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府大門緊閉,門前卻屍積如山。
血水自門前屍體緩緩蔓延至四面八方,紅的刺眼。
整條長街,有許多人,或遠或近,在明王府關門之後良久都無聲息。
終於,上將軍身旁的一位小將擡頭看着上將軍開口請示:“將軍!”
上將軍緩緩伸手,擦掉自己臉上的血跡,那是剛纔屍體飛出時噴濺在臉上的。
他垂眸看着手中鮮紅,深吸口氣,再次擡頭望向近在咫尺的明王府,口中吐出了幾個字:“退後十米,戒嚴長街!”
“是!”小將得令。
兵士們快速後退的響動,讓這條街再次有了動靜,權貴們有些恍惚的回神,望着那因兵士後退,更加清晰暴露在眼前的屍體,瞳孔愈發收緊。
“各位大人請回府,聖諭未至之前,請各位大人配合,不要隨意外出。”
上將軍的聲音在這塊區域擴散,名府大街戒嚴,兵士們馬踏散開,步哨整條大街。
京城氣氛,從這一刻開始沉重,緊張。
一衆權貴沉默轉身,腳步越來越快,回府之後,大門緊閉,各府中靜寂。
唯有一位位大人們,獨自回到書房,理清自己的思緒。
不止是驚懼,其實更多的是無所適從。
戰火遍地,這裡卻還是京城,他們還是養尊處優的權貴,任憑遠方的生靈塗炭,鮮血漫天,卻也難以將凜冽的殺氣瀰漫這裡。
這裡還是遵循着以往的規則,施展任何一點點手段,依然都有着各種忌諱,所有人都在早已習慣的條條框框裡翩翩起舞。
可今日,一個本該熟悉的明王,卻如此陌生的展現在大家眼前。
他用不屬於這裡的處事方式,將大家難以接受的風波在毫無準備中帶來。
旗國使臣來圍殺明王府人,他們是能夠接受的,因爲旗國人本來便乃外邦,他們一貫囂張,大家都已經習慣他們的膽大妄爲。
然而明王府毫不猶豫的將旗國人連帶他們的修行宗師,一起給斬了。
這便讓大家難以適應,是能隨便殺的嗎?不知道如今的形勢之下,這一斬將會給本就緊張的局勢帶來爆炸性的災難後果嗎?
可明王府的人,根本沒有絲毫猶豫!
明王府中的下人,雖然不算什麼,但到底也是宮裡派來的人,這是陛下派來的人,明王府仍然乾脆利落的說斬就斬了!
他們的殺伐果斷,與肆無忌憚真的讓心思城府頗深的權貴們,無法平靜接受。
這輔一歸來便大開殺戒的明王府,讓他們感到陌生和危險。
累累屍體、如此直接的殺伐,讓他們不得不在顫抖中沉默,尤其是原本出於各種目的,在朝堂上曾力爭讓明王回朝的一些權貴,此刻心中複雜。
這一瞬間,他們覺得自己錯了。
這樣霸道、鐵血、殘酷、恐怖的明王,絕非他們所能掌控,絕非他們希望見到的明王。
或許,真的錯了。
這樣的明王不能回京,那會讓他們無所適從。
即便明王本尊還未至,只幾個府中之將初現,卻已經讓所有人對着明王府保持了最深層次的惶恐與忌憚。
……
就在這名府大街,有一處府宅名曲府!
當今曲府的主人名曲孝仁,也就四十多歲,可別看年紀還不算太大,官職卻是不輕,居從二品,已經可在金殿坐班議事。
雖說二品大員,在這京師算不得什麼,但到底已是金殿爲臣,也算是顯耀門楣了。
而且這曲家,祖輩數代都在大夏爲官,最顯赫時還曾有人爲相,在這大夏朝堂之上也算是老牌權貴了。
只是如今相比當年,自然是比不得的,可沒有長盛不衰的家族,世事就是如此。
不過正逢亂世,才四十來歲的曲孝仁卻也有心在這亂世之中再博一個顯耀……
與衆位大人一樣,親眼目睹了剛纔那一幕後,曲孝仁也沉默着回了自家宅院。
他卻遠比其他權貴要激動,幾乎在聽到門關好的一剎那,他便一個踉蹌,彷彿虛脫了一般,跌坐在了地上,滿頭虛汗,瞳孔焦灼。
已在門口等候的管家,見狀立刻面色慌亂,扶起他來:“老爺,您沒事吧!”
曲孝仁站起身來,深吸口氣,纔算穩住。
“老爺……”然而,管家附耳過來的一句話,卻是令他又再次心緒大亂,面色當場慘白:“你說什麼?”
…………………………
…………
金鑾寶殿。
御書房!
此刻本來是午膳時間,可定武帝卻已經無心用餐。
名府大街的情況,正詳詳細細的記錄在他手中文件上,定武帝面色一片沉凝。
“砰”良久,他一把將手中文件砸在了桌面。
御書房內一衆內侍,以及張邦立立刻垂首,心跳急速,呼吸緊張。
“皇兒派人來京,爲何旗國人都知道了,我們爲何一無所知?”定武帝擡眸,面色看不出喜怒,那雙眸子卻略顯銳利盯着張邦立。
從事發到現在,他第一次責難張邦立失職。
張邦立低頭站在他面前,心中卻難以分析,陛下究竟是因爲明王府還是旗國人而怒,躬身垂首道:“是下臣失職,有負聖恩!”
定武帝盯着他緩緩站起身來,眸中銳利又慢慢褪去,擡腳在書桌後,踱步幾次後,又一頓,開口:“你解釋一下爲何我們都不知道,旗國使臣卻能知道?”
兩句話,看似一樣的內容,卻掉了個順序,意思卻是完全不同。
第一句明顯是降罪於張邦立,而第二句,卻明顯放過了他,變成了考慮問題。
張邦立心中有愧,陛下的確對他信任,這般重大失誤,也不追究了。
他低着頭,面色依然難堪,稍頓,開口解釋:“據目前調查,明面上他們的消息來源很有可能是來自上清山!”
“可能?”定武帝眸中又是一沉,有不悅升起,盯着張邦立。
張邦立大愧:“將情報送給旗國探子的人,我們已經查到了,只是趕到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此人乃是上清山在民間一俗家弟子,只是……我們查到的時候,他已經突發暴病而亡!”
“呵呵,上清山!”定武帝手撐着桌面,怒意明顯在臉上閃過,但很快他又清醒:“明面上?”
定武帝的確冷靜,這般大事,雖怒卻不失分寸,在張邦立眼中他絕對英明值得效勞,跟着他只要盡心效力,不擔憂會被怒而誤殺,絕對明君,擡起頭沉聲分析道:“微臣雖愚鈍,但京城是咱們的大本營,微沉一向不敢放鬆,上清山只是一道門勢力,他們在京城並沒有大動作,僅有一些俗家弟子風聞傳事,情報能力不可能超過咱們。”
“明王座下入京的事,應該是入京之後才泄露了消息,否則旗國絕不可能等他們到京城才動手。如此謹慎,到了京城咱們還不知道,上清山卻提前查到了,這絕不符合常理,而且消息源頭直指上清山,似乎有意讓咱們查到一般,這更令人生疑!”
“哦?”定武帝眸中也開始精光乍閃:“是誰?”
張邦立微默:“暫時無法確定,從入城,陸尋義只在兩個地方停留。一個是城門口,另外便是昌華藥鋪。他們如此謹慎,要暴露,應該便是這兩處。城門口已經查過了,不大可能出問題,今日守將是方有羣大人的親兵,他們沒有異樣,更所有人都一直在一起,最後又因在江華樓鬥毆被抓進了巡防司。所以只有可能是昌華藥鋪出了問題,昌華藥鋪的生意做遍大江南北,幾乎所有勢力都和他們有牽連。”
“昌華藥鋪?”定武帝當然記得他們,還曾親手御賜牌匾嘉獎,卻想不到他們居然是皇兒的勢力,心中對皇兒的能力又是感觸極深。
不過轉念又一想,略有些遺憾道:“皇兒還是太過年輕啊,安排昌華藥鋪入京,短短時間發展到如此地步,本是一步好棋,但最終卻爲人所利用,還需磨鍊方可成事啊!”
說到這裡,又面色一凝,口中殺氣四溢:“哼,背主之臣最是可惡,當殺,給朕立即封鎖昌華藥鋪,全面詳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在朕背後搞事!”
張邦立聞言,低着頭嘴角抽搐,這位心思變的還真快,轉眼間開始評論自己兒子的能力了。
不過他不敢違抗命令,連忙道:“是!”
但卻沒有立刻離開,沉聲道:“讓旗國人鬧事,又嫁禍上清山,目前看來有很多人都有可能這麼做,但最有可能的只有一家,林賊。”
“不錯,此逆有負朕之信任,在京城矇蔽朕多年,暗中定有勢力,他如一條哈巴狗,抱着上清山不放,的確最有可能挑撥離間,讓朕和道門進一步決裂,哼,朕遲早將此賊誅滅九族!”定武帝根本不待思考,便肯定了這說法,可見他心中對林賊有多麼恨。
不過也算是歪打正着,此事還真是林家所爲。
定武帝眸光轉動:“將那探子送到衝玄那裡去,讓那老兒給朕一個解釋,另外,讓他明白事情原委,看看林賊是不是真心待他們。”
“是!”張邦立點頭,但還是提醒道:“陛下,目前沒有明確證據。”
“哼,此賊一貫狡詐,陰謀暗算,成不了大事!”定武帝甩手評論,卻又道:“嗯,那便作罷,想必上清山也不傻,總會查原委,暗中放消息給他們查到便是。”
“陛下英明!”說到這兒,張邦立才請示:“陛下,如今那陸尋義等人,並不願隨同京畿衛前來,那些屍體還堆積在明王府門前,京畿衛請示,此事當如何處理?”
說到這個,定武帝臉色明顯難看了一瞬,即便他隱藏的很快,微微沉默,他方纔開口:“皇兒派來的這兩人或許不知朕其實是想保護他們,他們此刻如驚弓之馬,不肯隨意被人拿下,倒也有理。”
張邦立聞言,嘴角再抽,尼瑪,人家擺明了不配合,到你這兒,就這樣解釋了。
不過他也明白,不這麼解釋豈不是要打自己臉,說自己兒子不信任老子,連忙躬身道:“正是如此,那兩人初入京城便遭背叛,想必此刻定是要加倍小心的。”
定武帝點頭,卻又垂眸看向手中文件,略帶驚意道:“這兩人當真能殺的了金成霸?昨日旗國使臣放出消息,說要在今日下午朕接見他們時,在金鑾寶殿上提議宗師演武,朕特意派人問了幾家道門,卻都回應朕說就憑各家在京城的宗師一對一的話,沒把握絕對勝之,讓朕最好將演武延遲,召四大家的老宗師出手。”
說到這裡,他又面色不悅:“如今我皇兒手下隨便出來兩個武夫,就將這金成霸斬了,哼,朕倒要問問這幫人,這道門如此人才聚聚,難道連我皇兒手下隨便兩個武夫都不如,既如此,朕還要他們作甚?”
張邦立是知道這事的,消息還是他上報的,旗國使臣囂張,崔朝遠被殺後,他們不服,放出消息說明王乃是陰謀暗殺崔朝遠,非真本事,他旗國有的是強者,可碾壓大夏,將會在今日向大夏提出挑戰,進行宗師演武。
意態很明顯,便是在揚威,更是給陛下、給國朝難堪。
此刻,陛下明顯是在懷疑道門不想出力,故意欺瞞於他而震怒,他連忙開口說道:“陛下,這個金成霸在修行界名的確聲極大,早在二十年前的天下論道時,金成霸便已經成名,當時他曾連挫各國武道宗師,後來還是如今已任趙家家主的趙子尋親自出手,也是交手過百招之後才敗了他。”
“哦?”定武帝眸光又平靜下來,若有所思,又略帶不解道:“既然他這麼厲害,卻怎麼就被皇兒手下的這名不見經傳的兩名宗師給殺了?難道說皇兒手下的宗師已經能比肩我朝號稱四大名門的最強武道宗師了?”
張邦立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覆,因爲他也沒辦法知道其中具體,明王和他身邊的人做出的事情,總是讓他難以找到頭緒。
明王殺崔朝遠如此,殺韓在寇如此,又殺三位宗師……
而今日,他手下兩人便可衆目睽睽之下殺金成霸,這實在有些不合常理。
最終,他只能實話實說道:“此戰打的狠悽慘,那兩人是圍攻,論個人實力應該是不如金成霸的!但他們幾位兇悍,寧可戰死也不退,非得在對方身上挖下一塊肉,最後算是慘勝,兩人傷的也很重,尤其陸尋義重傷!不過他們實力之強,卻是不能否認的,否則也不可能不戰而退另一名旗國宗師。”
定武帝聞言點點頭,實際上,這兩人能贏就足夠讓他吃驚了,能不能比的過四大家族的宗師境,並不那麼重要。
“陸尋義!”都來眼神微微眯了一下,稍頓後出聲道:“他們的身份確認了?”
“是,他應該便是鐵雄的二師兄陸尋義,這個人是殿下身邊那扈從鐵雄的二師兄,按照現在的資料分析,這些年鐵雄一衆人應該都在殿下身邊,他被派來京城是有可能的,只是有一點很難說通……”張邦立慎重點頭,卻又有些遲疑道:“當年所得到的資料上,這陸尋義並沒有如今的修爲實力。”
“是隱藏了嗎?”說到隱藏,定武帝的臉色明顯閃爍了下,當年明王便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隱藏了宗師修爲,讓他做出了錯誤決定。
“這可能性應該不大,當年鐵雄他們一行人一路至京,曾被太和門殺了很多人,師兄弟們可謂一路浴血逃亡,到最後鐵雄還做過苦力,在此期間更差點被東家之子搶走了妹妹,也是因此一事,得殿下搭救,才從此跟在了殿下身邊,若他們當年能有如此實力,又怎會經歷這些?”張邦立卻滿是不解,望着陛下同樣思索的眸子,他心中不禁有大愧。
面對陛下,以他的身份,是不應該說不知道,更不應該用可能等字眼的。
但已經很長時間,他卻實在難以查到墨白的情況。
能查到的都已經查到,比如他以白長青身份看病的事,但他不讓人知道的,卻始終難以查到絲毫,比如他的武道,比如他的勢力。
定武帝倒並未責怪,思索道:“那便只有一個可能,他是這些年中成長起來的,還記得那個小婢女嗎?”
“是,他就是鐵寧兒!”張邦立知道陛下說的是當日和小刀動手的鐵寧兒。
“如今她可與道門年輕一輩的精英動手,這就足以說明問題。”定武帝沉聲道,但說完又莫名的面上難堪了一瞬,他意識到,自己此刻正在與自己的臣子猜測着自己兒子身邊的情況。
這對他而言,真的很難堪,隨即不再談這個,搖搖頭,直接道:“待會直接問那陸尋義便是。”
“那些下奴見皇兒令牌,卻閉府不迎,此乃不遵皇家之大罪,當殺!吩咐京畿衛,將屍體移交巡防司,速罪之!”說到這裡,定武帝終於開始處理現場情況。
“是!”張邦立明白意思,此事就以此理由,當快些終結,不要再生事了。
“至於旗國……”定武帝面色沉重了太多:“殺了就殺了,是他們先出手,人多勢衆,朕之京畿衛又未曾出手,他們便已經被皇兒座下之將滅之,傳話那旗國使臣,此事朕不追究已是恩典,安敢滋事?另外,他不是要演武嗎?告訴他,朕負手以待!”
ps:感冒了,先更一章,明早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