,絕對不可能有人能對胡慶言下毒。御醫又檢查了胡慶言的身體,也並未發現有傷口。”德王搖頭道。
“赤蛛之毒,亦可溶於食水,亦可製作檀香,並非一定要具體接觸才能中毒。”墨白提醒道。
德王點頭,顯然已經詢問過御醫了,依然搖頭道:“這方面我們也查了,飲食方面,胡慶言昨夜和今晨都是在御書房和我們一起陪着陛下用的餐,從御膳房到御書房,餐點都經過層層把關,要在這上面做手腳,幾乎不可能。而且,若真是餐點出了問題,那爲何只對胡慶言一人下手?我們都沒事?”
墨白眯了眯眼睛,沒再說話。
德王卻是忽然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開口的模樣,對墨白道:“殿下今日給胡慶言服下的那藥丹,不知……可還有富餘?”
啥意思?
墨白聞言一愣,立馬升起抱拳告辭的衝動。
但轉念一想,如此當面拒絕,似乎也不太好,便靈機一動,道:“王叔有所不知,此丹極爲難煉,僅有的幾粒,也都是用來救急,方纔去見太后,我已經將剩餘幾粒,給了太后防身。”
“沒了?”德王臉色一變。
“沒了。”墨白很肯定。
“本王還有要事,便先走一步,告辭!”德王拱了拱手,擡腳就走。
墨白盯着他背影看了會,忽然身形一閃,消失在原地。
中宮,墨白身影浮現,出現在太后身邊。
太后見他忽然出現,不由一愣,墨白還從未不宣而進過,不由問道:“你這是幹嘛?”
墨白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葫蘆遞到太后手中,沉聲道:“母后,這葫蘆裡是我上次給您的那種解毒丹,此丹名爲無垢丹,對百毒有剋制之效,這瓶中尚還有幾粒,母后收好。”
太后下意識的接過,卻又不解問道:“你上次拿給本宮的,本宮一直都貼身帶着,還未服用,這些你收起吧,以備不時之需。”
墨白笑了笑,道:“母后,方纔我碰見德王叔,他向我求丹,我不好給他,以免那位以爲我在收買人心,便道身上的藥丹已經全給母后留下了。”
說罷,身形微晃,便消失不見,太后左右看看,隨即對着老宮女道:“這孩子,真是……下次他過來,你定要告訴他,切莫再如此來去,沒了規矩。”
老宮女看着皇后手中的藥葫蘆,說道:“娘娘,殿下可不是沒規矩的人,這是特地爲了娘娘能在宮中過的更好,才如此匆忙來去的。”
太后嘴角微翹,她當然知道,墨白是故意把這份送人情的機會留給她的。
這事她不會拒絕,這份送人情的機會,她倒是不在意。
主要是墨白說的在理,如果墨白去送,的確會讓新君心裡生忌。
轉一轉手,由自己送出去,便好了許多。
可實際上,自己送出去的人情,最後還不是會應在墨白身上,這纔是最重要的。
不一會,果然德王便來了。
在太后這兒七彎八繞一會兒,終於還是沒忍住提起丹藥之事。
太后點頭確認墨白將丹丸給了他,卻言道,數量不多,只有幾粒而已。
聽說不過幾粒而已,德王便沒好意思說爲自己求丹,只說因如今胡慶言中毒一事,令他格外擔心陛下的安全。
不過隨之就隱晦的講起,自己前不久,和瞿國昌以爲關於明王的一些事,意見不同,甚至爲此在御書房裡和他打了一架。
說着還指了指自己臉上的舊傷,證明自己所言不虛。
太后聞言,便立刻從藥葫蘆裡倒出兩粒丹丸,分爲兩個玉瓶裝着,遞給他,吩咐讓他轉交陛下一粒。
德王一見,頓時心滿意足,謝過太后。
德王回去之後,將太后賜下丹丸的事一說,老九心裡覺得拿了有些難堪,但最終還是受下了,安慰自己道,這是太后賜的,便是皇帝也不能不受…………
瞿國昌站在一邊看着,眼神瞪的老大,最後還是沒忍住問德王:“太后就賜了一粒?”
德王斜瞥他一眼,根本就不理他,反而撞了撞張邦立的胳膊,小聲讓他也去太后那裡求一粒,並稱此丹珍貴,連明王手中都已經沒有了,就只剩太后手邊還剩幾粒,去晚了,搞不好就被其他人弄走了。
張邦立猶豫了一下,他自然也擔心會有人動到他身上,能活着誰願意死?
但最終看了看新君後,還是放棄了,他和德王不同,德王雖然幫過明王一次,但明王和宗室不合,這是公開的事實。
所以對於德王,新君或許還放心一些,而對於他,新君是萬分忌諱他與明王攪和一起的。
尤其是這次針對陸尋義的事辦砸了,他還跑去太后那裡求丹,怕是會讓新君對他越發懷疑和不滿。
一旁瞿國昌卻是鬱悶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居然還真的有臉跑到太后那裡去求丹了……
太后礙於情面,最終還是給了他一顆。
這人倒是聰明,回來之後,將丹丸又送給新君,新君有了一粒,哪裡還好意思要他的。
……
這些事,墨白沒去管,他又回到了靈堂,繼續與諸皇子公主跪在一起,爲定武守靈。
不知是否因胡慶言中毒,暫時無法出面主事的影響,最終國朝還是對百官妥協了,決定停靈三日。
其中具體怎麼回事,墨白不清楚,不過墨白懷疑,胡慶言應該是也考慮到了,自己這次中毒可能並非來自外部勢力,也懷疑到可能是自己人乾的,所以故意撂了挑子,給某些人一個警告,讓他明白輕動自己的代價。
停靈三日,對皇子們來說,不過是跪上幾日罷了,但對國朝來說,影響便很大了。
可以預料,這三日裡,軍閥和旗蠻勢力定然會全力針對新君出手,讓新君疲於奔命。
甚至都不用預料,才下午時分,京城裡忽然就流言四起。
一時間,各種猜測定武死因,有人言之鑿鑿,稱新君外戚瞿國昌曾暗中聯絡軍中舊部,有圖謀不軌之意。
甚至都點出了,瞿國昌聯絡的是京營的哪幾位將領,此謠言一出,頓時非議漫天。
有朝臣得悉,直接上表,沒敢說新君有謀逆之嫌,只說要嚴查瞿國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庸王之死,也被爆了出來,有人稱,此乃宮廷總長張邦立,親自去庸王府執行的命令。
這下好了,弒君之嫌正爆發的兇,又來一條殺兄之罪,庸王一系立刻爆了,如之前一樣,沒敢直接朝老九發難,卻是咬死了乃是張邦立假傳聖旨,謀殺了庸王。
纔剛剛開始而已,先帝爲新君留下的兩名保皇派,就直接被重炮轟擊。
由於瞿國昌“病重難理事”,老九隻能在御書房裡怒氣沖天,卻根本組織不了有效的措施,遏制謠言。
只能採取最蠢的手段,利用京營去鎮壓謠言,可有些事軍隊能辦到,有些事,軍隊真的不行。
沒有名單,沒有方向,就漫無目的的抓人嗎?
還好,張邦立幾人倒也不是吃素的,選了最直接的辦法,直接嚴禁百姓出門,命他們在家中爲先帝守孝。
不讓人交流,謠言自然也就沒那麼兇猛了,但是這招對京城有用,對其他地區就無力了。
國朝也做不到戒嚴全國吧,京城聲音小了,外地的聲音卻逐漸大了,一時間各地官員不住往京城致電,詢問情況,更甚者還有直接就朝着京中質問先帝之死,庸王之死。
老九終於還是陷入了最不想面臨的局面,一時間彷如四面楚歌之境,他疲於奔命應付朝中各種傾軋,所有的精力都只能用來對付自己人,只爲了能夠鎮壓不同的聲音,不讓反對成爲綿連之勢,保證自己能夠登基就行。
而軍閥勢力,卻是早已張開了血盆大口,在老九疲於奔命,根本無力顧及他們的時候,拼命蠶食國朝的底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