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爲了儲位也好,是因爲自己出身林家也罷!
林素音知道今日頭上這隻髮釵,必然會成爲別人的靶子。
所以當這道最先開口的女聲響起,她沒有絲毫意外,甚至她沒有回頭,便知道開口之人,定是一位公主!
不是因爲她稱呼自己六嫂,而是皇子們即便再嫉恨也不可能直接上陣。
王妃們或許有這個衝動,但終究不是定武親身,真在這裡鬧將起來了,她們未必不會給自家王爺惹麻煩。
所以最合適主動找自己麻煩的人選自然就是公主了,就算鬧出不愉快,陛下也不會重責公主,反而是林素音不識大體。
林素音雖然不全心權謀,但也是朝臣之家長大的,這點見識還是有的。
聽着腳步聲臨近,林素音才擡眸,掃了一眼面前身着華貴,儀態端莊,約莫二八年華的少女面容。
她認不出名字,畢竟定武子嗣延綿,光是如今成年的子嗣就已超過十個。
她認得些年長些的,可一些當年她離京時還是孩子的皇子公主,她便無法通過面相認出來了。
這一次進宮前,自然也不會再如當初出嫁時那般有專人一一教導,講述方方面面。
不過也無所謂對方是誰,林素音眸光一掃四周,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這裡,但沒有一雙眼睛是真正友善的。
也對,這墨家人怎麼可能對自己這林家人友善?
林素音回眸,看向女子含笑的臉,嘴角輕啓淡淡道:“公主若是喜歡這隻釵子,那便送給你好了!”
林素音沒有絲毫猶豫,直接伸手便取下了髮釵,向那安平公主遞過去。
滿場沉寂!
這是在服軟?
還是……在挑釁?
安平也沒想到林素音居然如此乾脆,直接就將這釵子遞到她面前,要送給她。
一時間,她就有些發懵了,不過還是很快反應了過來,呵呵一笑道:“六嫂說笑了,這鳳凰釵定是六哥送給你的,我怎敢要?”
“喲,是什麼貴重東西,居然連安平妹妹都稀罕了,說給我聽聽,讓我也長長見識!”她的話音一落,立馬便有一道聲音響起。
林素音沒有回頭去看,但卻見安平擡眸望去,隨即對林素音一笑,也不管林素音手中遞給她的釵子,便直接朝着那聲音奔去,同時口中叫道:“三嫂,你怎麼纔來?”
三嫂?
果然,身後一衆行禮的聲音響起。
正是那平王妃!
而且不止她一人,緊隨其後,庸王妃、泰王妃也來了。
當今國朝在封親王,只有四位了,大皇子庸王、三皇子平王、六皇子明王、九皇子泰王!
四位王妃,來到林素音這一排各自桌前落座。
他們沒有與林素音見禮,林素音也沒主動招呼,四人坐在最前排,廳內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她們身上。
林素音不語,但她知道事情纔剛剛開始。
“三嫂,你瞧,六哥送給六嫂的鳳凰釵子,好漂亮啊。”還是那位安平公主開口。
林素音擡頭再次望了她一眼,卻正好與那邊的平王妃相對視,只見那位平王妃盯着她瞧了半晌,好一會,才低垂了眼瞼,嘴裡道:“是聽說今年年會老六家也來人了,而且還是位數人,卻不想竟然是真的?”
說到這裡,才眸光低垂,掃了一眼那鳳凰釵子,臉上露出幾分難分意味的神情,對着安平道:“喲,安平妹妹,你是說這鳳釵?那你可還真要不得,這東西可不是普通人能戴的,那是鳳凰之命,註定要當皇后的女人才敢戴!”
“皇后?”安平驚疑一聲,隨即看向林素音滿是震驚道:“六嫂要當皇后?”
“呵呵,沒見人家都將鳳釵戴到咱們面前來了嗎?司馬昭之心,已是路人皆知,安平妹妹以後可千萬記得在人家面前莫不能失了禮數!”安平話音一落,便只聽身邊又一張桌子上傳來一道不悅女聲:“沒聽說嗎?之前連蘭妃娘娘不過與其話語幾句,便被其一怒當場斬了下人,咱們吶,還是小心着吧!”
開口的是大皇子庸王府上的庸王妃!
這句話一出,整個大殿中,火藥味“砰”的一聲開始劇烈瀰漫。
“哎呀,這可怎麼好,大嫂,咱們方纔進來時好像未曾給那位行禮呢,這可怎麼是好,怕不是要惹上大禍了?”最後一位,泰王妃開口!
“哈哈哈……”
終於滿殿之中隨着泰王妃這句話開始鬨堂大笑。
緊接着便是一陣竊竊私語,在各處響起。
女人之間的鬥爭,有時候真的會比男人之間讓人難堪。
“真是不知羞恥,家從國賊,居然還敢如此招搖!”
“要是知羞恥,她還會回來嗎?”
“鳳凰之命?她做夢去吧!”
“噓,小聲點,這話可說不得。”
“有什麼說不得,就算明王還活着又怎樣,他本來就是明間來的,總共在京裡不過兩年,根本沒有可能……”
“莫說明王不能成事,就算真有那一日,那後位上坐的也絕不可能是她。”
“所以啊,就不知道這位囂張什麼?這種不知所謂的女人,瞧着吧,最後肯定下場悽慘!”
……
林素音耳力太強了,有些話即便再小聲,她也能聽見。
微微眯了眯眸子,她心跳還是加了速。
她低頭望着手中釵子,始終沒有開口,但心裡確實感覺到了有怒火在凝聚。
不是憤怒那些話,而是她心底壓抑的東西再次有壓不住的跡象,她沒辦法給出自己一個解釋,爲何要在這裡承受這些。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坐在這裡。
或許是這蒼茫世界,她卻真的找不到歸處了吧。
林家,上清山,她都回不去。
她只想清靜一些,能夠有一個地方靜一靜,讓她不受打擾的想明白,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
低着頭,她閉上了眸子,她不想發怒,也不想做任何反應。
因爲她覺得不值得,她不想做什麼明王妃,這些人針對的只是明王妃而已,她不想因爲明王妃這身份而反應!
但終於,在耳邊不斷有關於她清白的質疑時,她終究還是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淡漠。
事實上,只是她自己一直以爲自己淡漠罷了。
曾經在上清山,她不會親耳聽到,在明王府,沒人會當面如此說她。
真正說來,除了那日蘭妃之時,也就屬今日,她聽着這些對女人而言的誅心之言,怎麼也避不開!
“誰不知道,她年少時就仗着有幾分姿色勾引男人,在京城可謂是豔名遠播,那什麼鳳凰之命,也就是她那反賊老爹利用她的豔名胡謅出來的,目的就是吸引皇子們的注意。你們不知道,當年那次宴會,也就是她與明王殿下那次,我就在場,外面說什麼是明王輕薄他,呵,其實就是她主動勾引的明王,故意製造和明王單獨見面……可惜,這位本來已經得逞了,卻還不知收斂,後來又爲了能修道,和那梅志峰搞在一起,讓老六這輩子算是擡不起頭來了!”
“哼,人家說不定真的手段了得,沒見明擺着梅志峰的事,她還是威風的進了明王府當主母嗎?也不知道在明珠省,是怎麼把明王伺候高興的……”
這些話就真的是這沸沸騰騰的場面中,極爲微小的聲音了。
可惜憑藉林素音的修爲,這些話還是一字不少的進了她耳裡。
一直努力靜心的她,面色終於還是白了。
始終低垂的頭顱也終於揚起,慢慢站了起來。
現場陡然一靜!
其實所有人的視線始終都還是關注她的,就等着她的反應。
也就在這時,門口處有腳步聲傳來。
不過此時所有人的視線都盯着林素音,倒沒人去看門口。
林素音也沒在意那門口已經冒出身形的一隊人影,她目光直直看向身後十米開外的三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女人。
“你們最好閉嘴!”林素音沒有過去,她就站在原地眸光略帶冰冷的盯着那三個女人。
她竟然認得那幾人,也不算奇怪,畢竟年紀相仿,當年京城她們都是貴女,也認出其中一人正是當年的朋友,也真的曾一起出席當年那場宴會!
幾乎瞬間,所有目光隨着她的眼神望向了那坐在邊遠處的三人。
倒不是三人身份低微,只是他們不屬於定武嫡出一系,而是定武兄弟輩的後人,身份上自然不如定武嫡出。
其實吧,那三人身份放在外面還真不低,一個郡主,兩個郡王妃!
三人見狀,衆目睽睽之下,也是剎那驚慌了一下,不過很快就穩住了,左右看看,這麼多人,到處都在講她林素音,卻偏偏拿她們開刀,這是故意柿子撿軟的捏嗎?
“明王妃這是什麼意思?”兩個郡王妃還沒開口,那郡主卻是臉色不好看,覺得丟了顏面,直接頂道。
林素音盯着她們:“我不想惹事,可你們別太過分了!”
“怎麼回事?”林素音話音落,門口一道威嚴的聲音響起。
所有人這纔回望,只見門口不知何時,竟已站了數名青年,各個氣度不凡,此時正在門口看着林素音。
當先一人,年約三十上下,身形略寬,整個人很顯深沉,此刻當先開口質問。
林素音早就發現了他們,此刻偏頭望了一眼,認出來了,是大皇子庸王,他身邊則是平王和泰王,而他們身後還有一衆皇子。
很顯然他們早就來了,只是先前沒有進來,此刻是回殿準備恭迎聖上了。
衆人連忙對一衆王爺皇子行禮。
在庸王帶領下,一衆人走進來。
林素音依然皺眉盯着那三人,但最終當諸皇子進來,這殿宇氣氛轉變之後,她也還是轉身了。
可誰曾想,這庸王居然還不放過這事,自有人在他面前說明情況後,他眉峰一挑看了一眼諸弟兄,問了一句:“諸位看如何處理?”
“自有大哥處理就好!”平王和泰王對視一眼,皆點頭道。
庸王瞟了兩個兄弟一眼,才緩緩道:“雖說老六是咱們自己弟兄,可鬧出這麼件事,咱們也不能讓堂兄弟們生了想法,壞了宗人情誼。”
“在理!”
“說的是!”
平王和泰王再次對視一眼,依然點頭表示認可。
“那好,父皇還未至,這事就咱們三兄弟處理了便好,莫要令父皇在這開年之日心生煩憂!”庸王拉着三人一塊。
對明王,大家是能夠暫時結成同盟的,因爲大家都與明王不熟。
這事太簡單了,很快三人就在衆目睽睽之下,被帶到林素音面前。
“我們也不知道哪裡得罪了明王妃,居然大庭廣衆之下這麼羞辱我們,大皇兄、三皇兄、九皇弟,是不是我們身份低微就好欺負,可咱們身份再低微,今日也是來給陛下拜年的,明王妃如何能這般對我們?三位皇兄還請給妹妹一個說法!”那郡主依然氣氛不已。
這話一說,一衆郡王頓時義憤起來,的確明王妃不找她身邊的幾位,卻偏偏要挑他們郡王府下手,明顯是看他們好欺負,這口氣是如何也不能忍的。
“爲何要羞辱郡主?”庸王和平王泰王對視一眼後看向林素音,皺眉沉聲道。
林素音再次站了起來,眉頭也同樣皺了起來,盯着那位郡主:“你們說過什麼你們自己心裡清楚,我不想多說,這事到此爲止,莫要再讓我聽到那些話,哪怕一個字!”
“我們說什麼了?”
“就是,我們什麼都沒說……”
“皇兄,你看見了,她還在威脅我們!”
那些話,林素音自然不會複述一遍,自己羞辱自己。
庸王臉色也下沉了,這麼多人在場,三位王爺主事,明王妃明顯沒給面子。
“你……”庸王沉着臉要開口。
然而林素音卻是真的煩了,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她陡然揚起了手,對着身前的三個女人,每人一耳光:“啪!”
“啪!”
“啪!”
庸王愣住了!
平王泰王愣住了!
王妃公主目瞪口呆!
就連被打的三人也都在這一刻沒能反應過來。
三聲脆響,讓整間大殿猶如寒冰籠罩。
這氣氛僵硬了很久,直到殿外傳來:“陛下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