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雨過天晴。
在這正午時分,墨白獨立院中,任由金色陽光揮灑,如薄被覆蓋己身。
陸尋義還站在他身後,並未馬上離去,他還有事要請示:“殿下,道門一衆人等抗命,包括三名宗師在內,都已被咱們正法,如今僅剩梅志峰還活着,被拘押在此,恐怕還需及早處理爲妙。”
“梅志峰!”墨白仰頭微眯着眸子,望着天空垂射的金色光線,輕聲呢喃了一句。
見墨白並沒有馬上拿意見,陸尋義等在一旁,低頭沉默,並不催促。
他知道要處置梅志峰,相當棘手。
此番道門諸人雖然通傳天下的死法是英勇就義,但實際上這也就只是擺在明面上的說法罷了。
事實上,但凡有點實力,能雄視一方的勢力階層,誰會真的相信這無稽之談。
恐怕在事發的第一時間,就已經對明王親赴青年社,鐵血正法一衆道門精英的事實瞭如指掌了。
沒有人會不明白,明王這是在立威。
他用毫不遮掩的態度,在告訴天下人,誰敢藐視他的親令,他就敢果斷殺伐!
即便是在亂世中,高高在上,各方勢力都只能拉攏,不敢得罪的一衆道門精英,他也毫不容情,沒有絲毫顧忌的說斬便斬!
消失數年,他一朝現於世間,沒有虛張聲勢,沒有大肆宣言。
他只在一日夜間,用實際行動,在告訴天下人他是誰,他有怎樣的立場,怎樣的實力,又有怎樣的膽量。
對外,斬蠻敵數千,又斬宗師一人!
對內,他強勢無比,直言道門叛國,更下親令,道門不證清白,他便斬盡殺絕!
之後,不過半夜光景,道門三宗師,數精英弟子,當真被正法明珠……
毫無疑問,風雨飄搖的國朝,從今日起,將出現一個出乎意料,無懼一切,敢殺伐果斷的強勢人物。
……
不用說,恐怕很多人都不會希望見到這樣一個強勢明王的出現,他將會被很多勢力視爲眼中釘、肉中刺。
此番震撼之後,他必將成爲衆矢之的,或明面上國內無人敢惹,但暗地裡的明槍暗箭,將會數不勝數,他今後的每一步都將在萬丈懸崖之上走鋼絲!
墨白做出立威的決定之後,就不會不知道自己今後面臨的處境,但很明顯,他依然做了,他的決心不可謂不大。
然而,事卻還未完,還有一個梅志峰!
三位宗師之命,的確震撼人心,足夠立威了,可梅志峰無疑在身份上比宗師還要敏感。
若此番連他也殺了,那這世間恐怕再無人敢漠視他的決心與膽量。
而若是獨留他不殺,此番立威雖依然不能讓人小視,但毫無疑問,卻會讓外人認爲墨白終究是懼了真人之威……
事情顯而易見,利弊也清晰的狠,但陸尋義卻只是沉默等着墨白做決定,並不出聲。
原因很簡單,他是真人嫡孫,殺之,則與真人成仇!
墨白仰頭望着陽光,輕聲道:“先等等吧,真人不易,不能輕辱之,梅志峰畢竟是他的孫兒,若當真被我已叛國之罪正法……”
陸尋義並不反駁,點頭應命,卻又問道:“若上清山依託國朝所要梅志峰,我等又該如何?”
並非胡亂猜測,十有八九,上清山會請求國朝保證梅志峰的安全,而國朝……恐怕不會拒絕。
到那時,國朝傳令讓明王護送道門英勇之士梅志峰迴山,明王又應不應命?
此事倒是提醒了明王,此番之後,國朝恐怕會有多番計較用於他身上。
並非不願還朝,而是如今的國朝,已經徹底腐朽,想憑他們一正乾坤,可能性幾近於無。
還朝之後,恐怕不但不能做事,還會陷入奪嫡之中,難以脫身。
陽光下,墨白閉上了眸子:“你親自帶道門一衆首級上京,處理國朝雜事,若上清山,仍然作祟,你幫我帶話給梅真人!”
“嗯?”陸尋義一楞:“帶話梅真人?”
墨白睜眼,負手望天際白雲:“聖人以神道設教保境安民,奸賊以神道聚衆左道亂政。爲正,長青當爲護法,若爲邪,我則以令孫之頭顱下生死戰書!”
“戰書……”陸尋義渾身一顫,眸光駭然。
…………………………………………
…………
院中很安靜,整整一日夜的疲憊過後,到此時,墨白才總算能稍得安寧。
陸尋義已經走了,會爲早已沸騰的世界,再次帶來怎樣的滔天駭浪,他心裡並無太多激動,只需等待便是。
此時,他獨自一人,低頭望着自己那雙拳頭,拳頭握緊,有有絲絲金光在陽光下綻放。
卻並不見上午在杜府之時,曾出現的化形真影!
“真人……”墨白眼眸微微閃動,口中呢喃,最終卻慢慢搖頭:“雖然真人還遠,也總算有了一絲自保之力!”
他當然還不是真人,只是拳師而已,只不過五年細心雕琢的拳師,卻非當世宗師可同日而語。
拳頭散開,光影淡去。
墨白負手身後,仰頭望向了那間開窗的閣樓。
眼神微微波動,還是提起了腳步朝樓上走去。
剛纔提起梅志峰,他才記起來,閣樓上還有一個人。
讓鄭玲瓏回去後,他去殺道家中人,倒也沒有再安排人去照顧她。
房中安靜。
林素音依然靠在牀頭,從鄭玲瓏說下去請示墨白再未上來開始,她便沒有再動過。
被墨白一掌封了經脈,渾身痠軟,根本無力移動。
而且從昨日下午至此刻,她連半點水米都未近,此刻嘴脣明顯有些乾枯,但面色卻不知何故,有些許豔紅。
聽得門外有終於又腳步聲傳來,林素音微閉的眸子睜開,卻又低垂,緊咬着牙齒,沒有轉頭去看。
墨白在房門口微頓腳步,眼神看了一眼牀頭一動不動的白衣身影,微微沉默,才擡起腳步走進房間。
沒有馬上靠近,而是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倒了一杯茶,沉默喝了起來。
看到林素音,又想起了她父親,林華耀。
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突然察覺到林素音的呼吸明顯有些異常,很短促。
也是他修爲深厚,否則隔這麼遠,還真未必聽得出來。
眸光微動,也沒多說什麼,直接起身來到她跟前,低頭望去,只見她面色有些許潮紅,眸光低垂,呼吸倒是因他走進而放緩了,看似平靜,但眉心卻明顯隱隱跳動。
身爲醫者,墨白一看便知此乃三急難忍之態。
見她如此模樣,墨白也不知有多長時間了,不過,心底卻也並沒有什麼動容,這宅子並非平日常住的宅子,並沒有備多少女傭。
如今整座宅子,除了鄭玲瓏也就是寧兒,墨白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去找一個專人來伺候她。
擡起手,一拉她的手臂,便要給她解脈。
林素音擡起了頭,眸光帶着清冷看着拉住她手臂的墨白並未出聲。
墨白直接將她從牀頭拉至坐起,然後身形一動,已坐在她背後,手掌一揚,就要向她後背穴位拍去。
然,不知爲何,他手掌又是一頓,眸光動了動,再次站起身來,來到窗口看了看窗外,一片寧靜。
隨即轉身,又來回走了幾步,目光擡起又看向正看着他的林素音。
墨白緩緩吐出一口氣,隨即快步走到她身旁,雙臂一抄,已將她抱起。
“你想幹什麼?放開我!”林素音終於色變了,但卻無力反抗,口中大聲道。
“刮噪!”墨白冷聲喝道。
直接將她抱到相聚並不太遠的一間臥房之內,然後一腳踢開一個暗室,未等林素音反應過來,墨白已轉身出門。
門被帶上,隨即這暗室裡燈光點亮。
林素音咬着牙齒,目光一動,隨即身軀陡然顫顫,面色剎那羞紅一片。
毛巾,水盆,水桶……
很明顯,這間暗室的格局雖然有些奇怪,但是個人就能分辨,這是洗浴之所。
眸光低垂,只見就在自己所坐的凳子下面,便有一隻便桶……
毫無疑問,這一刻,便是林素音也再難保持心中平靜。
她一擡頭,張嘴便欲喝罵那登徒子。
但最終張着嘴,卻終是發不出聲音。
眼中羞惱至極,但人有三急,便是道家之人又如何,一樣控制不了。
身軀無力,盡力擡起軟軟的手臂,拉過腰帶……
…………………………
……
良久。
墨白將衣衫勉強“齊整”的林素音抱出來,仍在牀上,二話不說便一掌印在她後背。
“哼!”林素音一聲悶哼,驟然渾身一震,一震酥麻過後,終於再次恢復了知覺。
原本滿腔的怒意,卻因爲剛纔那一幕,此時硬是不得發作,只死死低着頭,咬着脣一言不發。
墨白負手背對她站在窗口,沉聲道:“你應該還在等着你梅師兄來救你出去吧!”
林素音聞言擡頭,看了一眼他背影,隨即又垂下眸子,清冷道:“在這裡,我沒有能力反抗,如果你覺得這種惡毒的諷刺能夠讓你高興,那隨你!”
“呵……”墨白冷笑一聲,轉身背靠着窗口,看向面色清冷的她:“你想太多了,梅公子的事蹟我也不是今日纔有所耳聞,都已經五年了……”
林素音深吸一口氣,眸光更沉。
她聽得懂,都五年了,現在才否認,太晚了。
墨白起身,向門口走去:“不過,你也不用再抱太大指望,恐怕他是救不了你的,現在他更想救的應該是他自己。”
說到這兒,他在門口頓了頓:“你還是去看一看吧,或許,過了今日,你們便再難有機會見面了。”
“嗯?”林素音終於皺起了眉頭,站起身來,看向墨白站在門口的背影:“你什麼意思?”
而墨白卻已經轉身離去。