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母后沒事吧……”林素音站在內廳門前,遠望着獨自一人坐在廳內,不言不語的皇后,心裡不安,朝着老宮女問道。
老嬤嬤雙眸通紅,淚水無聲滑過臉頰,嘴脣顫抖着,卻說不出一句話,最終衝着林素音道:“娘娘,陛下已經答應了釋放杜鵑,和陸宗師等人出宮之事,您可以召陸宗師過來,讓他準備一下,就出宮吧!”
“嗯?”林素音有些吃驚,見皇后與老宮女如此模樣,她還以爲正是因爲陛下沒有答應,卻沒想到,既然已經辦妥了。
一回頭,再看了一眼獨自坐在內廳,明顯不太正常的皇后,她問道:“可是母后她……”
老嬤嬤一聲長嘆,眼角落下淚痕,微微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對林素音行了一禮:“老奴告退!”
說罷,便轉身,帶着低沉,朝着皇后走去。
林素音站在門口半晌,望着皇后沉默獨坐,老宮女站在一邊不斷抹淚的情景,心中亦是不自覺的難受起來。
雖然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知道,皇后此行,定然不順利,甚至……出了大事!
轉身離去,來到門口,她回頭看向整間宮殿,不知爲何,這間最貴無比的宮殿,彷彿一瞬間就再沒了氣勢,只剩無盡的黯然與神傷,她眼眶不由自主發紅。
林素音來京其實還並不久,但毫無疑問,皇后是她驟臨變故以來,唯一能夠讓她感受到一絲溫情的人。
即便她知道,皇后其實並不喜歡她,但卻真真切切的在護着她。
這京城,這皇宮都讓她壓抑,她望向天空,或許不止是這京城,這整個天下都不再屬於她,唯有這間宮殿給了她一絲踹息的機會。
林素音仰着頭,讓眼底的溼潤慢慢褪去,收回眸光,壓抑着心底不時升起的酸澀,她轉身離開,朝着陸尋義所居方向而去。
一路上,有許多人與她相遇,主子、下人皆有。
卻再未生一絲麻煩。
她的身後,留下的只有一雙雙包含忌憚的敬畏目光。
她其實並不在意,也不享受,但她卻不得不越發銘記,這是皇后的庇護。
“娘娘!”陸尋義帶着一衆明王府之將,站在門外行禮迎接。
林素音擡頭眸光復雜的看向他,沉默了半晌,纔開口道了一句:“你的目的達到了!”
陸尋義微愣,隨即問道:“娘娘是說……”
林素音轉身:“陛下已經答應,你們可以出宮了!”
“杜鵑……”陸尋義臉上一喜,連忙問道。
“你可以去天牢接她!”林素音背對着他,低聲道。
說罷,擡起腳步離開,陸尋義等人躬身禮送。
然而,林素音走了幾步,卻沒忍住頓了腳步,轉過身來,也沒顧忌面前許多人在,就盯着陸尋義道:“告訴墨白,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不顧最愛護他的人,就算他再強大,最終也絕不會有好下場!”
陸尋義面色一凝,眼中有怒意升起。
一衆明王府將,卻是目光茫然的看着林素音。
當然,最終沒一個人敢對明王妃不敬,只能面面相覷的看着林素音消失在眼前。
“娘娘她……”陸尋義身邊,一人不解。
陸尋義卻手臂一擡,臉色冰冷:“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聽的也別聽,不該說的更別說!集合所有人,立刻離開!”
“是!”
………………
……
事業大了,許多時候,就無法在親力親爲。
很多時候,墨白能做的只是掌握一個大方向而已。
距離北河之行,已經過去三日光景。
一路南來,穿省過市,墨白不再是黑暗中的一個影子,他的腳步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大夏國土之上。
當然,他的劍也一直沒有歸鞘。
三日後,新年的氣氛仍然在延續,墨白的腳,卻已經踏足在明珠北岸的蘇北戰場。
“看看這裡!”一座樓層高處,墨白登高而立,身後宗師景從。
隨着他的聲音,宗師們擡起了視線,默默凝望這一片被戰火幾經摧殘的國土。
遠處炮火硝煙依舊,近處行人面黃肌瘦。
多日奔波的墨白,身形彷彿更瘦削了,面色相比之前也越發蒼白了,這樣一個青年,彷彿病重已久,只需一陣風來,他便將倒下。
可就是這樣一個青年,他敢背對着衆多宗師,只因他手中的劍,早已出鞘,在這硝煙瀰漫的國土上,依然寒光閃閃,攝人心魄。
宗師們靜靜屹立他身後,相比三日之前,人數好像有些不對。
少了!
不錯,出發前還剩二十二人的隊伍,如今墨白的身後卻只剩十八個。
還有四人哪去了。
或許凝望墨白手中那炳越發滲透着寒意的劍便知道了。
不過很奇怪,人數少了,這些剩下的人,臉色卻較當日離去時,反而坦然了許多。
雖然他們跟隨在墨白身後,氣息依舊沉悶,但那種劍拔弩張,隨時可能殺伐的血腥氣息,卻是淡了太多。
伴隨着墨白的聲音,諸位宗師竟真的一個個散開,來到城樓前,向下張望。
“咳咳!”墨白握拳遮住嘴輕咳了幾聲,臉色似乎越發蒼白了一些。
不過他這好像已命不久矣的模樣,卻沒能讓這些宗師們有半點動靜,甚至都沒人朝他看一眼,關注一下他的身體狀況。
“這應該是方帥的戰場,殿下帶我們來此,是想讓我們參戰嗎?”墨白身邊,一長鬚之人遠望,隱隱可見有旗幟在風中飄揚,那是一個大大的“方”字。
此人收回眸光,回頭看向墨白。
看得出,還真與之前不同了,竟有人主動和墨白說話,而且聽其語氣,也並未戰戰兢兢,相對而言還是很自然的。
他的聲音,並未讓一衆宗師覺得訝然,相反所有人似乎都已經習慣了,隨着他的問題,將目光看向了墨白,在等待迴應。
“咳咳,咳!”有風在吹來,墨白再次咳嗽幾聲。
有人面皮抽搐,垂下了目光。
也有人狠狠握了握拳頭,嘴脣微動,似在詛咒。
不過大部分人,卻都只是眼角餘光掃了一眼墨白手中之劍後,便面不改色的移開了目光,繼續遠眺,不對他的咳嗽做出任何迴應。
當然,也沒什麼迴應的,難道還要問候一句他的身體不成?
實在是沒有意義,不看還好,看了徒增心煩。
因爲之前四人,或許就是看了他這副癆病鬼,彷彿連劍都已經提不起的模樣,纔會喪了命。
“是有這個想法!”墨白並不隱藏心思,咳嗽幾聲,緩過氣來之後,盯着遠方,慢慢道:“旗蠻入侵以來,我大夏名將已接連亮相登場,敗多勝少,至今爲止還只有寥寥數人,沒在旗蠻手上吃虧,而這數將,卻以方帥最爲強勢,不但沒能讓旗蠻佔到便宜,反而還時有反擊,多有斬獲。可以這麼說,今日戰場,方帥足可稱軍心所在。旗蠻爲了打敗他,如今已是一次次調兵遣將,看樣子是不敗方帥不罷休的。但諸位別以爲旗蠻動作如此之大,聚十數萬兵,彷彿要與方帥在戰場上一決雌雄,他們未必真的就一定要在戰場上贏。”
諸宗師都聽懂了墨白的意思,依然是先前開口之人,他名陸長仙,在這些宗師之中,他能算得上角色,只聽他道:“殿下所慮有理,不過即便是旗蠻由此心,也未必就敢亂來,論兵強馬壯,大夏勢弱,但論及道門力量,大夏天下爲尊,他們一旦當真破壞約定,在戰場投入道門力量,就不怕大夏反擊嗎?”
墨白聞言,卻似乎聽到了笑話一般,回望陸長仙,又看了一眼周邊衆宗師,最後搖了搖頭。
這舉動令陸長仙面色不好看,其他人也明顯難堪。
陸長仙索性不再看墨白,免得心氣不順,卻道:“不錯,我等在殿下面前確實不值一提,但我等也絕非就當真是廢物,若真是如此,殿下又何必帶着我們這些累贅!”
他的話,墨白不以爲意,稍頓才道:“不是道門力量不夠,而是未必出手。國戰,不是玩笑,動則江山易主。旗蠻既然敢開戰,就已經做好了投入一切力量的準備。之前和你們做出約定,不過是互不參與會對他們更有利。然而一旦利益太大,誰還會在意什麼約定不約定?殺了方帥,可斷我大夏一臂,他們真的會因你們而不前?別說你們是不聽國朝調遣,各有心思的一盤散沙,就算你們握成一團,他們該動時依然會動。國戰抱着僥倖心理,是要亡國的。”
這番話,讓諸人沉默。
說到這裡,墨白神色也不禁露出一抹惆悵:“如果他們戰場上能佔到方帥的便宜,或許還會遵守約定,可他們打不贏。他國作戰,咱們可以長期抵抗,他們卻不可能長期作戰,蘇北戰場久戰不下,雖然他們依然強勢,但我大夏的抵抗力量,正在一點點的聚集起來,時間長了,對他們百害而無一利,當初他們宣稱三個月佔領大夏,雖然是一句狂言,但也是戰略所需,他們必須快打。之前或許還無膽對方帥下手,如今本王與道門決裂,對他們來說正是機會。”
說到這裡,墨白望向陸長仙:“你覺得,如今他們真的出手了,那三山四府十名門,會不會真的用命?”
陸長仙啞口。
墨白麪色再露笑意:“若說打本王,他們怕是定然願意全力出手的。”
“殿下,既然如此,您爲何又要對我竹葉門下狠手?”陸長仙低頭。
“就算本王忍氣吞聲,對你們如敬君主,你們就能真心爲國出力嗎?不過一時表面的太平罷了,你以爲旗蠻不知道大夏的情況?笑話,若是不知情況,他們在明珠時,敢視大夏道門魁首上清山的道人如無物,就像威脅孫子一樣,脅迫他們對本王出手?表面的和平,想要唬住別人?本王說過了,國戰沒有僥倖。遲早這層窗戶紙得揭破,旗蠻該出手時照樣出手,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既然如此,本王又何必還慣着你們?求着你們,你們不肯出手,那就打到你們用命。”墨白的話很柔和,並沒有疾言厲色。
但即便只是溫言,在場諸人,卻又有誰敢不當回事?
誰都知道,明王殿下的話,絕非玩笑,所以每一個人都變了臉色。
這一刻,他們總算明白了,面前這位殿下,不是一時之氣,而是真的已經殺心涌動,一發不可收拾了。
陸長仙與身邊諸人一對視,皆看到對方眼中的震驚。
不止竹葉門。
還會有一個個道門,被殿下血洗。
“道門大劫,這是數百年來最大的劫難……”陸長仙身軀微晃,嘴角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