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來了。
刑部也同樣來了。
就連陛下身邊的近臣張邦立,和甚少出宮的國朝真人,都同時在第一時間趕來了明王府。
不止他們,緊隨其後,道門六尊也悉數而至。
一時間偌大的明王府,裡裡外外全都是人。
不過,不管是誰,來到明王府的第一反應,都是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明王府門前,足足上百具被砍了腦袋的屍體,就這般橫七豎八的堆在門口。
瀰漫的血水早已染紅了方圓數十米之地,陽光折射下,可謂觸目驚心。
“大人,情況就是這樣,卑職趕來的時候,這些人正在被黑衣衛當衆行刑,卑職阻止不及……”禁軍統領站在面色鐵青的張邦立面前,如實彙報。
站在屍體面前,低頭看着自己早已被血水染紅的靴子,張邦立微微閉眼,隨之擡頭,深吸一口氣,卻只覺口鼻之間滿是血腥味,令他臉色越發難看。
強忍住心頭的震駭,張邦立揮了揮手,示意知道了。
“這些屍體……”禁軍統領偏頭看了一眼那滿地伏屍,不知該如何處理,總不能一直攤在這裡。
“此事歸刑部處理,請示於大人吧!”張邦立擡眸朝着周邊看了看,卻只見全是禁軍,竟不見刑部諸人的身影,問道:“於大人應該早就到了吧,怎麼不見人?”
禁軍統領回稟道:“於大人本與卑職同來,正好見得黑衣衛行刑一幕,一時受驚過甚,當場昏迷……”
張邦立聞言,倒也沒有多說,這位刑部主官已年過六十,見得這場面受驚,倒也不算出奇,點了點頭,又問道:“那是秦大人在現場主事?”
“秦大人已經快馬回宮復奏!”禁軍統領又道。
“復奏?”張邦立眉頭一皺,這裡的事,宮裡早已知情,更派了他與國朝真人一同過來,還要復什麼奏?
張邦立心中立刻有所明悟,刑部這是在故意推脫,不願接這燙手山芋。
張邦立臉色越沉,壓住脾氣,沉着臉問道:“那現在,刑部是哪位大人留在此地主事?”
“李大人在此,卑職已經請示過李大人,他說此案涉及皇親,刑部亦需等陛下旨意方能行事,所以……”禁軍統領沒有再說下去。
“刑部主天下刑政,竟敢如此懈怠,絲毫不作爲……”張邦立聞言,頓時一股怒火沖天而起,可話才說到一半,卻又無可奈何的強行忍住了。
他雖惱怒,卻也還沒有資格拿刑部怎樣,沒辦法,也只得壓下火氣,不過心底卻是在冷笑:“想推就能推得掉嗎?”
眸光一凝,張邦立沉聲道:“將屍體收斂,直接送去刑部衙門。”
“是!”禁軍統領應命,隨即一招手,便是一隊隊兵馬上來,開始收斂屍體。
也無甚擔架之類,屍體完整的,兩人擡起,對車上一扔了事。
被斬了首籍的,就用布匹包裹,倒也並不麻煩,明王府並未亂扔首籍,所以兵士們倒也無需多加細緻的分辨。
張邦立吐出一口氣,並未多去看那些屍體,轉過身來,又只見那些依然蹲在地上抱着頭,懾懾發抖的人等。
已經瞭解過事情的他,已經很清楚這些人的身份,不過看着他們,張邦立又是一陣煩躁:“刑部連他們也未曾處理……罷了!”
卻話才說一半,禁軍統領剛要回話時,張邦立又擺擺手,不用解釋了。
死人刑部都不想碰,更何況這些更爲麻煩的活人。
圍聚,衝擊明王府一案,不用審就知道,背後必然牽涉衆多,不止是王公府邸自身而已,更可能涉及朝中多部大員。
而且現在偏偏這些人還牽涉到刺殺親王的大事裡面,不用想都知道有多棘手。
查?
誰知道這最終要查到誰身上去?
“將他們直接拿下,暫且由你們禁軍營直接看押,嚴令任何人與他們接觸,一應調查事宜,皆等上令,此事事關重大,切不可有半點疏忽!”張邦立沉聲道。
“是!”禁軍統領面目嚴肅領命。
“對了,被明王揪出來的那些人,現在是什麼情況?”張邦立又問道。
“屬下不知!”禁軍統領搖頭。
“你不知……”張邦立又是一陣火大,但想到刑部根本對外面這些人都沒有作爲,更何況裡面。
揮揮手,沒再多說,轉身擡起腳步,踏入明王府。
……
府內相比外面,倒是並無什麼血腥,讓張邦立的心情也稍稍放鬆了些。
自有人來請,進入正廳,一擡眼便正好只見,明王正大馬金刀的坐在主位之上。
又有國朝真人,與道門六尊坐在下首左邊。
右邊則是庸王等五人依次而坐。
堂中央則直接跪着十來人。
一入廳中,張邦立便只覺一股凝重氣氛撲面而來,所有人皆面色凝重,卻無一人說話。
見他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望來。
庸王等人立刻起身要開口,但目光一掃坐在主位上一動不動的明王過後,又是強忍着什麼都沒說,只是點了點頭,便又重新坐了下來。
張邦立雖知庸王和泰王無事,但此刻親眼所見纔是放下心來。
不過見得他們脖子上的紗布,浸透出來的血跡,還是不免瞳孔微縮。
“見過諸位,陛下聽聞庸王與泰王在明王府遇刺一事,當場震怒,特命下臣來處理此事!”張邦立微微躬身,拱手向滿殿中人行禮。
一衆人知道他代表陛下而來,皆是起身還禮。
墨白也站了起來,微微點了點頭,便直接揮手:“張大人先坐!”
張邦立嘴脣微動,似乎想說什麼,但見明王已經又重新坐下,微微沉吟,還是先坐下了。
“不廢話了,本王只說兩件事!”墨白神情寡淡,聲音低沉。
諸人皆不語,張邦立只得迴應:“殿下請說!”
“一,諸王公府邸,擅自圍聚、污衊、甚至衝擊我明王府一事,當如何處理?”墨白沉聲道。
張邦立神色微凝,擡眸看着墨白,沒有逃避,稍稍沉吟後方道:“涉案人等已全部拿下,各府人等圍聚、衝擊明王府一事,交由刑部徹查,依法處理!”
“製造謠言,污衊本王綁架衆王公一事呢?”墨白不會忽略這一點。
“此事涉及衆王,具體真相如何,目前還無法斷定……”這事涉及儲君之爭,張邦立可不敢胡亂決斷。
墨白麪無表情,這時候不可能放虎歸山,拖泥帶水,直接轉頭看向庸王等:“當事人都在這裡,就請諸位當場澄清一下,本王究竟是請你們赴宴,還是綁架?”
所有人眸光全部落在了庸王等人身上,看他們會如何說?
庸王等均面色發沉,好半晌沉默不語,墨白也不着急,靜靜等待。
終於,庸王長長吐出一口氣,還是開口了:“此事的確是誤會,本王來明王府赴宴,未曾與府中交代清楚,以至於府中人等誤會了!”
他聲音一落,張邦立便是瞳孔一縮,死死盯着庸王。
他不信庸王不知道這番話會有怎樣的影響,這幾乎等於承認了抗拒太子之罪,以及自己承下府中人擅自衝擊明王府的大罪。
不管真相如何,他不信庸王會不知道此事後果有多嚴重,是被威脅了嗎?
“庸王殿下,本官必須提醒你,此案關係重大,陛下絕不容半點虛假,也絕不容任何人弄虛作假!”張邦立聲音凝重。
一邊說,還一邊看向墨白。
墨白哪聽不出他在爲庸王撐腰,卻是無動於衷,不做半點表示。
庸王臉色發白,嘴脣微顫,但最終卻是閉上了眼,沉聲道:“本王豈能不知輕重,確實是來赴宴的,不止本王,泰王和長姐,還有江王與德王均是如此,你若不信,大可以問問他們!”
他知道後果嚴重,直接將泰王等全部扯出來,一羣人扛,總比一個人扛好。
張邦立聞言深吸一口氣,又看向泰王,泰王低着頭,並不看任何人,只是輕聲道了一句:“今日本王本來是要赴東宮宴會,剛一出皇宮,就被六哥府上的侍衛攔下……”
聽到這裡,張邦立已經豁然站了起來,國朝真人也眼神微微一定,那道門六尊更是眸光齊齊落在泰王身上。
庸王、長公主、江王、德王等人更是不禁渾身一抖,全都朝着明王看了過去,面色明顯大變。
唯有明王本人,卻是依然高坐主位,看都沒看泰王一眼,靜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泰王緩緩擡頭,目視一週,最後目光落在明王身上,再次開口了:“當時,只聽六哥府上侍衛說,六哥要請我過府,我看找我如此之急,便擔心六哥是什麼急事,便決定先過來看看,再去太子府那邊。結果來了之後,竟發現庸王兄,長姐,還有江王兄與德王叔全都聚在此地,所以也便跟着一直留了下來……”
說到這裡,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所有人方纔微緊的心,又鬆了下去,全都不由轉頭看了一眼明王,便恢復了先前模樣。
他這番話,其實和庸王沒什麼不同,只不過比庸王有智慧的多,即便在陛下面前,也有了應對。
泰王言畢,長公主和另兩位,自然也翻不了天了,只得附和泰王之言。
此時此刻,唯有旁邊的庸王心中大恨,老九有這番說辭,爲何不先開口?
如今弄的好像只有他纔是有心抗拒太子宴一樣。
“張大人,此事可清楚了?本王是不是被污衊?”墨白擡眸,重新看向張邦立。
張邦立微默,拱手:“此事本官自會如實稟報陛下,由陛下決斷!”
有國朝真人,和道門六尊在場,墨白豈會怕那幾人反口?
“可以!”墨白點點頭:“再說第二件事,既然是刻意污衊本王,那便足以說明這些人來我明王府,目的就是行刺親王。事實也證明的確如此,若非本王及時趕到,才保了老大與老九一命,並且拿下了這些賊人。可現在,禁軍營居然將我明王府給封了,本王倒是要請教張大人,不知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據本官得報,行刺人員的衣着打扮,甚至手拿兇器,均是明王府侍衛打扮。如今兩名刺客均已殞命,其身份成謎,在事情未查清之前,恐怕明王府還是嫌疑人之一,所以明王府必需配合調查,待事情查清之後,若與明王府無關,自然會解除封禁。”張邦立沉聲道。
“讓明王府配合調查可以,上至本王,下至黑衣衛任何一人,都會配合。”墨白點了點頭,倒是沒有多做辯解,卻道:“可就單憑一件衣服,一炳長刀,也不能直接就封了我明王府?本王好歹也是一國親王,更是道門大尊,就因一次如此明顯的栽贓陷害,就讓本王自縛手腳?如果一日不查清,本王就得一日幽閉府中?”
“此事,本官無權做主,自有陛下決斷!”張邦立沒有準話。
“好,本王也不爲難你,要封禁本王府邸也行,但卻不能只封本王一人。這些人,你知道情況了吧!”墨白手一指地下站着的那十來名宗師,沉聲道:“剛纔本王已經向真人確認過了,這些人的確乃是國朝內衛出身,如今供職於庸王他們手下爲護衛,今日他們隨同那些居心叵測之人一同潛進明王府,隱藏修爲與兇手共進退,他們被本王當場抓住,可謂是衆目睽睽,人贓並獲。如今不說真兇已定,論嫌疑,他們比明王府更大吧。要封禁本王府邸,那就一視同仁,將這些人任職之府邸,全部封了!否則單封本王一府,本王怕是難以心服!”
“這……”張邦立眸光頓時一緊。
開什麼玩笑,這些人涉及東宮、庸王、泰王、長公主等一衆皇親,甚至深查下去還會涉及衆多朝臣,一旦全部封禁,那必然整個朝綱都得崩潰。
這根本不可能。
“要說的就這兩件事,張大人請自便!”墨白也不等他答覆,實際上也不可能答覆,不過是向陛下表達自己的態度罷了。
就在這時,陸尋義來了,他身邊還有幾幅擔架。
擔架上面各有一具身影,張邦立還沒什麼,而國朝真人和六尊眸光一瞥那幾人,便是眼中一頓,但隨即又恢復了。
墨白對着陸尋義點了點頭,陸尋義將人放下,墨白看向張邦立:“被揪出來的潛伏人員均在此處了,你可以帶走了。”
張邦立目光看着那些已然奄奄一息的宗師,又看看陸尋義,很明顯他們已經被嚴刑逼供過一次了,現在就剩下一口氣。
張邦立最終沒有多找麻煩,一聲不吭的吩咐禁軍進來將這些宗師手銬腳鐐,然後押走。
隨後又對墨白一禮,便帶着庸王等人一同離去。
國朝真人始終未曾開口,到得此時站起身來,對墨白行了一禮,他此來最重要的事,就是護送庸王等人回去,道:“告辭!”
墨白點點頭,看着他離去之後,屋裡就剩下墨白與道門六尊。
靜了一會兒,墨白的聲音緩緩響起:“諸位可能從這些宗師身上知道,此次究竟是誰的手筆?”
幾人聞言,對視一眼,均是無奈的狠。
事情一出,聽說有宗師涉事其中,他們就知道麻煩了。
雖然這些人都是國朝內衛,但其中還是有一些,包括那兩名刺客,卻都是曾經的道門人士,在這次道門之亂中,才改投的國朝。
也正因爲如此,他們並不是很得信任,並沒有隨行庸王等來明王府中。
出了這等事,就算與他們無關,明王府卻正愁沒機會找到他們的把柄,好運作道門一統的事,事情一出,他們就知道,此次必然要被墨白藉機發作!
ps:今日有事,寫不完兩章,這是四千五百字,就這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