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邦立與他對視一眼,頓時心神一緊,深吸一口氣道:“老臣無能,愧見殿下!”
“是嗎?”墨白輕聲道了一句。
張邦立額頭汗珠落地,墨白移開了目光,看向刑部幾位:“諸位可是在等我?”
幾人聞言頓時乾笑了一下:“聽聞殿下平安歸來,實乃可喜可賀……”
“不用客氣,走吧!”墨白點點頭,擡起腳步便朝宮裡走去。
諸人心中一鬆,沒想到墨白如此配合,倒是長出了一口大氣。
卻是不想剛剛走到宮門口,墨白忽又陡然停步,一轉身看向了那還站在外面和劉將軍站在一起的陳正都道:“這位陳大人,是誰的職部?”
諸人回頭一望陳正都,臉色頃刻一變,明王府門前的事,他們自然早就得報了,只見一人站出來道:“殿下還請息怒,陳大人乃是受職部所派,前往明王府補充調查,不知殿下身份,故而纔有冒犯,還請殿下寬宏。”
“這麼說,他是受你之令讓他查封明王府的?”墨白點點頭道。
“這,老臣萬萬不敢!”
墨白點點頭,對那陳正都招了招手:“你過來!”
陳正都不敢不來,緊張不已的來到宮門前,卻硬是不敢靠近墨白,距離兩米便行禮道:“殿下!”
“他說沒讓你查封明王府!”墨白指了指那開口說話的刑部大人,輕聲道。
陳正都臉色本就惶恐,聞言更是再無絲毫血色,當即便是辯道:“殿下誤會,下臣從來沒有查封明王府,下臣只是受命調查取證!”
“哦?那你怎敢不讓本王進門,還下令拿下本王?”墨白也沒動怒,又問道。
“這,這是誤會,誤會!下臣只是,只是……”陳正都看向幾位大人,期待他們能說句話。
“放肆!”然而卻見幾位一對視,各自皆是察覺不妙,當場那先前開口的刑部主官站出來,對着陳正都就是一聲怒喝,緊接着又一指他大怒道:“本官讓你取證調查,你也需注意影響,豈能如此蠻幹,竟敢衝撞殿下,此乃不敬之罪,來人,還不給我將他拿下……”
“哦?倒要請教,對本王不敬又當治何罪?”墨白忽然擡手一攔,又問道。
“這……”幾位大人均是皺起了眉頭,墨白的咄咄逼人,讓他們很難適應。
墨白見他們不答,卻是轉身面向了陳正都,幾步來到他的跟前,看着陳正都面無表情道:“名爲調查,實則對明王府實行管制,我看不是誤會,而是你覺得明王府要倒臺了,本王也要失勢,甚至被砍頭了,所以你才肆無忌憚,對嗎?”
其實在場衆人誰不知道這纔是事實,可聽着明王就這般大庭廣衆的說出來,還是讓他們一陣尷尬。
要是一般人,便是心知也不可能就這麼說出來,畢竟這話太不留餘地了。
不由得將目光再次放在了明王的背影上,明王與京城的風格實在格格不入,讓他們難以琢磨,但有一點卻是明顯的,明王的氣場太過強大,幾句話之間,便一展他傳說中無所顧忌的霸道。
這哪裡像一個已然惹了大麻煩的人?
從墨白身上,他們實在看不到一絲慌張,甚至從始至終,都沒有半分爲自己擔憂的表情。
而張邦立卻是不由再想起當年明王在京城時的頑劣不堪,以至於最終被當成棋子擺弄的事實,他便不由一陣心慌,真的覺得自己是有眼無珠,當年怎麼就沒看出明王會是如今模樣?
“你敢管制王府,又叫來兵士圍了王府,居然還說我管不得你!”墨白繼續道:“本王真的不懂,就算本王真的要日落西山,落毛鳳凰不如雞了,你也至少看到本王人頭落地了,纔敢放肆吧?莫非你覺得穿着這身制服,本王就真的不敢動你了嗎?”
陳正都已然懾懾發抖,而那幾位大人,卻是緊張無比,張邦立不得不開口叫道:“殿下息怒!”
墨白聞言轉身過來,看向這幾人,他很清楚,自己站在這兒的每一句話都會被這京城的頭頭腦腦聽的清清楚楚。
所以他看着幾位大人說道:“諸位應當知道,最近本王得罪了很多人,這滿天下想要本王命的可謂不知凡幾,諸位覺得本王是否還在乎再多一些敵人?”
說罷,諸人變色。
墨白卻是身形又靜及動,陡然電閃轉身,已是一掌朝着陳正都斜劈過來。
“殿下不可……”幾位大人呲目欲裂,在皇宮門前,墨白居然還敢動手,他們大駭,無不大喝道。
張邦立臉色頃刻慘白,墨白這一殺便是當真要與陛下徹底翻臉了。
然而,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墨白的殺性遠比他府中諸人還要重。
然而,正自心死時,墨白的掌刀卻不知爲何忽然頓在了空中。
四周時空都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運轉,張邦立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陡然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老者正靜靜的站在他們身邊,一隻手微擡,安靜望着墨白的背影。
其身邊幾位也發現了真人駕臨,當即長出一口氣,連忙與張邦立一起躬身一拜。
墨白背對着他們,緩緩將掌刀放下,卻沒轉身,只是盯着那因爲驚嚇而跌坐在地的陳正都道:“長青不才,但貼心殺人,卻也敢說一句,不懼他人攔阻,只不知閣下信也不信!”
張邦立等人一聽,越發變色。
真人緩緩放下微擡的手,微微一笑道:“道友威風,老夫如雷貫耳,自嘆不如!不過既然老夫一日還未脫殼,那自也就放不下俗事,今日老夫就以年紀論,拖大請道友賣老夫一份薄面,就此罷手,如何?”
墨白轉身,眸光已然亮的嚇人,真人面前,他負手挺胸而立,與真人對視半晌,氣勢不弱分毫。
然而最終,他吐出了一口長氣,對着真人拱手一拜道:“恩師有言,其一生不弱於人,長青可本事不如人,氣概卻絕不許弱於人,自承恩師醫武二道以來,長青一日不敢忘恩師之言,自出門之日起,醫武二道從未低過頭。但前輩於我大夏有恩,於我墨家有恩,墨白身爲墨家子不敢忘恩負義,今日前輩開口,墨白不敢不從!”
老者聞言微微一怔,隨即笑容擴散,盯着墨白看了稍許,最後終是點了點頭道:“好,老夫今日便受你這一禮!”
說罷,轉身而去,幾步間人已不見。
張邦立等人重新看向墨白,卻見墨白微微低頭,沉吟稍許道:“他就交給你們了!”
“殿下放心!”張邦立道。
墨白沒再看陳正都一眼,直接道:“走吧!”
……
定武帝站在樓閣之間,遠望宮城門口。
老道的身影緩緩從他身後走來,輕聲道:“陛下,老道見過殿下了。”
定武似乎已經知道了此事,轉過身來,對老道苦笑道:“皇兒無禮,還請閣下見諒!”
老道搖了搖頭,看着定武道:“老道擅自出手阻攔殿下,殿下能夠這般容忍,已經是給老道體面了!”
定武眼中一閃:“閣下如今親眼見過皇兒,不知閣下以爲如何?”
老道卻是微微皺眉,又搖頭道:“殿下應該習過某種高明秘法,將一身氣血波動盡皆斂去,便是老道方纔出手試探,殿下也隱而不發,未曾破掉老夫的勢強殺陳大人,故而最終老夫沒能看出虛實……”
“嗯?”定武凝神。
老道知他動念,又搖頭苦笑道:“強行試探怕是不行了,雖然沒看出他氣血虛實,但殿下有傷在身,又壽元大損,如今情況不明,若老夫強行逼他動手,後果只怕不堪設想!”
“什麼?皇兒有傷在身,還壽元大損?”定武聞言,面色微變,連忙追問道。
“不錯,殿下之前的確是施展秘法,強行搬運了氣血,歷經了一場血戰,如今他被反噬的極爲嚴重,纔不過二十幾許,便已滿頭皆白,我等修行中人,生機本來便較常人悠遠,然而殿下本就如此年輕,卻出現這等情況,只能說明其傷勢極重,恐難長壽!殿下收斂氣血,可能便是不讓老夫看穿他傷勢情況,如果老夫一旦動手強行試探,只恐他反應強烈。而且殿下性情剛硬,他若他一旦生了真火,再次動用秘法,老夫壽元無多,倒是不怕提早脫殼而去。可殿下還年輕,又醫道出衆,當有機會仔細調養,未必不能延續壽元……”老道沉聲道。
“不想他竟傷到如此地步?”定武心中剎那一沉,眼中閃動,很是複雜。
老道微微沉默又道:“殿下先前已經警告過老夫,只賣一次面子,觀其意志,怕是與宗親那邊尚未罷休,陛下當早做準備!”
定武又是眉頭一皺,嘴脣動了動,卻又沒說話。
真人肯定是動不了了,意思已經清晰無誤,如果和墨白當真打出了火氣,搞不好就是個兩人皆亡的局面。
這種損失肯定受不了,定武心頭惱怒非常,口中陡然怒罵一聲:“孽子,便是不知收斂!不然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真人隱去身形,獨留他一人怒不可遏,也不知是出於父愛,還是出於帝王心思。
或許都有吧!
半晌他才冷靜下來,忽然叫道:“來人!”
內侍上前候命。
“請皇后去一趟刑部!”定武沉聲道。
“是!”內侍離去。
定武望了一眼刑部方向,卻終卻是越發複雜了,時而暴怒,時而又不忍。
轉身回了御書房,緩緩坐下,從桌上拿起一份已經擬好的聖旨,低頭望去,竟豁然是一份將墨白幽禁的旨意。
他盯着聖旨看了半晌,眼中不住閃爍,最後終於是緩緩一嘆,將聖旨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