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看向陸長仙。
“直說吧,殿下怕是不是虛言,旗蠻那邊恐怕真會對方帥下黑手,所以這裡並不安全。方帥身份非同小可,他一旦有所閃失,殿下必然爆發雷霆之怒……”陸長仙聲音低沉。
所有人剎那靜了,皆不吭聲。
誰都明白,這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旗國若要派人來殺方帥,必然力量不會小了,先別說其他,就算盡心盡力,也難保沒有絲毫閃失。
一旦出個什麼事,殿下一怒,定然人頭不保。
半晌纔有人迴應:“師兄,此事重大,你覺得,該如何應對!”
陸長仙再次擡起眸光,看向遠處大營方向,眼中思緒翻飛,只聽他道:“這事非同小可,所以還是看大家怎麼想,不知諸位之中,可有自願承擔此事的?”
誰會自願?
氣氛開始有些微妙,誰也不會挺身而出,氣氛有些微妙起來。
“那諸位認爲,咱們之中,又有哪位師兄弟能夠承擔此重任?”陸長仙再道。
更微妙了。
衆人的目光都開始變的警惕起來,皆是互相張望。
終於有人開口,只聽他乾咳幾聲:“咳咳,正如師弟所言,此事非同小可,依老夫看,恐怕非年富力強,武道超凡入聖者,不能擔此重任!”
此話一出,便所有人眸光豁然看向一人。
這是一個看上去也就五六十歲,髮鬚皆墨的中年男子。
此人名叫張濟海,之所以大家都看向他,是因在衆宗師之中,他最是年輕。
如今尚還不足六十,並且此人一向自命不凡,認爲自己在竹葉門衆宗師之中,絕對乃是奇才。
其實,他也真的不錯,單論武道,他雖然年紀尚輕,卻真的不弱他人。
那老者一言出,所有人立刻明白指的就是這張濟海。
很明顯,竹葉門中也有派系,此人不太得人心,此刻被針對,沒有一個人爲他說話。
其實這傢伙倒也非是沒有志同道合之輩,只不過他結交的也都是些與他性格相近的自傲之人,這種人通常氣性很大,但也正因如此,這些人大都已經死在了墨白劍下。
所以此刻,這燙手山芋一出,自然而然,所有人便想到了他。
張濟海如何不知此事危險,眼見衆人針對,立刻大怒,面色通紅,怒視衆人:“都盯着我做甚?”
“師弟能爲卓著,功力超凡,如此重任,觀我等諸人,還當真只有師弟方可承擔。”有人道。
“有理,師弟年輕,武道又超凡入聖,區區旗蠻來犯之敵,必不在師弟話下!”
“有師弟坐鎮,我等勿庸擔心矣!”
“此事非師弟莫屬!”
一陣恭維,只見衆人拱手含笑。
“你們……”張濟海氣的鬚髮張揚,大喝道:“休要以爲推給我,你們就沒事,方纔陸師兄說了,方帥在殿下心中分量極重,莫要忘了,區區一個杜鵑,殿下便大發雷霆之怒,若方帥有事,你們以爲,殿下就殺我一人?哼,癡心妄想!”
“師弟這是哪裡話,我們何曾有此意?”
“師弟莫要憑白壞了同門情誼……”
“是你們不仁在先!”張濟海怒道。
眼看一片爭執,陸長仙面色一凝:“好了,都別吵了!”
“師兄,你看見了,這是他們……”張濟海仍自怒火難平。
“夠了!”陸長仙眉梢一挑,低喝道:“我等如今已是生死與共,誰也不能獨善其身,何必還做這無謂的爭執?”
此言一出,衆人總算住嘴了。
但很明顯,衆人眼中警惕越高了,都害怕最終落在自己頭上。
陸長仙又是長嘆一聲:“也罷,既然如此,若殿下真有此命,便我留下吧,不過張師弟方纔所言有理,方帥若有閃失,恐怕殿下之怒,絕非小可,我等恐怕都得受牽連,所以也不知諸位,是否放心老夫。”
“這,師兄怎能留下?”看得出陸長仙在這羣宗師之中,是有自己人的。
一聽他要留下,立馬有人反對。
陸長仙,卻一擡手:“就這樣吧,要是諸位不反對,便由我留下,不過,我一人怕是不夠……”
………………
……
帥帳之內。
方有羣正面對着牆上一副巨型地圖沉思,忽然有人來報:“大帥,明王殿下來了!”
“進!”方有羣似乎沒有聽清侍衛的聲音,並未轉身,依然盯着地圖,口中隨意的應了一聲。
侍衛見大帥如此反應,愣了些許,不迎駕嗎?
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卻只聞腳步聲已近。
“殿下……”侍衛忙躬身。
墨白微微擺手,示意他出去。
侍衛回望了一眼仍然看着地圖的方有羣,轉身出去了。
墨白不是一個人,他帶着一衆宗師直接入內。
方有羣的貼身護衛宗師,早已驚的站起了身,這位已經不是當初受墨白一掌那人,換了一個。
墨白叫不出名字,卻也不在意,目光望去,只見此人身形一顫,立刻一禮,不是道家禮,而是躬身道:“殿下!”
墨白只是點點頭,便移開了目光,再次看向方有羣。
老道慢慢起身,望向墨白身後諸人,眼神又是一縮,他自然能夠認出竹葉門一衆宗師來,正因認出,讓他心神越發緊張,大氣也不敢出。
而方有羣似乎終於醒過了神來,猛的一個轉身,虎目定在了墨白身上。
顯然,他有剎那的吃驚,但緊接着便恢復了平靜,將目光掃向墨白身後一衆人等。
相比那老道,他的氣度就大爲不同了,一眼望去,也不知認沒認陸長仙等人,但卻神色絲毫不改。
然而,見方有羣望來,一衆竹葉宗師,卻是皆行禮:“見過方帥!”
方有羣眸光微動,也自拱了拱手,口稱:“諸位有禮!”
說罷,他纔將目光再次看向墨白,很明顯,他沒先和墨白見禮,有些失禮了,但實際上做到他如今的位置,別說墨白只是一個親王,便是太子親至,他也無需太過拘禮了。
墨白也不在意,率先衝着方有羣拱了拱手:“方帥,數日不見,可安好?”
方有羣盯着墨白的審視目光這才慢慢鬆了下來,甲冑在身,依然沒有太過拘禮,只是一拱手:“殿下大駕,請恕老將未能遠迎。”
“無妨!”墨白擺了擺手。
“請!”方有羣伸手示意。
賬內自有桌椅,兩人坐下。
方有羣微微猶豫,在墨白臉上看了幾眼,又看了看站在一邊不敢落座的衆宗師,眼神微動,親手拿起了茶壺,爲墨白倒了杯茶。
這倒是令墨白心中微動,這待遇可比上次好多了,看來這位老帥對他有了幾分好感。
“這幾日,聽說了殿下的事情,倒着實令老將驚訝不已!”方有羣放下茶壺,看向墨白,吐出兩個字:“佩服!”
一旁,竹葉門衆宗師臉色一黑,卻是不敢言。
墨白也沒想到這方有羣如此直接,竟當着竹葉門的面,就直言不諱。
不過還沒來得及迴應,卻見方有羣面色又恢復自然,沉聲道:“不過此地乃是戰場中心,危險的狠,殿下身份尊貴,沒事還是少來爲妙!”
依然不客氣!
看得出,方有羣依然不怎麼待見他,或者說,墨白所做的那些事並不能影響到他,對他來說,墨白就算是真人,對他的戰爭也沒什麼用。
他沒有那麼多時間,來招待這些小王爺,更不希望見到這些小王爺在這裡妨礙他作戰。
這不是多餘的擔憂,有一個什麼也不懂的王爺在這裡,若是喜歡指手畫腳,他手下的將領們打仗都不能安心。
不過這也就是他,換個將領怕是沒有這麼硬氣,因爲這位的確有這個資格和底氣,在朝中,他乃陛下心中第一信任之將帥,確實無需顧忌太多。
不得不說,這位老帥當着墨白的面,還是這態度,讓墨白臉上有些掛不住,但念及他的功勳,墨白也只能不計較,也不喝茶,微微搖了搖頭,目光瞥了一眼站在一腳的那老道,道:“閣下如何稱呼?”
這位可不敢有方有羣的態度,連忙躬身道:“回殿下,老道離雲!”
墨白點了點頭,又看向方有羣:“方帥,離雲道長可還盡力?”
此話一出,那老道當即心神一緊。
方有羣卻是微微皺眉,搞不懂墨白的意思:“殿下莫非就是爲老將身邊宗師閣下而來?”
本是隨口一問,卻不想墨白竟然正色道:“正是!”
“嗯?”方有羣眉頭皺的越緊:“殿下,如今戰事吃緊,殿下若是有事,儘管明言!”
他很忙,真的很忙,沒時間陪墨白閒話。
墨白笑了笑,衝着陸長仙看了一眼。
陸長仙帶着身邊六人走了出來,又再一次衝着方有羣行禮:“我等見過方帥!”
方有羣有些懵了,看了看六人,又看看墨白,沒有說話,等着墨白解釋。
“你們先出去!”墨白擡手。
陸長仙等人應命離開帥帳,而那離雲老道竟也跟隨出去。
墨白望着他的背影忽然眉頭一皺,卻終是沒有說話。
方有羣見到墨白的異樣,也看了一眼出去的離雲一眼,卻沒察覺哪裡不對,再次看向墨白,卻只聽墨白已經看向了他,正色道:“方帥,您放心,我來這兒,不是給您添麻煩的。”
“殿下客氣了!”方有羣點了點頭,沉聲道:“老將是個粗人,有話直說,殿下的事,老將最近也聽說不少,說實話,老將很吃驚,也很佩服。之前老將態度不好,非是對殿下無禮,而是殿下着實不宜多來大營,一來關係到殿下安危,二來也是如今戰事吃緊,若旗蠻知殿下到來的消息,定會多生事端,又徒增我兒郎傷亡,還望殿下體諒!”
這番話,倒是讓墨白心頭順暢了許多,稍稍一想,也正是這個理,點點頭道:“是我疏忽了,請方帥恕罪!”
方有羣眸光微頓,又仔細打量了墨白一眼,見他着實誠懇,倒是面色好了許多。
“方帥,此來只有一個目的,如今旗蠻久攻方帥不下,我很擔心,旗蠻會不守規矩,對您實施暗殺手段,所以這次來,帶了些人過來,想留在您身邊。”墨白並不遮掩。
方有羣眸光之中清晰可見一抹銳利升起,直視墨白:“殿下不是開玩笑吧?”
“何來玩笑之說?”墨白搖頭。
方有羣站了起來,重新走到地圖前面,沉默稍許,聲音傳來:“殿下請吧!老將就當殿下沒有來過,”
墨白站起身來,轉身看向方有羣,輕輕咳嗽了幾聲後,淡淡說道:“莫非方帥以爲,本王能有什麼異心不成?如今賬內就您與我二人,不過數步之遙,若是想對您不利,我隨時可做到,何須其他手段。如果是想監視您,本王出了營帳,您隨時都可下令拿人,誰又敢反抗?所以方帥,當真只是爲您安全着想。”
方有羣轉身,盯着墨白:“殿下好意,老將心領了,老將的護衛工作,陛下自有安排,殿下無需操心。””
墨白卻是淡淡笑了笑:“方帥不必忌諱,若本王還怕他人猜忌,就不會來您這兒提議此事。無所謂了,如今本王稱天下皆敵,也不算誇張,不知道什麼時候,這條命就交代了,可能是旗蠻,可能是道門,也可能是軍閥亂黨,甚至……”
說到這兒,墨白神情越發灑脫:“所以,既然已經爲了抗蠻而走到了這地步,又還需要怕什麼,國朝的言官?天下的非議?還是陛下的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