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邦立也剛好意識到這一點,是啊,他們的確可以料到,一旦被明王所迫,不去東宮宴,那今日的東宮宴必然要出大問題,這麼一來,提前留信也不無可能。
然而,腦海中念頭一轉,張邦立卻又苦笑一聲,否認了這一點,沉聲道:“還是不可能,那一刀可是真真切切,若非明王救人,他們就真殞命刀下了。”
陸尋義眉頭微皺,卻不知如何反駁。
的確,他們是有可能留信,但又怎麼可能安排人真殺自己,那一刀,沒人比他們明王府更清楚,唯有六爺纔有這個本事來救,並非是故意作假的。
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這案子根本就形成了死結,傳信之人一死,就變成了誰也解不開的死結。
“對了,方纔閣下說有一點是肯定的,不知是什麼?”張邦立拋開腦中煩悶,又問道。
陸尋義長長吐出一口氣,道:“如果這些人說的都是真的,他們並非參與計劃之人,只是被矇蔽了,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配合演出了一出大戲。那就說明,這背後之人僅僅只是用了一個障眼法而已,便製造瞭如此大案。”
“一個障眼法,竟能讓一羣毫無準備的人,分工明確,通力配合,完成此次刺殺。這豈是一般人能有的膽量與能力?不管這案子看起來有多麼複雜,牽涉到了多少人,首先可以確定的便是,在背後佈置下一切的人,擁有的能力必然是非同一般的。”
“他們首先要能對各王心思瞭如指掌,並且能在各王公府邸安插各王親信之人,然後還能對國朝內衛施加影響力,最後還得有敢對我明王府內部實力進行估量的當量,張大人,陸某說句大話,即便我明王府因王妃離府一事,內部稍顯空虛,這天下又有幾個人敢說,就單憑十幾個宗師就敢衝我明王府下手?”
“所以陸某能夠確定一點,即便沒有任何證據,兇手的範圍也並不大。”說到這裡,陸尋義看向張邦立,眼中光芒很銳利:“別的不說,就單說我明王府,都未必能有這個實力,可以安排這一切。這天下又還有幾家勢力,能如此從容的安排這一切後,更能絲毫不留痕跡的全身而退?”
張邦立渾身一震,眸光豁然凝重起來。
他不得不承認陸尋義說的有道理,不管什麼線索,不管什麼證據,只考慮誰有膽量和能力做到。
如此撥雲見霧,嫌疑範圍一下子就明朗了許多。
當今天下,有這膽量敢對明王和國朝同時下手的,無外乎也就是那能列席聯合談判的諸位。
國朝?
自然不可能,陛下雖然曾放棄過明王,但也絕非拿自己三個兒子的命開玩笑的人。
最關鍵是,此舉除了能夠打擊明王之外,對國朝毫無好處,只會導致國朝動盪,甚至後繼無人。
明王府?
他們的確符合上面的條件,但此事說白了,終究弊大於利,不管明王有什麼目的,都不至於走這一步,更何況,最終是明王阻止了這樁刺殺。
道門?
張邦立眼神凝練,能對內衛施加影響,道門肯定做的到,而且他們傳承悠久,在各王府中佈置人手也輕而易舉,可他們動機上說不通。
道門如今的局勢,天下王者誰人不明,他們依附明王而生,爲的就是不淪落爲各風雲人物的手中之玩物。
他們本身是沒有能力在天下起風雲的,只能以依附而生,最好的結局是左右逢源,立足不敗之地。
他們攪動的國朝大亂,讓明王敗落,無異於要自尋死路。
如此一來,真正有利者,便無外乎林氏等衆軍閥了!
張邦立只覺得心中驀然一跳,頃刻間冷汗淋漓,如果真是他們,他們想幹什麼?
聯合的關鍵時刻,他們搞出這麼一招,稍有不慎,將會是天下將傾的場面。
他下意識的藏下心中所想,此事絕不能開玩笑,他告誡自己,沒有鐵證之前,他必須慎重再慎重。
“有任何情況,不要聲張,即刻稟報朕!”突然,定武帝先前最後的交代,在他心底迴響,張邦立身軀一顫,越發懷疑,陛下或許也曾想到這個可能……
“張大人請吧!”陸尋義的聲音傳來,打斷了他的心思。
……………………
……
張邦立見到明王,並沒有多說什麼,只與明王公式化的說了幾句過後,便急衝衝的走了。
墨白也沒多留,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翹了翹。
陸尋義送完張邦立,回到他身邊,輕聲道:“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應該已經懷疑上了林氏那邊,只不過要查證此事,怕是艱難。”
墨白看了陸尋義一眼,搖搖頭,竟是面上露出一絲笑容:“查是肯定要查的,至於查證,那暫時是別想了。”
“殿下的意思是……”陸尋義微徵,廢這麼大功夫,繞了一圈不就是爲了引導張邦立朝林氏那邊去查嗎?
“聯合抗蠻在即,別說沒有證據,即便有鐵證在手,此時國朝也只會隱忍,將這證據截留,已做將來之用。”墨白搖搖頭,聲音很輕鬆:“而且,也未必一定就是林氏做的,我也只是懷疑而已,不管了,就讓國朝去查好了,不管是不是他,能給他們找點麻煩,也沒什麼不好。”
“殿下,這件事,難道咱們就這麼算了?不追查了嗎?”陸尋義卻沒這麼輕鬆,聽墨白的意思,他有些憋屈。
之前才被墨白訓斥過一回,剛剛重新啓用,又出這麼大簍子,也難怪他心裡憋屈。
“我回來之後,隱於人羣中,見到他們鬼祟的一切舉動,可還是到最後一刻,才發覺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如此小心謹慎,周密的行動,絕不是隨便就會露出破綻的,這案子從一開始,就註定了什麼都不可能查到,查到的也一定不是真兇。所以,我才任由刺客自盡,留他們活着也沒用,他們不會招供的,只會繼續咬住我們不放,那還不如死了乾淨。死無對證,反而讓咱們輕鬆一些。”
墨白伸手示意,讓陸尋義坐下,聲音鎮定:“若真要全力去查兇手,咱們纔是中計了,你信不信,不用多久,就一定會有謠言,將兇手指向太子,或者國朝一些重臣。”
陸尋義拱了拱手,行禮後,在墨白對面坐下,墨白拿起桌上的茶,主動給他倒了一杯。
“謝殿下!”陸尋義又起身謝過,纔再次坐好,道:“可如果咱們完全不作爲,不追究,恐怕會讓一些人以爲我們明王府外強中乾,今後反而會惹來許多麻煩!”
墨白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眼中厲光卻忽然一閃,聲音輕微道:“不追究?怎麼可能?”
陸尋義精神一震,連忙擡頭看向墨白。
墨白站起身來,和陸尋義一起走出門,來到星空下,只聽墨白道:“不知道是誰幹的,那就不管是誰幹的。反正,咱們知道他們的目的就是想借國朝的刀,來收拾咱們,這一點總是不錯的,你說呢?”
陸尋義聽懂了,可卻不確認墨白究竟什麼意思:“屬下愚鈍……”
墨白笑了笑,看向他:“所以啊,咱們別管那麼多,反其道而行就是。他們想讓咱們和國朝起衝突,咱們就對國朝服軟便是。他們想幹乾淨淨的躲在背後坐山觀虎鬥,那咱們就直接找上門去,將他們拉出來打。”
陸尋義神色一緊,看殿下的意思,分明是怒了,這是要大動干戈。
他雖然憋屈,卻也知道明王府近來最重要的是收服道門一事,不宜牽扯太多,雖然想報這一次的仇,卻沒真的要大幹一場。
“殿下,可有目標了?”陸尋義小心翼翼問道。
“林氏!”墨白毫不猶豫道:“不管這一次是不是他們,本王就認準他了。反正,不管怎樣,也不算傷及無辜。敲山震虎,他們也算合適。陛下經過這次刺殺,再見咱們找到林氏頭上去,肯定也會懷疑到林氏身上,接下來一段時間,他會更防着林氏,不會再窮追猛打的對付我。如今太子、庸王、泰王都被我們收拾了一遍,只要陛下不施壓,他們接下來一段時間,應該不會再敢來輕易招惹咱們。”
這一次陸尋義聽懂了,沉聲道:“所以,現在咱們主要防着的就是林氏等軍閥勢力,就算沒有這一次的事,咱們也要給他們提個醒?”
“沒錯?”墨白負手而立:“雖然不確定,但在接到你傳信的第一時間,我第一反應,就是防着林氏等藉機作亂,最後果然不出所料,所以這件事與他們絕對脫不了干係,證據,本王是沒有證據,那又有什麼關係,證據只是用來自保的。出手又哪需要什麼證據?”
陸尋義躬身:“請殿下吩咐!”
墨白擡頭,眼中有殺意一閃,然而,卻沒立刻說話,只是眸光靜靜望着林府別院的方向,好一會才道:“既然是以牙還牙,那自然也不能丟了臉面,人家半點證據沒留,咱們又豈能落了水準?”
陸尋義茫然擡頭:“屬下愚鈍!”
“呵!”墨白笑了笑,轉身回屋。
陸尋義看着他的背影,又擡頭看向林府別院的方向,實在有點不懂殿下在打什麼啞謎。
卻忽然,只聽身後風聲一響,陸尋義急忙轉身,沉聲喝道:“誰?”
黑暗中,只見一道身影閃爍,迅疾而至,在他身前停下,正是一名黑衣衛,並且還是很少先生的暗衛:“二先生,急報!”
“說!”陸尋義眼神一正,能直接送來給墨白的急報,必然是大事。
那暗衛也沒有耽擱,直接彙報道:“就在剛纔,數十宗師級存在忽然夜襲林府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